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凝姝:“当时你怎么说?”
赫连天林:“我骂他蠢,这种话也敢说出口。我要是敢掺和二哥的事,何必躲出去。我劝他,要想活下去,就别多想乱想。虽说家门够不幸,但我们起码出身赫连家,不缺钱,想当个纨绔子弟还是没问题的。”
穆凝姝好奇:“然后呢?”
赫连天林无奈道:“然后,我努力带他往纨绔子弟发展啊,吃吃喝喝,赌赌钱。他学东西特快,摇骰子一教就通,赌坊玩几天,他帮我赚了不少钱,我就奖励他,带他去逛歌舞坊,看漂亮小姐姐。”
穆凝姝捂住胸口,心梗道:“他才十二岁,有你这么教孩子吗?专门把人往歪了教?”
赫连天林道:“我也是为了他好,他小小年纪心思却多,万一没藏住,露出点杀心,二哥肯定不会放过他。不如学我,轻松点,及时行乐。贵族男子十三四岁当爹的一大把,他也说不上小啦。况且他长得高大,看不出才十二岁。舞女们见他俊俏,争着往上扑,不收他钱,可那小子居然跑了。”
穆凝姝擦擦汗,“跑得好,跑得好……”
赫连天林喝口茶,道:“后来许多年,我除了缺钱缺得急,很少回赫连部。再看到他时,他长大了,还混得挺有威望。阿煊是个天才,行军打仗特别厉害,是赫连氏年轻一代里的翘楚,草原部落间争夺凶猛,二哥不喜欢他,却不得不用他。人各有命吧,后来二哥死在他手里,因果循环。”
穆凝姝道:“你倒是看得挺开。族中大乱斗,你只当个旁观者。”
赫连天林道:“没办法。都是我的亲人,我能怎么办?只能由他们去,连阿煊登位时,我都没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穆凝姝心中唏嘘,赫连家族内幕竟是这样。
亲生父母和叔父情杀凶杀;小叔跑路风流,还要带他风流逃避家仇;玛茹丝毫不顾他处境,纠缠不休。
难怪他为人冷情,说爱是贪欲,沉溺,嫉妒,愚蠢和失控。
这样的成长环境,他没疯,实属不易。
赫连天林看看穆凝姝,笑道:“阿煊性子孤僻,对女人没多大兴致。这趟回来,多出你这个侄媳,倒让我惊奇,听说他很宠爱你。我起初不信,不过现在看来,你为人温纯可爱,是挺招人喜欢。”
他想到赫连煊的冷漠脸,替亲侄儿美言几句:“阿煊前些天还夸你来着,说你贤惠大度。若阿素珊当真怀了他的孩子,你能这般体恤,非常难得啊。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公主,有气概。”
“是吗……”穆凝姝愣了下,淡笑道,“也还好,是我分内之事。我和单于,机缘巧合在一起,算还合得来吧。就是不知道,他那样的人,有朝一日遇上心爱女子,会是何模样。”
赫连天林寻思道:“偏执得跟我那俩哥哥一样疯?或者像我一样热烈?再或者,爱江山不爱美人,你瞧他天天废寝忘食干正事,真不知奏折哪有美人们可爱。嗨,我猜不透。我这侄儿,本就少年老成,被我骂过一次后,越发不显山露水。侄媳,你不必担心此事。他能留你在他身边,至少是把你看作自己人。阿煊很有责任感,无论如何,不会亏待你。说不定,他就最喜欢你啦。”
“小叔真会哄人。难怪去哪儿都能讨女孩子喜欢。”穆凝姝笑笑,“我不担心。我知道他很好。”
十多里风雪路,步伐艰难,赫连煊也没把玛茹抛下。
舅舅舅母见风使舵,他只视作人性使然,未加怨恨。
作为君王,囿于政务,是百姓之福,感情淡漠些,处事反倒更公正冷静。
知晓赫连天林不靠谱,下禁令留人,让他对阿素珊负责。
连之前那点风流传闻,也只是赫连天林闹出的误会。
每了解一次,都发现他比她想象中更璀璨。
穆凝姝望着日光,深觉幸运。她爱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阿素珊出来晒太阳,赫连天林扶着她,倒茶拿点心,甚是体贴,对夫君和父亲角色适应极快。
谁瞧着,都得感慨一句恩爱眷侣。
哪里看得出前几日相见时,赫连天林压根记不起阿素珊这号人来。
爱情里的真真假假,太难分辨,莫说外人,连局中人,都不见得看得清。
但阿素珊此刻脸上的笑容,做不得假。
温柔,和煦,望着他的双眼,皆是爱意。
明知两人对待彼此的心意不公平,仍旧无法自抑。
***
穆凝姝自觉退位让贤,去张奉景处转转,交流下最近的行医心得,虽然一个行人医,一个行兽医。
两人没说几句,一溜人朝医帐中赶来,手中抬着担架,乌琪躺在上头,捂住肚子,面色惨白,汗水泪水一齐流。
穆凝姝大骇,跑上前检查她的伤势,“这、这怎么回事?乌琪你又跟谁打架了?”
送乌琪过来的侍女们脸色尴尬。
穆凝姝猜测:“难道是玛茹欺负你?我找她去。”
全王庭都知道乌琪是她的人,光天化日之下,也只有玛茹够胆做这事。
鸿门宴之后,赫连煊下过令,不准耶律家的人来找她,最近他回来了,玛茹更找不了她晦气,就找乌琪?若是如此,她绝不会放过玛茹。
乌琪拉住她,道:“不是玛茹。是单于……单于打的。”
穆凝姝惊呆。
赫连煊打乌琪?
看来此事不一般。
她屏退众侍女,只留张奉景给乌琪看诊。
乌琪平复呼吸,缓缓道:“你让阿香给单于送点心,她临时肚子疼,我替她去了,帐中只有单于一人,我一看,好机会,就——”
穆凝姝抖了抖:“就如何?”
乌琪歇口气,道:“我想,他不是喜欢我嘛,就直接脱了衣裳,绵软身子贴上去……”她再度哭得发咳,“结果,他头发还没碰到,我就被他一脚踹上天,好痛啊——”
穆凝姝捂脸,痛苦道:“乌琪,你真是专挑大篓子捅。这么要命的事,你都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下?”
踩点小天才,赫连煊讨厌什么她正中什么。
乌琪呜呜道:“我也是着急嘛。再说,他喜欢我,我也有点喜欢他,男女间,不就该这样?”
近来多事,玛茹家闹腾过后,阿素珊突如其来,虽说证实为误会,乌琪却深感焦虑,为好姐妹忧心。
这回阿素珊是假的,难保下次不来个真的。
穆凝姝体量纤瘦,许久不孕,或许是身子骨太虚。乌琪思来想去,决意主动出击,她身子骨强壮,说不定很快能怀上,挣个姐妹俩稳定前途,有了孩子当倚仗,日后即使失宠,也能母凭子贵,锦衣玉食。
上回穆凝姝精心设计春月节,她不小心放了赫连煊鸽子。最近繁殖季,穆凝姝很忙,她不想再拿这事打扰,刚好遇到机会,心一横,干脆自己直接上。
按她设想,之后该朝卿卿我我发展,谁知赫连煊完全不解风情。
张奉景检查完身子,道:“只是肋骨断了两根,还好。赫连煊若是全力踹你,你五脏六腑必定保不住。你啊,做事莽撞,活该。单于如此怜香惜玉……”他忍不住笑了下,“还喜欢他吗?”
乌琪面如死灰,赫连煊一脚踹死了她萌动的春心,只剩忧伤。
她大哭道:“不准笑。你们也别骂我了,赫连煊要流放我去敕加利亚挖山药。凝姝,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啊。”
敕加利亚为敕加一族发源地,天寒地冻,现在这时节,到处春暖花开,那地方却还飘着雪。乌琪一个小姑娘,流放到那里,活不过两年。
穆凝姝认命起身。
乌琪拉住她的手,“对不起啊凝姝,帮不到你还给你添麻烦。单于生气好可怕,你去求情会不会影响你们感情啊?”
穆凝姝幽幽道:“那就让你去敕加利亚挖山药?”
乌琪默默放开手,给她整理下袖口,道:“你还是去吧。感不感情的好像也不是很重要。我不要去挖山药呜呜呜——快救救我——”
穆凝姝:“……”
***
前线事忙,赫连煊这几天经常通宵达旦处理军务,直接住在王庭隔间中,没回寝帐。
穆凝姝自觉不去打扰,偶尔让人送些补品点心。乌琪的事闹成这样,她只得亲自跑一趟。
行至帐门,札木尔正好出来,看到穆凝姝,他眼睛一亮,救星来了。
赫连煊心情不好,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战战兢兢。
札木尔见穆凝姝在外踱来踱去,催促道:“阏氏快进去呀。单于在帐中。”
穆凝姝犹豫道:“帐中还有其他人吧?我不急,我可以在外等等。”
札木尔低声道:“您行行好进去吧,那俩哥们儿已经被骂了好一会儿。你进去,正好让单于消消气,救救他们。”
穆凝姝一听,越发不肯挪步,札木尔太高估她。她哪有本事让赫连煊消气。况且,她还是去给调戏他的女流氓乌琪求情,恐怕只会让他更生气。
她找个马扎坐在门口看天上浮云。
等上好一会儿,里面俩武将出来。灰头土脸,满脸颓丧。
她擦擦汗,做好挨骂准备,起身进去。
步伐静悄悄,躲在屏风后,猫猫探头。
第33章 33喜欢
“来都来了,躲在那里做什么。”赫连煊批阅奏章,头都没抬,语气不善。
穆凝姝眨巴下眼睛,笑盈盈,软声道:“怕大单于踹我一脚呀。”
她知道他在生气,也知道自己该战战巍巍装可怜,可一看到他,就克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嘴角的笑意。
好没出息啊。
但有什么办法呢。
以前她觉着“少女怀春”一词俗气。现在却觉,喜欢着一个人,确如心中揣着个三春盛景,爱意如草原野花蓬勃生长,繁盛得一簇簇往外冒。
神明压不住春天,她也压不住看到他时,喷薄而出的好心情。
赫连煊朝她看去,道:“过来。”
她走出屏风,款款而来,停在他身侧半丈处,离着点距离,笑道:“单于大人明鉴,本公主自觉止步,绝无冒犯之意——欸——”
失衡感突如其来,她被他拽到怀中。
赫连煊很喜欢拽她坐他腿上。
这人真怪,姑娘们扑他,他生气,自己却己所不欲,偏偏施于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十二岁时,被舞女姐姐们吓出了逆骨,非得以此找回男人的场子。
想到小赫连煊落荒而逃的场面,就觉得可爱。
穆凝姝微调下姿势,找个更舒服的角度,软软靠在他身上,玩他的头发。
褐色长发在她手中蜿蜒,熟悉的清淡松香隐隐约约。
他不在的时候,她住在他帐中,熏着同样的香,却总觉得差点什么。
她想起乌琪曾告诉她的草原谚语,“鼻子会帮你找到合适的爱人。”
是了,缺的是他的味道。
只要他在,无论是草木香、花香、还是下雪后的冷冽空气,都变得格外好闻。
赫连煊一手圈着她,另一手批阅奏折不耽误,道:“你的侍女背着你,以送点心为由,妄图勾引孤,你对此有何看法?”
穆凝姝道:“何必说得这么难听……乌琪不是侍女,她是你的阏氏,做这种事,也算情理之中。当然,这回她肯定大错特错。胆大包天,怎能如此唐突大单于。该慢慢来才是。”
赫连煊顿住,挑眉道:“慢慢来?”
“是呀。大单于洁身自好,若高山雪莲,自是轻薄不得。”穆凝姝先吹捧,再求情,“不过乌琪并非有意轻薄,她对你爱慕已久,却久久不得,一时情急才铸成大错。您身为国君,也是她夫君,就免了她的流放刑罚吧,她肋骨断了两根,很可怜的。”
笨蛋乌琪,太操之过急。
她花了数月,才能跟如现在这般,跟赫连煊沾沾边。乌琪直接脱衣裳扑,没被当成刺客砍死算她命大。
赫连煊神色变冷,“孤搬来这里多天,你没见人影,现在特意过来,就是专程为她求情?”
穆凝姝随手取他一簇头发,编出条松松的麻花辫,道:“你忙得很,我何必来讨嫌。自是有事才过来。乌琪这事不全怪她,也赖我忘性大,没及时替她打算。”
赫连煊越听越不对。
他不动声色,三言两语引得穆凝姝将春月夜之事,以及近来计划的二度献舞和盘托出。
难怪春月夜那晚,他隐隐感觉,她神情言语皆显慌乱。
明明说过“有惊喜”,却前后言行不一致,仅仅拿月色搪塞。
原来,乌琪才是她给他准备的惊喜。
听她的意思,今日即使乌琪不来,她也会亲自挑个良辰吉时,给他进献佳人。
赫连煊面色黑沉,冷声道:“穆凝姝,你把孤当什么,你们姐妹间随意送来送去的人情?”
穆凝姝愣住。
糟糕,他误会了。
他性子强势,位高权重,哪里肯让人充当人情。
她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
赫连煊听不下去,“你觉得孤现在看上去开心?好,行,不妨更开心点。”
见他抬起手,穆凝姝缩成一团,死死搂住他的腰:“说好了不踹的!坏男人才家暴,我、我会哭的。你最讨厌女人哭了所以不要惹我!我真的会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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