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同伴不理解,传闻中裴镜宣的妹妹,到底有多好玩。
他只是推着越楼西,喊他赶紧看看都要买些什么,他们晚上还得去赛马。
―
祁云渺离开文房四宝的铺子之后,便和方嬷嬷上了回家的马车。
西市虽好玩,但年节这段时日,她时常因着各种原因,有所光顾,是以看来看去,便没什么惊喜了。
回家的路上,她时不时便掀起帘子,吹吹外面的风,很快就把越楼西的事情给忘记了。
马车一路穿过街巷,走在她熟悉的街道上。
只是在路过朱雀街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方嬷嬷掀帘出去问发生了什么。
小厮便告诉道:“前头有宁王的车架,我们得避让。”
宁王?
祁云渺又一次听到了这个人物。
马车停下,她于是好奇地掀帘去瞧。
只见宁王的车架,是一辆有四匹马拉着的马车,马车宽度足足占据了街道的大半,高度也同一般的马车不同。街道上有别的马车在的,全都同他们一样,退让到了边上,让王爷先行。
“宁王……”
祁云渺呢喃着这个名讳,意识到自己见过了一众权贵,但是好像还没有见过王爷。
她不知道这个王爷长什么样子。
或许是福至心灵,祁云渺这般想着,忽而,有一阵清风吹过,掀起了宁王车架的帘子。
祁云渺赶紧看了一眼。
只见阴影重叠处,马车中只有一个简单的侧颜轮廓,供人观摩。
虽然是轮廓,但是一眼,便足以看出车中之人有着锋利的脸颊弧度,以及贵气的身姿。
如此轮廓……如此身姿。
祁云渺乍一看,竟觉有些眼熟。
“嬷嬷……”她奇怪地呢喃道,“这个王爷
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见过?”方嬷嬷道,“怎么可能呢,听闻宁王去岁被陛下安排去了西蜀巡查,这几日年节才刚刚回京,小姐如何会见过呢?”
“我就是觉得见过!”
清风只将帘子吹起来了一瞬,对面马车视线昏暗,祁云渺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的轮廓。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会记错,她就是见过这张脸!
方嬷嬷便又道:“传闻宁王殿下自小患有眼疾,眼睛时而看得清,时而看不清,小姐难不成见过这等患有眼疾的人物?”
患有眼疾?眼睛时而看得清,时而看不清?
祁云渺呼吸忽而一滞。
她这辈子,便只见过一个患有眼疾之人……
是在她阿爹死去那年的隆冬……
她阿爹带回家的那个男人……
她不断眨巴着自己的眼睛,一瞬间,浑身血液突然开始倒流,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位王爷了。
第二十五章 阿娘回来了
宁王就是祁云渺见过的,在那年冬日里被阿爹救回家来的人。
祁云渺意识到这件事情后,从街市回到相府,整个人手脚都是冰凉麻木的。
方嬷嬷不知道祁云渺一路都在想些什么,只是下车的时候,搀扶了一把祁云渺,结果却摸到了她与冰块无异的双手。
“小姐是不是着凉了?”方嬷嬷忙关切问道。
祁云渺恍惚了一路,下车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如今听到方嬷嬷的话,她骤然抬起头来,看了看方嬷嬷,随后摇了摇头。
方嬷嬷不是坏人,祁云渺知道。
可是涉及阿爹的事情,这世上除了阿娘之外,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只是道:“嬷嬷,我无事,就是觉得有些冷,好像今日出门,穿得有些少。”
年节时分,上京城总是时不时便落些雨雪,如今春日快到了,天难得持续放晴,祁云渺今早出门,便未披氅衣。
方嬷嬷自责:“啧,都怪奴婢不好,那咱们赶紧进屋去吧,小姐洗把脸,热热手,顺便再泡个脚,浑身都能暖和一些!”
“好。”
祁云渺仰脸浅浅地笑着,尽量不叫方嬷嬷察觉到自己更多的异样。
只是她到底是个方才过完新年的十一岁的小姑娘,方嬷嬷一转身,她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这一整日,祁云渺脑海里全是想着从前阿爹的事情。
她想着他从山间带回来的那个男人。
那个人浑身是血,穿着残破不堪,但仍旧可以看出精致的华袍。
在阿爹带着人回来的那一日,阿娘便同阿爹说过,瞧这人的衣着,只怕不是简单的人物,伤成这样,要么是遭仇家杀害,要么是遭贼人抢掠。
阿爹说他知道,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他是因何而伤成这样,他既遇到了,便总是要救的。
后来,后来阿爹便没了。
阿爹没了之后,祁云渺也问过阿娘,为何阿爹的尸首会被丢在衙门的门前,阿爹被这般残忍杀害,那那个盲人呢?他要送去京城的那个盲人呢?他去哪里了。
阿娘摇摇头,却只说人找不到。
她把那人的样貌特征全都告诉了衙门,甚至画下了他的画像,但是大理寺全都咬死,道这个人寻不到,不知死活。
原来他是王爷。
她如今见到他了,原来他是王爷。
祁云渺回想着那年隆冬的一点一滴,那个男人病重在她家时,她也曾因好奇,去到过他的榻前。
他问她几岁了,问她有没有念过书。
祁云渺和他说了,而后也问了他几个问题。
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盲人,她便问他眼睛是怎么瞎的,是打娘胎里带的,还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便也告诉她,他的眼睛不好,是打娘胎里带的,一开始只是容易受到光亮东西的刺激,不好见太多的亮光,不想后来到了十几岁,眼睛受到刺激越来越严重,渐渐的,除了是在很暗很暗的地方,他的眼睛,几乎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他看不见祁云渺。
可是祁云渺能够看得见他。
她也能够认得出他。
那是宁王。
是高高在上的宁王。
那为何大理寺要说没有找到这个人呢?难道大理寺那么多的人,就没有一个见过宁王的吗?他们张贴了阿娘的画像吗?满京城人,难道也没有一个是见过这位宁王的吗?
还有眼盲,这么明显的事情,就连方嬷嬷都听说过,宁王患有眼疾,如何大理寺就是想不到呢?
祁云渺觉得自己想不明白。
她这整整一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里,她躺在榻上,任泪水打湿了自己的枕巾。
她久违地抱着阿爹的桃木剑,这一日,许下的愿望终于不再是平平安安,而是阿娘可以快点回来。
―
裴则发现祁云渺的异样,是在第二日的清晨。
国子监复学的时间比宋家的私塾要早半个月。
元宵过后,裴则便回去国子监上学了。
不过虽然回了国子监,裴则依旧还是住在家里,每日清晨早早地出门,下午散了课,再乘马车回家。
他不住学舍,但是上课时,还是要同宋宿还有何颜他们见面。
何颜自从和祁云渺玩了两回之后,如今一见到裴则,便忍不住要提起他那可爱的妹妹。
复学之后,他问的最多的也是:“镜宣,不是喊你多带妹妹来玩么?你怎么老是不带她?”
裴则一开始压根没理,直到他问得多了,他才反问道:“我是念书的,还是每日都要带着她出门玩乐的仆人?”
何颜听罢便笑了。
“瞧你那小气的样!镜宣,你那妹妹着实可爱,不只是我这般觉得。而且不是我想见她,你难道没发现么?她很喜欢出门玩儿。”
何颜说罢,又问:“你家宰相和夫人都还没回家呢吧?”
裴则这才拿正眼瞧了眼他。
何颜便同他苦口婆心道:“多带妹妹出门走走,不是坏处,不乖巧的妹妹也就罢了,你家妹妹又乖巧又懂事,还有一身好本领,每日囿于后宅同学堂,那多可惜呀!”
又乖巧又懂事?裴则都不知道,何颜是如何能够闭着眼睛说出这些话的。
他想冷笑,不过何颜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瞎话。
他说祁云渺可惜。
按照上京城官宦人家私塾的习惯,郎君们通常十二岁上下,便会由家里安排送入到国子监,开始准备科举考试。
譬如宋潇,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最迟到今年年底,他便该入学国子监,与他们一道出入校舍。
至于姑娘们,虽然可以一直在家里的私塾待到十五岁,但是十五之后,少女及笄,便只能回到家中,等待议亲,而后,各自嫁为人妇。
祁云渺有一身的本事,若不趁着年少时多走走,将来也许的确会觉得委屈。
是以,他到底没有同何颜嘲讽些什么,待到祁云渺新年第一日去宋家学堂上课,他便特地坐在前厅里等她。
他在前厅里等小半个时辰。
祁云渺却迟迟没有来。
眼见着距离宋家学堂开始上课的时辰越来越近,祁云渺却也没有出门,终于,裴则起身,往祁云渺的院子走去。
―
祁云渺正由方嬷嬷陪着,着急忙慌地出门。
她昨夜躲在被中,默默哭了好半晌,最后是何时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原本今早晨起,也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时辰,但是在她穿好衣裳后,方嬷嬷对着她一双肿胀的眼睛,吓了一跳,听她说话,也是哑着嗓子,方嬷嬷便忙问她是怎么了,又要小厨房去煎药,等药好了,喝完了才许出门。
祁云渺紧赶慢赶,跑在前头,方嬷嬷和绿蜡替她拎着书箱,陪着她一道。
结果正走在半道上,祁云渺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裴则。
“阿兄?”祁云渺惊道。
怎么裴则这个时辰还没去国子监?
“你怎么了?”
远远的,裴则原本还没发现祁云渺肿胀的双眸,如今走近了,一听她的声音,他便蹙眉问道。
”
无事。“祁云渺摇摇头,用适才搪塞过方嬷嬷的话一模一样地告诉给裴则,“就是昨日贪玩,好像有些着凉了。”
“着凉?”裴则眉目越发深锁,紧紧盯着祁云渺。
祁云渺便又忙道:“不打紧的,我可以照顾自己,去上学也没问题。”
她的精神看起来倒的确还行。
只是嗓子怪异,眼眶红肿。
裴则也不是傻的,祁云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越看她这般景象,越是很快便明白过来。
她这不是着凉,而是哭过了。
他探究的神情盯了祁云渺片刻,道:“嗯,那就赶紧吧,宋家的学堂快要开始了。”
“我知道的,阿兄。”祁云渺接过方嬷嬷怀里的书箱,示意她送自己到这里就可以,接下来她要再跑快点到马车上了,不然实在来不及。
可是她还没开始跑呢,裴则突然又喊住了她。
“等等。”他看着祁云渺蠢蠢欲动的姿势,道,“我今日和你一道去宋家。”
“啊?”祁云渺不解,“阿兄今日不去国子监么?”
“第一日上学,有人陪着比较好。”裴则言简意赅。
“哦。”
祁云渺便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日去宋家上学,的确也是裴则送自己去的。
她于是点了点头。
有裴则送她去上学堂的话,那好像迟不迟的,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祁云渺跟在裴则的身边,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她便规规矩矩地坐着,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
裴则路上看了祁云渺几眼。
一开始,他只以为,祁云渺是故意这般端坐着,等到过了些许时候,她便会忍不住开始咬零嘴,拿出那个比她脸还要大的葫芦喝水,可是他又想错了。
今日一直到车程过半,祁云渺也没有从书箱里拿出任何的东西。
终于,裴则问道:“宋家的课业,还是九日一休息,是么?”
“是。”祁云渺点头道。
裴则便又想了想,道:“过几日国子监里有蹴鞠比赛,应当正好是你休沐之时,你若感兴趣,到时候可以一道过去看看,宋家的那几个孩子应当也会去。”
“蹴鞠?”
祁云渺知道这个玩意儿。
但是她歪了歪脑袋,马车摇晃,她脑海里半桶水,亦是摇摇晃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祁云渺如今情绪其实很不好。
她想着宁王的事情,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心神安静下来。
下午还不知道习武的事情怎么办呢,若是不能专心,师傅又得责罚她了。
祁云渺于是难得地摇了摇头,主动放弃了裴则对自己的邀请。
“多谢阿兄,但是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这几日习武的课业有些重,师傅要我专心。”
祁云渺居然会主动放弃出门去玩的机会。
这是裴则万万想不到的。
他一双淬了冰雪般的眼眸牢牢地盯着祁云渺,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确定?”
“嗯。”祁云渺点点头。
裴则便难得又多问了一句:“你最近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有人欺负你么?定国公府的人?”
“没有!”
祁云渺不知道,裴则怎么会突然问起她这些。
她亮晶晶的杏眸撑得老大,可是哭过之后的眼睛,再怎么妄图睁大,也不过是徒增滑稽。
裴则便不再说话。
他本不是什么热衷于喋喋不休的人,也不是很爱关心自己的继妹,既然祁云渺发生了什么不愿意告诉他,那他也没有必要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
重新开始上学,祁云渺花了一上午的时辰,才叫自己振作起来。
阿娘没有回来,她即便知道了宁王的存在,也不能轻举妄动。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念书,好好练习武艺,然后等阿娘平平安安地回来。
自从年前收到过一封阿娘寄回来的信笺,祁云渺上一回再收到阿娘的信,已经是元宵那日。
阿娘告诉她,她已同相爷到了钱塘,喊她不要担心,要在家里好好地等她。
已经到了钱塘。
祁云渺记得,阿娘同自己说过,不出意外的话,钱塘是他们此番下江南的最后一个地方。
从钱塘回到上京城,马车不紧不慢,要走半个月,水路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是元宵收到信笺,他们便出发回来的话,祁云渺算算,其实阿娘已经快要到上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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