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你可是答应过的。”
时隽目光也望过来,问林蓁:“你认识他?”
林蓁终是点点头,声音轻飘飘:“认识。”
“这不就是了”,明晖伸手推开脖颈上长刀,目光似不经意间扫过时隽,落在林蓁身上,“你答应我的事,都在这里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塞在林蓁手中:“一看便知。”不等林蓁回应,他三两步走入人流中,眨眼间便再辨不出身影。
时隽收了刀,目光落在林蓁远眺人群的眼,追问道:“他托你何事?”
“没什么”,林蓁看向时隽微微一笑,“他是布衣白丁,托我给英国公府的长辈带句话。”
时隽还想追问,车帘在眼前陡然落下,显然林蓁并不想多说,事情亦绝不是她说的那般。这来人身法轻盈,毫无察觉时已靠近马车,离开时几息之间消失于人群,腰间有长鞭束缚,定然武功不弱,林蓁怎会认识这样的人,不知哥哥是否知晓。
时隽眉头紧拧,林蓁,扑朔迷离之人。
车厢里,时姝关心:“这什么人,找你何事?”林蓁应道:“偶然认识,托我给英国公府长辈捎口信。”
她拿着明晖信笺,看时姝目光落于其上,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若无其事收起好似心虚,何况亦很想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心一横当着时姝面拆了信笺,里面另有两封信笺和几张银票。
时姝情不自禁“哇”了一声,两人距离很近,时姝看得分明,那银票好些张,一张就是两千两,至少万两,什么事如此厚托。
林蓁有些慌乱,手都有些哆嗦,紧张叮嘱时姝:“别和其他人说,我会和你哥哥说,让他帮拿主意。”
时姝点点头,这么多银钱必然大事,不过时彦若知道,相信哥哥会处理好。
林蓁拆开落有自己姓名的那封信笺,信中内容倒是简单,让一月内把信送给诸大人,银票是花销和酬劳,以后明晖不会再来,除非她不按约送信。
林蓁默默把信收好,脑子里乱乱的,她再去找诸大人,诸大人会不会也认为她和废太子有关联,会不会连累英国公府和毅勇侯府?
左思右想间,红枫寺不知不觉抵达,林蓁下了马车,迎面扑鼻草木清香,古朴高大山门耸立眼前,不远绿荫隐隐处山寺建筑巍峨气派,这里地处京郊,虽是节日亦十分清静,门口没几个人影。
云娘和碧竹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即刻围上了林蓁,她们没注意到城门口发生过什么,这会儿满脸兴奋和新鲜,林蓁被两人情绪感染,收了杂思,拿上准备好的各种物品和众人一起走向山门。
因着时彦提前准备,一切顺利,有沙弥带着众人到做法事的道场,等候僧人进场时,林蓁对时隽和时姝道:“你们哥哥说得有一个时辰,你们不用这儿陪我,先去烧香祭祖罢。”
这里为专门做法事的道场,除了香客便是僧侣,想来出不了乱
子,时隽等法事开始默默看了一会儿便和时姝离开。道场里除了僧侣,只有林蓁云娘和碧竹,三人虔诚跪坐于蒲团,跟着法师诵念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林蓁突然感觉身边云娘微微发颤,她目光看过去,云娘正视室内释迦牟尼金身佛像,嘴里念念有词,可身体无法克制抖动。
“云娘,你怎么了?”林蓁不解地问。云娘目不斜视,口中念诵经文,只是摇头。
林蓁不得不多看了云娘几眼,就很奇怪,为何突然发颤,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在瞥眼云娘余光里,林蓁注意到道场门口矗立一人,似乎正看着自己。
视线转过去,林蓁一瞬间似乎不会呼吸,诸大人站在道场门口,静静看着自己!
他穿着常服,烟青色刻丝翠竹云锦长袍没有往日蟒袍压迫感,可他似乎与生俱来威慑和凛然,隔那么远,林蓁似乎都能感受到冷意,也明白云娘颤抖缘故。
更想到怀中明晖的信,心尖儿发颤,身体也似云娘般抖起来,冥冥中诸大人在这里等她?
第49章 你跟我走罢!
林蓁只看了一眼。
扭头想装作没看见,心思回转间否定这个主意,云娘被诸大人威压吓得直抖,显然他已在这儿关注自己一段时间,找他交付明晖的信?一想他眯眼看人时似乎把人剖心挖肝的眼神,林蓁腿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愁肠百结间再偷偷瞥眼,诸大人竟缓缓走了过来,他步伐沉稳不紧不慢,云锦长袍上银线缀绣的翠竹耀着银光,乍一看似无数冷剑闪着寒光。
耳边传来他的脚步声,没法再装下去,林蓁强撑着从蒲团上站起身,垂首向诸大人迎过去,福礼问候:“臣女林蓁见过诸大人。”
萧忱目光落在林蓁妇人发髻上,语气迟疑:“你,嫁人了?”
林蓁垂首应道:“是,臣女刚刚新婚。”
萧忱有些意外,这也是刚刚他看见她,心生疑惑未迈开脚步离开的原因。她身上似乎总存在无法预知的碰撞,不可思议却玄妙无穷,宛若偶得一张神弓,不知几钧神力,以为已探得本真,却发现还有极巧。
不久前她还为那个翰林哭哭啼啼,没想到转眼间她心愿得偿,可见她颇有些手段。
不过新婚又逢休沐,她怎孤身在此?萧忱问:“你那翰林今日怎未陪你?”
林蓁知他误会,可对一位男性尤其冷肃如阎王并不熟悉的青年男性,解释自己私事实在怪异,她脑袋更低了几分,恨不能埋进脖颈里,小声道:“我夫君是户部郎中时彦,户部近日事情繁多,今日他去了户部。”
“户部郎中时彦?”如此短暂时间她觅得新夫婿,更是出人意料,萧忱重复一遍,略微回忆有了印象,时彦曾被自己谋士引荐,因病弃武从文颇有才干,可一番考量后还是放弃了他,只因他父亲毅勇侯时世诚是金吾卫大将军,为父皇死忠,拉拢时彦有触碰父皇根基之嫌,引来父皇猜忌得不偿失。时彦算得上青年才俊,为何娶林蓁,从英国公府逃走人人皆知的落水女郎?
对林蓁的意兴增加不少,萧忱问:“你女扮男装御史台前摆摊他可知晓,既已嫁人那是不会再考女官?”
“我夫君知晓所有,他亦赞许我考女官。”
萧忱讶异,不仅惊讶林蓁如此短暂时间找了个出挑儿郎,更诧异时彦到底是怎样一位男子,有如此胸襟。
他微微颔首,对林蓁道:“恭喜你觅得好夫君,明年春闱,御史台等你一显身手。”
林蓁垂首道谢,至始至终,她都未敢抬头,见萧忱转身要走,想到明晖托付的信,急忙唤道:“诸大人且留步!”
她琢磨着若去御史台送信,若有差池自己会被直接送进御史台刑狱,而这里为红枫寺,诸大人一人在此,便是有随扈也不会有许多人,在这里送信对自己更为有利,林蓁定下主意,便不想回家听时彦主意,直接把信笺拿了出来。
两封信笺加一万五千两银票,全递给了萧忱。
“我今日出城时,碰见了明晖”,林蓁把来龙去脉分毫无差给萧忱述说一遍,反复强调:“臣女不知明晖行踪,每次都是他来找臣女,迫臣女做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刻,萧忱只觉林蓁是他的福星!想把她供起来!内心似燃烧起一团巨火,浑身血液被烧得沸腾,脸上却半分不显,轻轻撕开信笺,迅速扫过信中内容后,对林蓁淡声道:“御史台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是非曲直待御史大夫查过后自然水落石出。若查到娘子,还望配合。”
萧忱疾步想走。
在父皇早就放弃寻找,自己亦为母亲和妹妹办了多场法事,以为她们死在了哪个不知道的角落时,母亲身上黄金玉在当铺被发现。黄金玉在当铺被赎回时,萧忱的人便跟了上去,萧忱本意只为寻找线索,自己的人只是跟踪,没想到跟踪不成反丢了性命,萧忱把当铺的伙计一番审问,画出了赎回黄金玉的人像,是萧忱见过一面的明晖!可线索中断,萧忱一筹莫展时,林蓁所送之信中,明晖提出为当年废太子旧臣遗属翻案,他有丰厚回报与之交换,约下月八月十四见面相谈。
萧忱只想尽快回府彻查相关事宜,早做部署,他正要离开道场,时隽时姝迈步进来。时隽一怔,林蓁正和一俊逸年轻男子交谈,怎么不过稍息,林蓁哪里都能够遇到相熟男子?!
时隽大马金刀走到林蓁面前,问道:“嫂嫂,这位是谁?”
林蓁见时隽一副大咧咧模样,忙叮嘱道:“这是御史台诸大人,时隽,快给大人行礼。”
又向萧忱介绍:“这是我小叔时隽和姑妹时姝。”萧忱一身冷峻,时姝为其气势所摄,乖顺地正要给他福礼:“诸大人。”
萧忱若视而不见,目光淡淡扫过时隽时姝,径直离开。时隽不屑:“不过御史台干活的,都没听说过,如此眼高于顶!”
林蓁没注意时隽说些什么,明晖的信顺利送出,诸大人什么都没说,一点儿没有怀疑怪罪自己的意思,就算以后查到自己,清者自清,来时路上重若千钧的事情轻易解决,林蓁心中无比轻快。
法事亦快结束,林蓁供奉了香烛供果等,为母亲唐婉莞所做法事便结束。众人一起走出道场,来到室外光线敞亮之处,林蓁才发现云娘眼泪止不住,丝帕已被泪水浸透。
想到自己幼年便病逝的母亲,林蓁方才做法事时亦是心酸流泪,不过大概因为与时彦相认,喜悦冲淡了过往所有悲伤,林蓁并未伤感太久,见云娘如此伤心,想她忆起昔年和母亲朝夕相处时光心里难受,林蓁拿出自己手帕给云娘拭泪,柔声安慰:“云娘,母亲若知道我如今这般,定然为我高兴,你亦不必太伤心。”
云娘点头,见时隽时姝离得远,擦着眼泪悄声问:“夫人留给你的那块玉你今日戴了么?”
云娘年纪大,林蓁许多贴身琐事她不必经手,林蓁给她提过平日佩戴的是时彦送于她的玉坠,那块平安玉不再随身佩戴,当时云娘听了没说什么。可此刻云娘问起,林蓁便觉谎言无法继续,没有哪家儿女给母亲做道场时会遗忘母亲重要遗物。
林蓁踌躇了会,告诉云娘:“那块玉我之前送给方公子,以后也不想找他要回。”云娘愣了一瞬,随即道:“噢,送了就送了罢,当时心意为真便好。”
林蓁奇怪,她以为云娘会生气她送如此意义非凡东西给方怀简,可似乎她不以为意,或许她沉浸在悲伤中无暇顾及。
她不知道,云娘心下庆幸,当初唐婉莞病逝前让她扔了这块玉,她担心唐婉莞后悔,亦觉此玉贵重精美扔了可惜,自作主张留了下来,以后给了林蓁。唐婉莞遗愿是往事尘封,云娘并不想违背自家小姐遗愿。今日道场里她无意瞥见萧忱,只觉青年模样与唐婉莞当年恋人极为相似,不禁多看了几眼,可这多看的几眼中,她看见青年腰间黄金玉龙佩,那是和林蓁手中凤佩合二为一组成一个圆形玉佩的另一半,她亲眼见过抚过,不会有错。
那些年阴差阳错天意弄人之事一一浮现,云
娘伤心不已,好在林蓁没注意那块龙佩,云娘心下希望往事如唐婉莞所想那般,再无人忆起提起。
林蓁跟着时隽时姝祭拜时家先人,本想着众人一起去后山转转,但云娘没心情推脱不去,林蓁便一心陪云娘说话,时隽时姝兄妹俩简单转转众人便回了皇城。
时彦晚间知晓今日之事,心中大感骇异。今日时姝萧忱第一次相见,小说中用了相当篇幅描写两人心意触动,情愫萌发,可实际却是一句未语?!下一次再见已是一月后中秋节,两人月下倾情互送礼物,可现下时姝人都没看清,一月后如何倾情送礼?
本想着拿回玉佩后,林蓁戴着玉佩给萧忱送信,可倏忽间玉尚未取回,信已经送妥,难道还等几个月明年春闱才兄妹相认?
事情似乎悄然无息以察觉不到的微小变化改变整个剧情,时彦第一次对时姝皇后之路有了怀疑,自然而然,对林蓁的依赖和恋念不知不觉与日俱增。
或许因林蓁太好太爱自己,或许新婚燕尔自己情难自已,或许时姝的不确定让自己惴惴,时彦无法分辨到底各占几何,和林蓁你侬我侬鱼水和谐,他日日留恋心醉魂迷。
*
转眼八月上旬,没几日便是中秋。
这日下午,毅勇侯府清静无声,其他人都出了门,林蓁在自己云栖院里看书,时姝知道林蓁要考女官,白日里不去打扰她,和丫鬟们在偶园水榭钓鱼。
毅勇侯府门房值守的仆役打起了瞌睡,就听得一声唤:“嘿,偷懒儿啊!”惊得仆役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抬眼一看,竟然是方怀简长随方德山,方怀简站在方德山身后,两人风尘仆仆一脸憔悴。
方怀简过去来毅勇侯府如踏自家门,仆役熟悉得很,当下仆役站直身子,躬身问好:“方公子这是回来啦?我家二公子一直念叨呢。”
方怀简颔首。
仆役道:“小的让人带方公子去二公子院落,二公子晚一些才回来。”
方德山道:“劳烦。”
当下两人来到时隽院落,方怀简熟门熟路收拾一番。
等收拾完毕,方怀简坐下品茶,若觉幻梦。这里一切和以前一样,环境屋宇摆设,连仆役都和离开时一般那么热情,可林蓁,真的在这所宅院里,在时彦云栖院里和他日日同床共枕吗。
方怀简不愿想,不敢信,明明离开前夜林蓁哀哀戚戚对自己说,这一世我既遇见你,我不会再嫁他人。他回忆那日情形,林蓁眉眼微表情历历在目,分明真心实意一片至诚,怎么会如此!
可怀里母亲和时隽亲笔信,已经看了无数遍亲笔信,一字一句写得分明。母亲收到本应该给林蓁的信笺和银票,又惊又气当即犯了老毛病,病中仍亲笔回信,描述林蓁成亲的盛况,揭开盖头时,新人间眉眼缱绻,林蓁喜笑盈腮心甘情愿,时隽信中亦劝慰,哥嫂琴瑟和同,让自己放下过往。
可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林蓁一定有苦衷,他要亲见她亲耳听她说,才会相信!若她实为逼不得已,这一次自己会勇敢站出来,为她遮风挡雨!
坐了一会儿,心下烦躁,方怀简在时隽书房走来走去。
方德山劝道:“时辰还早,一路驰行,公子还是先歇会罢。”
方德山很是心疼自家公子,去时还想着作为一番回来谋取个好前程,可秋闱刚刚开始,公子就借口母亲重病,安排好各项事务提前返回,那越州秋闱做得再好,功劳也不可能给自家公子了。日夜兼程回来,自家方府门都没进,先到了此处,这些谁会知道,谁会心疼他呢。
方怀简唤了仆役来问话,得知府中就林蓁时姝两人,这书房顿觉待不住了。
方怀简对方德山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方德山知道他的心思,忙拉住方怀简胳膊不放手:“公子,我们还是等时二公子回来,先问问他再做其他,这后院我们贸然闯进,以后怕是再进不了毅勇侯府!”
“你不说没人知道,我去逛逛园子而已。”方德山拉不住他,看着方怀简掩耳盗铃往时彦宅院方向走,急得直跳脚。
云栖院大门敞开,但大门正对着一处小巧精致假山叠石,绕过这处叠石,才能看到云栖院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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