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妍费力地摆摆手,额角已析出细密的香汗来。
她断断续续地喘着气,虚睁着眼指了指屋内的软椅,“拒,拒霜……你先……扶我坐下。”
岑拒霜为之照做,把宁妍轻轻放到软椅后,她又折身寻着案上的茶壶,为宁妍倒了一杯温水,“你怎么样?”
宁妍望着岑拒霜一双纯澈眸子,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旋即她接过岑拒霜递来的温水,无力地瘫软在软椅处,感受着衣裙下的湿滑,思忖着,“我不会有事的……但现在哪怕我赶得上小宴,也走不动路了。”
岑拒霜顺势问道:“小宴通常要做什么?”
宁妍答言,“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父皇召集猎场里的皇室成员一起,共同祭拜祖先,然后一道吃个家常便饭,就可以回去歇息了。只是若不去露面的话,保不齐会被查到今晚的种种。”
岑拒霜想着宁妍这走不动路的模样,即便是去了,也会被察觉异常。
她虽不知宁妍身体怎么样了,但联想到起先她踏入此地时听到的声响,加上榻上摆放着的一堆不知名的奇特物什,岑拒霜思来想去,应当是宁妍与那三郎之间私会的一些秘密乐趣,所以宁妍才会这样走不动路。
而圣上如若见到宁妍,指不定会召见御医为宁妍诊看,届时依旧是暴露无遗。
岑拒霜思量再三,“那我扮作宁妍去露个面,祭拜仪程完毕后,我便同圣上称身体不适早早回来,如何?”
她与宁妍的身量相差无几,宁妍的年纪比她大一些,身形比她丰腴饱.满不少,在衣装打扮上多下些功夫,应当可以掩饰这样的差异,至于面庞,她少时与边关一位擅长易容的嬷嬷学了点皮毛,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今时也恰逢小宴于夜里举行,视线昏暗,否则岑拒霜还不一定有把握可以蒙混过关。
闻及此,宁妍喜不自胜地看着她,仿佛捡到了什么得之不易的宝贝,“若是此举行得通,那便再好不过了!”
一炷香后。
岑拒霜对镜瞧着自己的眉眼,提笔细细勾勒着眼尾处的线条。她照着宁妍的眉眼画了又画,宁妍的眼睛是偏圆的杏仁眼,笑起来时像两枚含着清光的勾玉,岑拒霜依着此特点反复修补,终是能有几分神似。
随后她又裁下一截披帛,做了一块轻薄的面纱覆在面上,掩住了双眸往下的半张脸。
宁妍的天庭比她的饱满宽大,岑拒霜索性撷来了繁复的额饰,系于发髻间,遮盖了她的整个额头,缩小了她与宁妍之间面相的差异。
彼时守在屋外的三郎入内瞧见后,望着岑拒霜的杰作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
“像啊,真是太像了,我还差点以为阿妍有了个同胞妹妹。”
宁妍轻哼一声,“也不看看是谁,我就知道我们拒霜是藏龙卧虎。”
岑拒霜确保万无一失后,换上了宁妍的宫装,随同宁妍的侍卫赴往小宴。
猎场一隅,月华如练,照得几分山间清幽。
直入云霄的古树伫立于夜色里,茂盛粗壮的枝干上爬满了藤蔓,条条垂落的藤条如同深青色的长须,随风轻轻摇晃着,更添几分苍郁。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祭祀器具,三两个人抬着香灰鼎落于古树前,其余挨个抱着蒲团齐整摆放在鼎前,又再提着宫灯错落摆放在两旁,盏盏烛火驱逐着昏暗。
岑拒霜姗姗来时,正踩着了吉时前一刻,不早亦不晚,她心里默记着宁妍所说的小宴仪程,顺着宫人的指引来到了蒲团前。
还没等她跪跽于前,大皇子的身影在她跟前晃了晃,“哟,这不是我们的妍妹,怎么今日还戴了个面纱?”
岑拒霜记得,宁妍与她交代过,大皇子这人最是无趣,喜欢无端招惹人,平常宁妍都懒于理他,偏是如此,大皇子还更为上头,围在她身边聒噪个不停。
思及此,她挺直了脊背,对大皇子视若未见,连个正眼也没抬。
多说多错,她只需照着宁妍的习惯便好,以免露出破绽。
果真如宁妍所说,大皇子见岑拒霜没有理会,自觉面子有失,更是疯狂在她跟前找补,“大哥也是关心你,这祭祀仪程好歹也是面向先祖的,遮遮挡挡的,恐怕有些不尊先祖吧?”
岑拒霜无声捏了捏手指,暗暗想着借口。
大皇子看似无意的话,却也是她扮作宁妍的漏洞,如若较真起来,礼官要她卸去面纱才能祭拜,只恐怕会露馅。
适逢太子漫不经心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玄序,去派人问下,今年的小宴怎的放了只蚊子进来?”
大皇子登时暴跳如雷,“二弟,你——”
太子侧过头命令着玄序,“去把孤的狼牵过来。”
大皇子环顾着四周布置好的祭祀典礼,“你敢!”
话音落时,云间隐隐传来一声狼嚎,响彻天际。
大皇子顷刻噤了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敢多加造次,连同之前想要调侃“宁妍”戴了面纱之事也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怎么躲开太子的狼。
岑拒霜悄悄松了口气。
及皇帝至祭祀仪程,岑拒霜随着一众行礼,她所在的蒲团位置本就靠前,正是在太子的身后,皇帝向来最是关注太子,目光很快便朝她望了过来。
“宁妍,怎么戴了个面纱?”
岑拒霜横着眉尾,故作哽咽地娇声说着,“回父皇……妍儿一上山便被蚊虫叮咬,脸上留了好些痕迹,没脸见人……”
大皇子闻言正想插嘴宁妍此举不妥,偏偏皇帝一听着女儿欲泣的声音,心也软了几分,权当那嗓音是因为哽咽而变得有些哑然,他关切道:“可抹了药?待会儿朕让御医给你瞧瞧。”
岑拒霜埋着头,一副因面容被毁而恹恹的模样,“多谢父皇,妍儿已经上好药了,想来明日就能好。”
她垂眼的间隙,浑然未察觉太子的视线亦随着一众看了过来,那对瑞凤眼里的兴意被勾起了几分。
之后岑拒霜跟着左右规矩行着祭祀礼,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了第一个仪程。
她按照提前想好的理由道出,借口身体不适回去,皇帝应允了她先回营帐歇息。
回营帐的路上,岑拒霜始终悬吊的心放松了些许。
趁着林间无人,远离了猎场稀稀落落的灯火,她猫腰钻进了一处丛中,悄然将宁妍的宫装褪去。为了将自己的身形填塞得与宁妍相当,她几近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好几圈,闷得极为难受。
“慢。”
偏在此时,太子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第39章 吻脸 他应当是喜欢亲吻的。
清夜无尘, 远离猎场的静谧林间,一抹烟紫色罗裙匆促划过,窸窸窣窣的声响拨动着繁密的草木。
正值初夏, 夜里已有淡淡热气袭人, 岑拒霜穿了好几层衣裳,最外层的宫装布料相当厚实,浑身像是裹着了紧紧的绷带,此前她又在祭祀跟前跪跽行礼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她已是被憋得快要喘不过气。
故她等不及慢慢走回营帐,半道寻了个人迹罕至的暗处,环顾四处确认无人后,她三两步钻进丛中, 忍不住想要褪去里层的衣裳。
岑拒霜迅然解着腰间的系带, 纤指灵活捻动间,上半身裹紧的衣裳稍有一松, 随着她的动作,松松垮垮地堆积在她的细嫩胳膊处,露出凝脂似的雪肩与半个净白的后背, 由着林中微风吹拂, 拨散着热意。
得来瞬间的松缓, 她终是能够深深呼着新鲜空气。
岑拒霜正欲将里层的衣裳脱下时, 忽的听闻身后足音逼近。
她惊慌失措地抓起衣襟拢住, 抬眼见到来人笑得恣意的面庞后,下意识唤出,“殿……”
意识到自己现下是扮作宁妍的模样,岑拒霜紧忙改了口,压低着声音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孤看到一只小狸奴钻进草丛里了, 特意来瞧瞧。”
太子端看着她,视线如何也挪不开分毫。
此前他跟着“宁妍”来到这里,便见她一溜烟没入了深林,动作灵动得像团小狸奴。他不知她要作何,但见她背对着他,尤为利落地解开了她自己的衣裙。
那片白腻的后背于夜色里白得发光,冷霜似的月色漏过林稍渗下,未被乌发遮掩的后颈被勾勒得又细又长,轻透的面纱被风挽起,露出绝色面容的一角,恍有一瞬,仿佛深郁林间忽现了一只勾人心魄的精魅,惑人心神。
岑拒霜怔怔地看着太子,旋即左瞧右看着周处,奇道:“我怎么没有瞧见?”
太子眼底的笑意愈深,“哦,可能那狸奴穿了别人的衣裳,你没认出来。”
听着太子口中戏谑的话,岑拒霜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在说自己。指不定太子早在祭祀那会儿便认出了宁妍是她假扮,为了确认,太子连小宴都没参加便跟过来了,目睹了适才她匆忙褪下衣裳的场景。
一想到太子可能见到了她脱衣裳的模样,岑拒霜抓着衣襟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些,她只觉面庞噌地一下烧灼起来。
“……殿下怎么知道是我?”
太子挑了挑眉,“说了多少次,孤从不以眼睛识人。”
岑拒霜心道,以气味识人,那不是狗么?
虽是心里这样想,她没敢有胆子说出来,但见太子的目光逡巡于她身前的衣裳,岑拒霜觉着有些奇怪,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
方才她慌忙把最外层的宫装披上,以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便没顾得上整理,只见她里层的衣裳尽数堆积在了她的身前,圆鼓鼓的似个球,饶是她不用对镜而视,也只自己现下的模样极为滑稽,太子怕不是马上就要嘲笑她了。
岑拒霜当即把手缩回衣内,手忙脚乱地理着衣裳,一时竟忘了背过身去,余光瞥见太子仍在盯着她看时,她涨红的脸更甚,直直恼道:“你你你……不许看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如此盯着整理衣裳,岑拒霜只觉她的脸颊烫得快要晕过去了。
太子反是问了一句,“孤为何不能看?”
“流氓!”
岑拒霜口不择言地说着,她越是急着想要理好衣裳,手指就偏不受控制的越理越乱,层层叠叠的衣裳绞缠在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更遑论把它们穿戴齐整。
她急红了眼,蹬着脚便要寻个足以遮挡整个身形的草丛时,蓦地察觉肩上一沉。
龙涎香的气息缠绕在鼻尖,太子不知何时把他的外袍脱下披在了她的身处,残存的体温仍附着在那宽大的袍子上,轻而易举地遮掩住了她整个身形,岑拒霜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他。
“回营帐更衣去。”
岑拒霜回过头,看着身后拖迤至地的长长衣摆,此间山地尽是泥尘草灰,只怕她这般走回营地,袍子也被磨得又脏又坏。
她问道:“弄脏了怎么办?”
太子瞄了眼她的后颈,“难不成你要孤把你拎回去?”
岑拒霜缩着脖子,立马改了口,“我我我自己能走!”
在选择被太子勒死和弄脏太子的衣袍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岑拒霜裹着太子的衣袍出林中时,她躲在粗壮的树干后,一只脑袋从暗处探出,遥遥看着营帐里巡逻的侍卫,她悄声对一旁的太子提议着话,“咱们能避着人走吗?”
太子嘁声问着,“孤见不得人?”
岑拒霜睨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鲜红的袍子上绣着威风凛凛的四爪蟒,是为太子才能穿的蟒袍,她眨巴着眼,“我怕被人看到我穿殿下的袍子,项上人头不保。”
太子勾起了唇角,“那孤只能勉为其难地把你的项上人头放在东宫,时时祭奠。”
岑拒霜:“?”
须臾间,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是被太子拦腰扛起。
太子跃身起落间,避开了营帐里密密麻麻值守的侍卫,几个呼吸的工夫,岑拒霜便觉营帐的门帘打着她的面庞生疼,再一睁眼时,自己已被太子扔到了帐内的榻上。
她捂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好一会儿才从那腾云驾雾般的刺激里缓过神来。
岑拒霜含恨看着跟前云淡风轻的人,伸出虚软了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殿下您要我的脑袋可以直说,直接从这里切就行。”
倒也不必这样折腾她。
营帐外,明彻的灯火描摹出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瞧着头上戴着的官帽,应是位臣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岑拒霜正疑心是何人前来时,只听他在外出声唤着。
“公主殿下,您在吗?微臣似乎看到您回来了。微臣方从陛下那里领命,给殿下捎些驱蚊虫的药,顺带给殿下诊看一下您的脸恢复得如何了,以免留了疤。”
岑拒霜心头一激灵,几近是从榻上弹了起来。
皇帝竟在此时派了御医过来给宁妍看病,当下营帐内不比在祭祀场地的昏暗,她这扮作宁妍的模样必定会露馅,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自己的衣裙,卸去妆容,无法以岑拒霜的面貌应付御医。
心慌意乱间,她见到跟前的太子,连忙拽着太子的衣角,压低声说道:“快快快,说宁妍不在。”
太子正抱着胳膊坐在榻边的木椅处,翘着腿懒懒地看着她,
“孤为何要帮?”
岑拒霜匍匐着凑近于前,扬起脸说道:“殿下你最英明神武,这点小小的忙自然不在话下。”
太子对此无动于衷,“孤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
“公主殿下?”
营帐外的御医仍旧高声喊着,见无人应答,御医自顾自地嘀咕着话,“宁妍公主在里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刚刚瞧着明明有人进去了啊……”
岑拒霜暗叫不好,若是御医对侍卫声称担心宁妍在营帐内出事,指不定侍卫会强行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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