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殷未动，抬头看了一眼表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的宫殿，道：“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
戚衍劝阻的话刚冒到嘴边，又猛然顿住，眼神复杂：“你可以上去？”
“当然可以。”氾殷随意地点点头，“走吧，上去瞧瞧你们所谓的禁地。”
一边说着，一边便直接迈开脚，大大方方地走上台阶，那一瞬间，阴风乍现，又是一颗鬼头凭空出现冲了过来。
但才刚刚靠近，氾殷伸出手指像弹开弹珠一样轻轻一弹，那颗有狮子头一般大的鬼头立刻被弹飞，砸到地上消失不见。
紧接着台阶上一眨眼间冒出了几十多颗鬼头，冒着幽幽绿光如鬼火一般，哭嚎着向她扑来。
“小心！”戚衍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冲上来，却在下一秒又生生停住。
只见氾殷身体溢散出点点暗红色光芒，所有鬼头一律被震慑住停在半空，不敢上前。
她冲戚衍招了招手：“走吧。”
戚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喜是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像拎猪一样把姜珂提起来，跟在身后。
以防万一，他还是发射出了一张金黄色的柔软的膜，笼罩着他们三人。
一层一层踏过九百九十九个台阶，那些鬼头们就围在旁边一直跟着紧盯着他们。
同时还往他们身后走过的台阶吹起一股股阴风，将本就细微的灰尘吹走，始终保持台阶的干净。
最终站在宫殿大门后，屋檐上的青铜铃铛自动快速晃荡起来，原本清脆安宁的声音变得杂乱急促，多了些诡谲之感。
大门是紧闭的，但没有落锁。
门上附着了一层厚重的怨气，戚衍弄出来的金黄色保护膜上都渐渐发黑，开始受到这怨气的腐蚀。
氾殷仔细打量了一眼，她确定，如果此刻有别的活物靠近，一定会瞬间化为一摊白骨。
此时，沉默许久的戚衍突然开口道：“氾殷，你原本就是这里的人，对吗？”
“嗯？什么？”氾殷回头看他，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又想起之前姜珂非要逼她上去的态度，脑子便顿时转过弯来。
“莫非，你们是怀疑我来自这里，才会把我送到这个禁地，让我为你们打探情报？”
“不是，我没有，我没想到他们会瞒着我......”戚衍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没说两句还是又咽了下去。
“对不起，这次是我们管理所的错误，你放心，等出去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氾殷耸耸肩，并不是很在意：“行了，先说说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之前送了个假羽毛回总部吗，它把总部的一座实验室都给炸了。
后来总部的人分析残余能量，发现和禁地的怨气相似度极高。
所以这不由得让人怀疑，你就是来自禁地的古老怨魂，再者，你现在的确也毫无阻碍地进来了。”
正是因为那分析能量的实验人员里有他的人，他才能这么快知道，并解决掉监督他的眼线，秘密赶过来。
姜秩其人，实在让他失望了。
氾殷皱眉：“天下怨气本就相似，皆是来自枉死之人的愤恨之心，你们这种猜测简直毫无道理。”
“不一样的，每个位面都有独属于它的磁场或气场，就算怨气来源相似，但它受到位面气场的影响，总归也会有所不同。
所以，你一定和这里有关系。”
第284章 最后缺席的颂歌（十五）
这话一出，氾殷也不由得疑惑了，然后抬头遥望四周，再认真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这里陌生的环境。
难不成，她以前可能吃过这里的怨魂？
但是……也早该消化了吧。
戚衍虽看不见氾殷的脸，但瞧她默不作声似是疑惑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当真不认识这个地方？”
“不认识。”氾殷语气非常笃定。
真的没印象。
“按道理来说这不应该......”戚衍也困惑了，“你生前是什么人？”
氾殷顿了顿，心里没由来感到烦躁：“跳大神的。”
“？”戚衍刚愣住，然后便见她随手就推开了大门，大步迈了进去。
瞧着这大门那么浓郁的怨气都对她来说恍若无物，戚衍又忍不住惊疑起来。
这可是当初报废了他们管理所多少高科技也推不开的门，难不成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大BOSS？
推门进去后，外面的怨魂们都堵在门口，没一个进来，也不知是不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它们挤在门外蹲了很久，然后默默散去，重新恢复平静。
宫殿里和外面寒冷的气温大不相同，里面温度适宜，如在春天。
各个角落都摆着状似蜡烛的灯盏，但灯芯却都是一颗颗极亮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明亮辉煌。
所有布置都透着庄严大气，尤其四根支撑宫殿中央的巨大石柱上刻着腾云驾雾的祥瑞神兽，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四周墙壁上雕刻着许多壁画，上面画着许多色彩鲜丽、姿态丰富的小人，都在遥遥对着日月星辰虔诚跪拜。
而在日月星辰之下却空出好大一片，仿佛这里本该有个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但是刻画的画室却故意没有刻上去。
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戚衍也是头一次进入这个地方，在仔细查看壁画上的内容后，眉头拧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穿过大殿，背后居然是一个悬崖峭壁，沿着悬崖边凿出来的栈道再往上走，便是崖顶。
远远望去，只见那里被层层白布包裹了一大圈，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只能看到白布周围有许多被挂得很高的招魂幡，被厉风吹得很急，在空中晃晃荡荡。
崖地很深，看不见底，只能听见下面有长短不一的呜咽声，像是风声，又像是人的哭声。
“真没想到，我竟还有一天能亲身进来看到这一切。”
戚衍望着悬崖下的无尽深渊，感慨得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们耗费了很多心血才查探到，这大殿之下出现了一条时空裂缝，而裂缝连接到了一个极其恐怖未知的地方。
那里非人力可以逆转，一旦有任何东西进入就会立刻被撕成粉碎，无论是活人还是死物，无一例外。
那条裂缝从万年前出现，存在了近五百年的时间，期间一直在慢慢缩小消失。
我们得知这个情况时已过了三百多年，加紧速度也耗费了百年时间才打造出一个顶级智脑，让它顺着残余的时空裂缝下去查探。
可惜，不仅一无所获，连智脑也受到了严重损坏无法修复，百年心血就这么功亏一篑。
再后来，那条裂缝彻底合上了，我们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能进去探测情况。”
智脑？氾殷顿了顿，这个东西......不会就是那个玩意儿吧？
【是的呢宿主大人，就是我这个玩意儿呢。】
手掌心突然出现熟悉的死货的声音，还夹杂着些许小磁音，带着几分疲惫的情绪。
这玩意儿真是越来越拟人化了。
【诶我去，我隔壁这老哥谁呢？】
那个入侵的总部系统还一直和死货绑在一起，被困在氾殷的手心里挣脱不开，而且没有收到姜珂召唤，一直都保持沉默着。
但此时，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响起：【444号系统，根据系统守则，低级系统必须对高级系统表示绝对的服从，违背者抹杀！】
死货一哼：【你还想抹杀我？看我不吃了你！嗷呜——】
手掌心的那坨玩意儿开始扭曲变色。
【警告！444号系统出现严重违规行为，非法入侵高级系统！将立即报告总部——哔——】
声音戛然而止。
接着，手掌心的东西似乎凝实了一些，像个装了水的气球，一晃一晃的，非常有弹性。
【嗝~~~】死货摇摇晃晃地在手心蹦跶了两下，【噫，宿主大人快看，伦家升级了诶！】
戚衍一直看着氾殷手上的动静，丝毫没有半点自家总部系统被吞噬的紧张感和自觉性。
还摇头道：“你这家伙以前被研究出来的时候多严肃，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跳脱？”
【那都是因为遇见了宿主大人，才让伦家黑白无趣的世界充满了明丽和光彩！】
马屁拍得倒是越来越溜了。
氾殷捏了它一把：“这家伙早就生出了自主意识，是吧？”
“没错，”戚衍点头，“因为只有具有自主意识的顶级智脑，才有可能从裂缝之中找到破局原因。
可惜后来被损害后，变得智力低下，就算有自主意识也没什么用了，所以才将其格式化，扔进了低级系统库中做一个小系统。”
【......咳咳！】能不能给点面子，当着它的面说它智力低下真的好吗！
然而下一秒戚衍却话音一转：“但是，你会叛变总部，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这个......】语气逐渐心虚，【伦家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氾殷抛了抛手里的小球，淡淡道：“也不怪它，我跟它说了，它要是再敢听你们总部的话乱来，我就灭了它。”
戚衍摇头失笑。
“怪不得......所以之前上传的个人信息都是假的，原来你这个系统竟然是生出了叛主的自主意识。”
缓缓恢复理智的姜珂仍然被捆着躺在地上，虽然气息仍旧有些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氾殷，我真的是小瞧你了，你果然厉害。”
这倒是她第一次喊氾殷的大名，但是也成功激起了氾殷的杀意。
不是什么狗东西，都有资格叫她名字的。
姜珂突然感到一股凛冽的冷意直钻骨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满心没由来的恐慌。
戚衍察觉到这股杀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声道：“如果你信得过我，把她交给我来处置，可以吗？”
第285章 最后缺席的颂歌（十六）
氾殷没说话，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一阵寒风扑面，戚衍的发梢微微晃动。
死货率先不答应：【是这个女人要先抹杀我家宿主大人的好嘛，也幸亏我家宿主大人厉害，不然现在连个烟儿都没了，不能放过她！】
“我不会放过她，我会撤掉她在总部的一切职务和权限，剥离其灵魂体并投入任务者库中，让她成为一名低级系统的宿主。
姜珂最是看不起那些她口中所谓的孤魂野鬼，那我便让她成为这孤魂野鬼中的一员。
并且要成功完成一千个位面任务，才能够开启积分累积，享受和普通任务者一样的权限。
这样的惩罚，你觉得如何？”
姜珂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戚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戚衍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更没回她半句话，见氾殷不出声，不由得有几分忐忑。
“她的父亲是我的恩师，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她，抱歉。”
死货嘟嘟囔囔：【她有后台，所长是她亲哥，做任务也可以开后门。】
“不会，管理所有管理所的规矩，就算是所长，也不能滥用职权、破坏规矩，她哥哥这次也会受到相应惩罚！”
姜珂脸色一白，眼神空洞，说不出话来。
死货悄咪咪向氾殷传言：【宿主大人 ，他这话倒是不假，他在总部有监管特权，能罢免管理所内任何职务！】
氾殷又捏了它一把，让它闭嘴，道：”你这个惩罚方式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但我这人一向有仇就报，你不让我动手，我也实在觉得不舒服。”
“那你想做什么？”戚衍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要能留她一条命，你做什么都可以。”
氾殷微微俯身，看着姜珂苍白的小脸，轻笑道：“不是要剥离她的灵魂体吗，这个流程就交给我了，怎么样？”
......
“所长，古文研究处传来消息，可以确定该刻字应该是对宫殿主人的颂词。
其中出现了‘焚火’、‘诅咒’等词，虽然用词比较隐晦，但和之前的传说都能呼应的上，也许能证实那个传说的真实性。
不过，由于刻字破损得太过严重，有五分之四的内容都无法复原，更无法破译。”
“那还有剩下的五分之一呢？”
助手道：“据他们所说，其中有一段内容似乎是一首诗，排版十分工整，且刻痕比其他字还要深，易于复原，其中应该会隐藏重大线索。”
姜秩十分惊喜：“那太好了！终于有突破点了！等破译完成，这件事还是告诉戚衍吧，通知他尽快回所里。”
“戚衍大人在休假中，拒绝连接管理所的通讯。”
“行吧，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姜秩摇了摇头，“姜珂那边怎么样了？”
“姜珂小姐目前还没有传讯过来，目前应该还在执行任务中。”
“让她过一会儿就传个消息回来报个平安，她一个人在那里待久了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
氾殷和戚衍沿着峭壁上的栈道缓缓向上走着，身后五米远处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灵魂体。
小羽毛跟在后面一下一下戳着她的背，监督她往前走不能逃跑。
姜珂做梦都想不到，她的灵魂居然被氾殷伸个手指头就勾出来了。
然而在脱离凡胎肉体的躯壳后，她这才强烈地感受到氾殷灵魂体的恐怖。
那种极度浓郁的黑暗与毁灭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深渊，一个无底洞，仿佛自己远远看一眼就会被立马吸进去，被撕成碎片。
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活地狱！
姜珂彻底害怕了，哪怕她最爱的戚衍就在旁边，她此刻也没任何想法，只祈祷着自己能够活着，或者不要死得太痛苦。
氾殷眼角瞥见姜珂颤颤兢兢的模样，轻声冷笑。
这个女人不是自以为高人一等、能随意主宰他人性命吗？
那她便让这个人亲身感受一下，当自己的命被别人轻易握在手里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感觉。
这种体验，一定能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铭记深刻。
而且，被她亲手勾出来的魂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到身体里去。
栈道很窄，偶尔会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猛风吹过来偷袭他们，想把他们吹落悬崖。
戚衍开口道：“这里曾经流传着一个传说，解释了这场变故缘由，但我们从未发现实质性的线索证实这个传说，所以一直对它保持质疑。
可是直到刚才我看到壁画上的内容，也许，那是真的。”
氾殷问道：“什么传说？”
“传说在万年前，这个古老的王国历代都会培养出一位神秘的大祭司，身具通灵之能，能向上苍祈问国运，保天下太平昌盛。”
而且最神乎其神的是，据说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大祭司都能提前获取天机，并及时向帝王送去警示。
这也让王国多次避免了更大的灾难和损失，使整个国家达到了空前的统一和繁华。
也因此，大祭司的位置在百姓心中达到了绝对的高度，历代大祭司都深受万民信仰和爱戴，影响力之大，甚至直逼王权。
“久而久之，受百姓尊崇的大祭司，便逐渐成为了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氾殷下意识皱眉，面上浮现出一种复杂而又古怪的表情，却没有说话。
他们这时已经踏上了悬崖最顶端，位置居然出奇的高，周身云海波澜，俯瞰而下，山川江海竟一览无余，仿佛整个天下就在手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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