小官上车前就猜到能把他从那几位有钱女客的手中截胡过来,必是女客们得罪不起的勋贵,到庄子后发觉果然如此,当即就下定决心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好好伺候,闻言自然恭敬应是。
这等勋贵家的小姐,手头只消稍稍漏出那么一星半点儿,就足够他荣华富贵几辈子。如他能伺候得叫小姐上了心……
小官不免有些激动了。
这小官年轻,又才出名不久,远没到八面玲珑的地步,流彩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流彩没说什么。
这种心思浅的人好拿捏,倘若真闹出事,直接拿银子打发了便是。
不咸不淡再敲打几句,流彩抬手叩门。
“小姐,人带来了。”
“进来吧。”
流彩领着小官进门。
小官此前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打定主意不管小姐长相身材如何,哪怕上了岁数乃至极其丑陋肥胖残缺,他也定要表现完美,讨得小姐欢心。此刻听见声音,小官心下微动,这小姐似乎年纪不大。
便大着胆子抬头,只一眼就愣住了。
袅袅薄纱里,娉娉重帘后。
芙蓉出水,美人出浴。
这一幕始料未及,小官眼睛不由有些发直,什么表现不表现全忘得一干二净。
对面的美人微微蹙眉。
流彩立刻明白这是不满意了,不消美人发话,就忙把小官带走。
及至跨过门槛,小官才堪堪回神:“奴还没……”
“住嘴。”
流彩低低斥了句,叫人把小官哪来的送哪去。
马车刚歇没多久就原路返回,徒留站在门口的流彩有点发愁,连京城最当红的小官都扛不住她家小姐的姿色,她该去哪找个能扛得住的?
现在的小官也真是的,居然连最基本的定力都没有,这能叫当红?当绿还差不多。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咳。
流彩一惊。
她欲要扬声喊护卫,却忽的福至心灵。
“……侯爷?”
话落,不远处的阴影里走来一人,可不正是陈樾。
流彩有点尴尬。
该不会刚才的事全被侯爷看见了吧?
他竟然没有出面阻止?他怎么想的啊,是觉得以小姐的眼光绝对看不上那小官作态吗,所以稳坐钓鱼台,直到这个时候才出面……
流彩越想越尴尬。
她正寻思该找什么借口解释刚才的事,就听陈樾道:“她可是不满意?”
流彩默了下。
果然全看见了。
她点头称是。
然后就见陈樾扫了眼马车离开的方向,道:“我来吧。”
流彩:“……”
流彩不傻,一下就明白陈樾是什么意思。
流彩其实觉得这办法可以,反正和离这么些天也没听小姐说过侯爷的坏话,料想小姐在这方面对侯爷还是满意的。
但还是犹豫:“可……”
可万一小姐认出侯爷呢?
小姐指明的要小官,半句没提侯爷,摆明是不想再跟侯爷有这这那那的牵扯。
若认出来,小姐必定要不高兴,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陈樾道:“把灯熄了就认不出来了。”
流彩左思右想好一番,缓缓点头。
折回卧房,丫鬟正在给棠袖护养头发。
见流彩这么快又领了个人,棠袖有点惊讶,但也没多想,肯定是流彩料到她挑剔,所以提前安排了多找几个,流彩办事素来是最稳妥不过的。
棠袖从镜子里看了看新小官,见这个虽没抬头看她,但至少知道对她揖礼,比之前那个强多了,便让去清洗一下。
流彩带人离开。
等再进来,棠袖已上了榻,手里拿着本书在翻。
听见脚步声,棠袖正要抬头,可巧流彩熄掉门边照明最好的两盏灯,房内光线变暗,棠袖本就没打算继续看书,此刻直接放下,对小官道:“过来点,让我瞧瞧。”
小官听话地近前几步。
却是不等棠袖细看,流彩又吹了盏灯。
屋里更暗了。
棠袖视线随之变得模糊,没太看清小官长相如何,只依稀瞧出单衣下身材不错,人高马大的,挺符合她口味。
就是怎么觉得……
好像有哪里熟悉呢?
第13章 温度 有点烧。
那点熟悉感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切切实实存在着,棠袖不自觉对小官多看了好几眼。
“小姐。”
流彩这时出声:“再不歇,明儿该起晚了。”
明天约好了上午要试新做的夏衣。
棠袖嗯了声。
流彩再熄掉小官附近的一盏灯,关门离开。
屋内陷入沉寂。
小官缄默着,也不动,直挺挺站在原地,跟木头桩子似的。
棠袖觉得有趣。
难怪他不是最先被流彩带进来的,这也太老实了。
他不说话,棠袖说。
“该会的都会吧?”棠袖问。
小官还是不说话,只点头。
棠袖道:“把剩下的灯吹了,过来吧。”
剩下的灯只余两盏。小官先吹了他前方那盏,接着走向棠袖靠坐着的床榻,在棠袖微眯着眼看他时,不紧不慢地吹掉最后一盏。
屋内彻底变暗,棠袖收回视线,管这小官到底长得如何,还是那句话,男人吹了灯都一个样,好用就行。
若不好用,再换个新的便是。
棠袖漫不经意地想着,见黑暗中小官上得榻来,朝她近了近,宽阔肩背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严丝合缝。
她这才发觉这小官是真高,估摸着跟陈樾差不多。
一想到陈樾,方才那点被转移的熟悉感悄悄绕回来,棠袖不自觉又眯起眼。
明明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只依稀能辨得属于小官的轮廓没有多余的动作,还是一如方才的安分木讷,可莫名的,棠袖就是知道他准备亲她,便说:“别做不必要的事。”
小官轮廓微停顿了下。
他似乎是点了下头,然后朝她更近了。
因为才清洗过,他身上泛着湿漉漉的水汽,随着距离逐渐缩减,水汽渗入呼吸之中,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而他实在太高大了,使得他越靠近,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越强烈,同时那点熟悉感也越发深刻。
棠袖忽然有点迟疑。
这人……
便是这点迟疑的工夫,察觉出她并未表示抗拒,男人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
轻轻的一下,寝衣散开,露出在黑暗中也仍鲜明若堆雪的白皙。男人深深看一眼,继而垂眸,俯身,低下头去。
唇齿才触碰到,还未来得及将那雪暖化,就感到她身体陡的一僵。
下一刻,她一把抓住他手腕。
她手上其实没多少力气,他没觉得疼,正待继续,却听她厉声道:“你是谁?你给我起来!”
听出她有些动怒,俨然已经认出他,男人只好停住,下地去点灯。
灯光亮起,稍稍平复了气息的棠袖抬眸一看,果不其然是陈樾。
“……”
棠袖沉默。
她掐掐眉心,许久没说话。
反倒是陈樾看她领口还在敞着,怕她受凉,想给她衣带系好,刚朝她走两步,却遭她眼神极凌厉地一扫,他抿抿唇,后退两步回到原地站着。
已经进入四月,再过几日便是小满。初夏的夜凉如水,顶着陈樾的注视,棠袖后知后觉地把寝衣整理好,又顺手抱起被子往身上一裹,终于开口。
“陈樾,”她问,“你不好好当你的指挥使,跑我这干什么?”
陈樾默了下。
他大约是想编个比较靠谱的说法,毕竟真正的理由讲出来实在太难为情——哪个正常男人能为了哄老婆将自己伪装成小官?可面对棠袖,他还是摒弃了那些有的没的,诚实道:“想伺候你。”
这朴实无华的回答令棠袖哽住。
不期然的,棠袖想起他们的新婚夜。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那时的她不如现在见识得多,正是对异性有着天然好奇的时候,原本她打算洞房伊始就先下手为强把新郎官推倒,好好看看男子的身体和女子究竟哪里不一样,但思及之前听到的一些叮嘱,说新妇一定要矜持,这样才不会叫丈夫看轻云云,她便耐住性子,等陈樾先动。
之后果然是陈樾先动了。
只是他没经验,怕太莽撞让她不舒服,便很细致地以唇舌一点点抚慰取悦。直到她觉得可以了,他才进行他的下一步,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契合。
他们两个打从一开始就是他伺候她,后头换再多的花样也依然如此。
他乐意,她也没什么好抗拒的。反正是他自己要主动,她只需要享受便好。
可再新奇的感受、再舒适的手段,久了也就不新奇、不舒适了。
床笫之上没法叫她有新鲜感,更不必提床笫之下他话少。
棠袖想,除去那个梦,她之所以会对陈樾腻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出在他这个性格上。
他真的太沉默了,很多东西都不跟她说,反之亦然,不管她跟他说家里的二三事也好,外头的各路消息也罢,哪怕她跟他提及要用一笔数额巨大的银子,他也只回一句随你安排,其余的一概不说。
他不插手她管家,这自然让她省心,可同样也让她产生一种无趣,乃至怀疑:他跟她之间,除了在床上,真就没话能聊?
这是夫妻应有的相处之道吗?
渐渐的,她开始减少跟他聊天,而他竟也毫无所觉般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只不忙时得空就和她颠鸾倒凤,一腔激情全用在她身上,没叫她觉得他冷了她。
夫妻三年,他对她每次都如新婚夜一般的热情,她也很喜爱他,可终究还是腻了。
既然腻了,就干脆分开,她也好找点新鲜的。
“陈樾。”
棠袖再次开口:“你回去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陈樾嘴唇动了动。
他大约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只点了下头,转身出去。
卧房一瞬变得安静,一灯如豆,棠袖盯着不断跳动的火苗,听门外流彩问侯爷这么快就好了?
陈樾没有回答。
他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时流彩轻轻叩了下门,问小姐可还要再请新的小官来,棠袖说不用,继而轻轻叹口气。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
被子裹得太紧,有些闷热,棠袖松了松,却没什么用,胸口被陈樾尝过的地方似还残留着少许温度。
有点烧。
第14章 印记 习惯。
陈樾走后,棠袖久违地陷入不寐。
她平躺,侧卧,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陈樾离开时看她的那个眼神,好像她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赶他走似的。
本来棠袖半点愧疚感都没有——她还没怪陈樾跟流彩沆瀣一气,害她错失一个享受的夜晚,她傻了才会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会儿却在心里琢磨,她对陈樾是不是太冷漠了点?
如果当时她能坐下来,跟陈樾好好谈谈再让他走,结果是不是会好一点?
到底做过那么久的夫妻,心平气和聊聊天的耐性还是有的。
当然,她并不确定如果真让陈樾留下,她跟陈樾可还有说话的工夫。
男人和女人,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她今晚叫小官打算做什么,陈樾顶替小官的身份又打算做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礼记》上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棠袖不觉得今晚的事有什么可指摘的,只是再怎么样,她也不想跟陈樾滚到一处。
都已经和离了,安安分分当个合格的前夫不行吗,干吗非要时不时在她面前晃悠,故意招惹她?她看他是一点都不怕剪不断理还乱。
仔细想想,说不定他还真就指望着能藕断丝连,这样有他这个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难对付的前夫纠缠她,她一辈子都没法找他以外的男人。
真是好可恶的用意。
胡思乱想好一阵,棠袖放弃地睁眼,起身倒茶。
这个点茶水早凉透了,棠袖懒得换热的,直接一气灌下。灌完胸口仍起伏不定,心里像有把看不见的火在烧。
诚然,这火和梦里的不一样,纯粹是被陈樾含的那一下给勾的。
而棠袖现在完全没心思找新小官来给她灭火。
她烦得不行。
烦死了陈樾。
都怪他!
再倒杯茶,茶壶彻底空了。然棠袖还是觉得心口烧得难受,只好翻出先前收起来的熏香,连带冯镜嫆那件旧衣也找出来披在身上,她靠在床头,抱着膝盖闻香。
冯镜嫆用的这种熏香很好闻,味道淡雅,十分不俗,很有些宁静致远之意。被这样的香气围绕,渐渐的棠袖平复下来,心里的火也消了。
她揉揉干涩的双眼,似乎有些困了。
熏香即将燃尽,棠袖往香炉里投入新的让它继续燃着,转身进被窝睡觉。
只这一觉也没能睡多长,棠袖再睁眼,天还是黑的,外面安安静静,仆从们还没起来。
这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棠袖烦躁地扒扒头发。
她起床,没叫流彩,随意挽个发髻,提着灯笼就出去了。
才是寅时,不止庄子里的人没起,农田和山坡也黑黢黢的,寂静空旷。远远的有鸡叫声传来,露水从树梢滑落,打在身上沁凉无比,棠袖低头看路,避免踩到湿滑的青苔。
然而她再小心,不免也还是在走到一半时跌了一跤。
这一跤没跌完就被截住。
明明方才周围没有人,偏这时有一条手臂从斜里伸来,拦腰一抱,再一收,就将棠袖带到没有青苔的地方。
“……”
山上更静了。
凌晨的风从远处姗姗而来,掠过树林,行过河流,却并未吹得人清醒,反教人思绪更加纷乱复杂。身前灯笼晃了几晃,棠袖深吸一口气,只觉后背贴着的那片胸膛热得发烫,箍着她腰的手臂也像石头一样坚硬。
而他垂首,鼻尖若有若无地挨着她颈项,呼吸很沉很重,灼热如斯。
好像他和之前的她一样,身体里也烧着把火。
棠袖没有挣扎。
只低声道:“松手。”
陈樾没说话。但她能感到他在摇头。
旋即他挨得更近了,棠袖颈侧先是蓦地一凉,紧接着一热,进而又是微微的一酸,他竟拨开她道袍领子吮了口。
这堪称孟浪的举动让棠袖直皱眉。
她空着的手伸过去,一把捏住他脸颊肉,重复道:“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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