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营帐,岑拒霜便听见值守的侍卫在窃窃私语。
“诶,那薛家老二真是胆子够大啊,今早陛下盛怒,直接让薛家把薛二送出猎场了。”
“可不嘛!连公主都敢打,听说宁妍公主到现在都还没醒呢。还好公主还没嫁过去,这婚事断得好。”
……
她歪着脑袋,渐渐回想起昨夜的事来。
薛二走后,宁妍为她炖了一小锅鲜美的菌菇汤,她吃饱喝足后,眼前出现了一堆小人儿跳舞,后来她还遇见了山间的大花孔雀,一只抓着她的蝴蝶,甚至还有黑山羊……
岑拒霜晃了晃脑袋,这些离奇的画面在她眼前断断续续,如一场爆裂着的绚烂烟花上演,眼花缭乱,她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细节来。
可今时醒来,她的唇畔莫名有些发疼,像是红肿引起的疼痛,下唇又不时有着伤口扯动的痛感。彼时她对镜良久,指尖轻轻挼展开唇瓣,也未寻到有任何伤口。
真是奇了。
她甫走了两步,玄序便现出了身形,对她叩首禀着,“姑娘,殿下等您很久了。”
岑拒霜摸着仍有些不适的唇瓣,问着玄序,“昨夜发生了什么……”
玄序答道:“您和宁妍公主误食了有毒的蘑菇,所以昏迷到了现在。”
岑拒霜又问,“那为何我醒了,宁妍还未醒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喝的汤比宁妍多,即便是中毒,她中毒的程度应当比宁妍深才对。
玄序干笑了一声,“……宁妍公主是被殿下打晕过去的。”
昨夜宁妍做了什么,玄序大概也知一二,最后太子只是打晕了她让她安分睡一天,这已算是轻的了。
岑拒霜:“?”
想起她出帐时侍卫讨论的那些话,兴许是太子有意为之,夸大薛二的行为引起圣上爱女心切。
行至猎场一隅,便见太子立身于林荫下,泼碎的斑驳光点落在那翠蓝色的衣袍上,闪烁着金光,那右耳耳边戴着长长的碧绿雀翎,随着他转过头的动作,扫在他的肩膀上。
岑拒霜当即想起昨夜她瞧见的大花孔雀,亦是这般模样,只是少了尾部大大的开屏雀羽。
她怔在原地好一会儿,太子不耐烦地出了声。
“过来。”
岑拒霜朝太子走去,暗自盘算着眼下时辰,应是猎场里比试得如火如荼之时,她奇道:“殿下没去参与比试吗?”
太子嘁了一声,“孤稀罕那比试?”
待得走近了,岑拒霜发觉太子的下唇处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褐红色的痂结在了他的唇间,他每每说话时,牵动的疼痛亦传感到了她的嘴唇上。
“殿下的嘴唇怎么受伤了?”
第44章 惊变 “孤真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林间繁密的枝影摇曳, 远离了猎场,此处算得上僻静,唯有她与太子二人。
岑拒霜端看着太子唇间的伤口, 那伤口瞧着并不深, 短短的红褐色痕迹不过一个指甲盖大小,这样的伤痕,她一时想不出能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毕竟以太子的武功,能伤到他的人寥寥,但如若有人能得手伤到太子,那便不止这么轻微的伤了。
但见太子眼底尽是玩味的笑意,他勾起唇,“你咬的。”
岑拒霜不假思索, 脱口而出, “怎、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狗,怎会咬人呢?
“那你说说孤的伤是怎么回事。”
太子当着她的面, 笑得恶劣,他伸出舌尖用力舔过那道猩红的伤口,旋即便有轻微的烧灼疼痛自她的下唇传来。
岑拒霜抿紧了唇, 仿佛有潮湿灼热的意味从她的唇畔掠过, 她本就觉着今日醒时唇畔莫名红肿发麻, 此刻眼睁睁看着太子的动作, 她更觉唇间胀痛起来。
二人隔着两步的距离, 那舌尖却好似径自舔在了她的唇上,烧灼不已。
脸上的热意就此烧至耳根,岑拒霜忙不迭低下头,悄然掩饰住自己的异样,小声嘀咕着, “我怎知……”
太子啧了一声,“怎么,你还想抵赖?”
岑拒霜茫然抬起头看着他。
怎的她还没认,就被太子给坐实了?
她确实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见太子认定了她咬了他,一副想找自己算账的模样,岑拒霜索性破罐子破摔,咬咬牙,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向前。
那胳膊上还有着昨夜被薛二推至地时,磕碰的不少青紫色,细长的血管旁结了痂的红痕极为惹眼,分布在细嫩的皮肉各处。
“……你、你咬吧。”
岑拒霜紧阖着眼,心道他咬回来不就好了。
做人要能屈能伸,她对此很是上道,不就是闭上眼被咬一口的工夫,忍忍便过去了。
却觉手腕被太子紧紧握住,旋即他温温的鼻息落在她裸露的胳膊上,湿热的舌尖缘着每处伤痕缓缓舔舐,偶有感知到牙尖顿在了她的表皮处,岑拒霜不由得打着寒颤。
她想起太子本就喜食人肉,那尖利的牙咬在自己胳膊,怕不是会顺带撕咬起血淋淋的一片,届时有多疼便有多疼。
思及此,岑拒霜颤巍巍地说着,“臣女怕疼……殿下可不可以轻点?”
太子的动作顿了顿,嗤笑道:“怕疼还冲过去?”
岑拒霜想了想,当时若她不阻止宁妍,宁妍冲动之下说出了偷情之事,这样的后果便无法挽回了,所以自己受伤并算不得什么。
故她如实答来,“事有轻重缓急,我自是分得清。”
太子松开了她,背过身去,“原来孤的分量,是这样轻。”
岑拒霜当即辩解着,“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的声线听着有些不悦。她心想,许是自己受伤等同于太子受罪疼痛,故太子觉得她没把他放在心上,任性妄为受了伤,导致他也受到了牵连。
说来说去,也都是那疼痛相通的蛊带来的麻烦。
岑拒霜幽幽叹了口气,“殿下放心,臣女定会尽快寻到解蛊的法子,在这之前,臣女会时时小心,绝不会牵连到殿下。”
“你说什么?”
太子折过身来,那眸中寒芒大绽,如有点点碎雪覆住了眉眼,其里的笑意渐渐消融不见,几息之间,那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露出嗜血的恣睢,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嚼碎或是生吞一般。
岑拒霜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意味,一股寒意自脚底倏地窜至了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想要逃,概因太过于害怕,身形又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她怎么也抬不起脚。
似是瞧见了她眼里的恐惧,太子盯着她久久不语。
诡异的沉默顿在了二人之间,岑拒霜攥紧了衣袖,指尖拨弄的系带拧成了一团乱,她知太子若是想杀她,她逃也无用。
可这样静默的对峙,仿佛有一把悬着的冰凉利刃架在了她的脖颈,迟迟没有落下,她觉得太过于漫长,也太过于疲惫,虚弱的身躯很快便摇摇欲坠。
她不明白太子缘何变脸,但想来他本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她这条小命捏在他手里,生死全凭他一念之间。
此间僵持得太过于累,岑拒霜开口打破了沉默,“殿下……您要杀便杀吧。”
太子看着她视死如归的模样,觉得无趣,冷笑着便要拂袖离去。
岑拒霜怔怔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
他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却是见着太子走出两三步时,他面容忽的抬起,紧盯着远处的林稍。
风稍疏狂,成群的林雀吱吱叫着振翅逃散,岑拒霜意识到了不对劲。
“殿下,是刺客——”
玄序率着东宫暗卫齐齐跳了出来,拔出了腰间长刀,各自警惕地看着远处方向,看其井然有序的模样,显然是时常应对这等情形。
岑拒霜屏住了呼吸,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从前在边关时,若是遇到敌军突袭,娘亲教她的法子便是第一时间躲起来。她自知力弱,帮不上什么,这副孱弱的身躯只会成为父母的拖累,很长的时日里,她都在学习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寻到安全地。
一抹翠蓝衣袖撞入视野,太子不知何时跃至了她的身前,止住了她后退的动作,“站在孤身后,哪里都别去。”
下一刻,漫天的箭雨破空而来,直逼太子的位置。
锋利的箭尖划过半空的咻咻声越过耳畔,刀刃撇开箭矢丁丁零零的声响不歇。
太子提着剑,游刃有余地破开万千道利箭。
他抬手将剑身一侧,射来的几根箭矢于他的剑尖回旋,太子扬起唇角,将剑尖的箭矢反掷于刺客之中,眨眼的工夫,惨叫声此起彼伏。
岑拒霜缩着身乖乖躲在了太子身后,背靠着他高大的身形,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周。
倏地,一道闪烁的亮色自她所及的目光之处掠过,那方向是为太子的身后。
岑拒霜心头一凛,“殿下,身后还有埋伏。”
话音方落,无声的冷箭穿过林间簌簌落下的树叶,角度刁钻地刺向了太子的后背,岑拒霜望着不断逼近的箭矢,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太子回过身,利落地斩断了那支冷箭。
看着对半的箭身落在鞋尖处,岑拒霜心里不安的感觉偏偏越发强烈,只怕太子所在的方位已被刺客呈弧形埋伏包围。这林中草木茂盛,最适宜藏住身形,敌明我暗,我方皆处于劣势一头,想要突围应是不易。
玄序在旁沉静地分析道:“殿下,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初步判断,埋伏的人数应是我们的成倍。”
太子闻着空气里飘来的淡淡血腥气,眼底的兴意升腾而起,“玄序,你领人去前处包抄,剩下的人,一道同孤把他们杀干净。”
岑拒霜躬身捡起地上的半支箭矢握在手心,双眼紧紧盯着草木深处,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太子视线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不多时,刺客鱼贯而出,纷纷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太子一声令下,“杀。”
泼天的血色溅满了草叶,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席卷了整个林间,太子剑光所指之处,黑衣刺客如同被割掉的麦子一样唰唰倒下,断肢残臂咕咚咚地滚落在四地。
令人作呕的甜腥之气溢满喉咙,堆积的残肢好些滚至了她的裙边,岑拒霜的脸色极为惨白,她极力调整着不平的呼吸,甚至在有刺客欲接近太子之时,她捏着半支箭矢用力朝刺客的要害掷了去。
被她伤到的刺客满面怒火,举着刀便要砍来,刀尖只停在了半空,就被太子提剑拦腰切断。
鲜红的血不断蔓延着。
林间苍郁的深青染就了半片血红。
岑拒霜大口大口呼着气,入喉的血味儿愈发浓烈,她几度想要呕,又勉强打起精神来,顾不及酸痛的胳膊,从地上的血水里捡起散乱的箭矢,替太子防备着他身后的刺客。
她晃眼之时,忽见混乱之中冒出了一支暗箭,那箭矢非是针对太子,而是直直朝她射来的。
岑拒霜僵住了身形,四肢冰冷到了极致。
她若是躲了,这支暗箭便会刺中她身后的太子。
眼见暗箭越来越近,即将刺进她的皮肉时,太子满是鲜血的剑尖一转,挑开了暗箭。
“孤让你躲在孤的身后,不是让你给孤当肉盾的。”
太子甫将话说出,紧随暗箭其后的一支冷箭现出了身形。
他的剑挑开了射向岑拒霜的暗箭,已来不及再去阻挡这支针对于他的冷箭。
剑锋偏了一厘,斩去了冷箭尾羽,箭矢斜斜地刺入了太子的胳膊。
岑拒霜当即感受到了胳膊上的疼痛,是箭矢没入血肉的刺痛感,她紧忙去看太子,那右边的胳膊处鲜血汩汩而出,自箭身射中的位置不断冒出殷红之色来,很快染湿了太子的半个衣袖。
“殿下!”
岑拒霜失声唤着。
刺客眼见得了手,暗处的箭矢又再加紧了攻势。
岑拒霜偏过头看着避不开的暗箭,想也未想地拽着太子往地上滚去。
却未料到,他们滚去的方向是一空处,被杂乱的草枝遮掩盖住了本貌,实则是一陡滑的山坡,往下不知有多深。
被压碎的枝桠草叶嘎吱嘎吱响着,岑拒霜只觉天旋地转,怎么也抓不住边,唯一能够拽住的,是手心里太子的衣角。
翻滚的疼痛四面八方席卷,好似有无数碎石枝干砸到了身上,碾着浑身周处。
岑拒霜疼得快要晕过去的间隙,只觉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
“孤真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第45章 山间 “孤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疼, 好疼。
昏天黑地的视野里,岑拒霜疼得快要难以呼吸。
随着翻滚的身躯越来越快,整个身体仿佛要被撕扯开来, 四肢百骸都散了架, 像只被人扯坏的破布娃娃,零碎成一片又一片,她已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疼痛究竟是缘于她的还是太子的。
但有一点能够确认,太子和她一样的疼。
唯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护在怀里,急促的呼吸散在她光滑的后颈,依稀还有着黏稠的鲜血滑落在自己表皮,浓重的腥甜味儿充盈着鼻尖,应当都是太子的。
两眼发昏的感觉逐步占据整个灵台, 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只记得那修长的指节摸向她的手,宽大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背, 试图为她缓解着疼痛。
……
不知过了多久,岑拒霜觉得脸上有着潮热的感觉,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复舔着她的眼皮, 粗粝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着, 又湿又热。
直至她有了些许意识, 挣扎着从昏迷的状态里醒来。
岑拒霜下意识喃喃着话, “殿下别闹了……”
身前鲜血散发的铁锈气息尚在, 话音落时,她蓦地反应过来。
太子受了伤,跌落陡坡时还把她牢牢护在怀里,他现下如何了?
岑拒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皮毛与一对棕色的眼珠, 舔醒她的始作俑者收起了舌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嗓音,低下头颅咬着她的衣裙便往旁处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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