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溯霜一一作答,那娘子却有些愁道:“姑娘还要养鱼?养花我懂,养鱼却是不甚了解,若是鱼儿坏了花苗可如何是好?”
“这些卖鱼的摊主便能帮忙,家中也有会荷塘养鱼的,大娘且放心。”到时候从庄子上请人来帮着下鱼苗和载荷花。
“瞧我,是我多嘴了。”那娘子低头抿唇,似是有些埋怨自己。
“无碍,大娘也是爱花之人。”
大娘闻言又笑起来,几人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那边也忙完了,来到后院同姜溯霜谈生意。最后也是同鱼市那边一样,先付了定金,送种子栽种的时候再付剩下的钱。
回山上时正值中午,姜溯霜看了一圈儿,早市已经快散了,吃食也不多,便打算回山上吃。
几人刚走到山下,正巧碰上程隽安和背着书箱的清墨。
“程院长。”
“姜姑娘。”
几人互相打了招呼,沿着青石板路拾阶而上。
竹溪和云儿笑闹着走到前头去了,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影,偶尔只能听见她们嬉笑的声音。
“清墨!快来!这边好多菌子,帮我们摘些!”竹溪叫道。
山林幽静空寂,声音传的很远,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清墨年纪不大,这下也想跟着去,他见程隽安点头后才循声跑去了。
走着走着,不知道三人跑去了哪里,连声音都听不见了,山路上只余姜溯霜和程隽安二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院长从家里回来的?”
“是,”程隽安回答完,顿了顿,又道:“姜姑娘去集市了?”
“对,去买鱼苗和荷花种子。”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姜溯霜觉得气氛有些怪,清了清嗓子,将自己今天去买鱼苗和荷花种子的事情同程隽安说了一遍。
“多谢姜姑娘为书院费心。”程隽安道。
这客气话在姜溯霜听来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来书院满打满算也一个月了,她是真心把书院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做,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书院的一份子了呢,书院的院长却仍同她那么客气。
场面又冷下来,姜溯霜不想再尴尬找话题。
程隽安半晌才道:“池塘附近有些空旷,远处才有几棵松柏,姜姑娘觉得应该种些什么树好?”
原来他是在想事情啊……
姜溯霜心里那簇小小的火苗一下就灭了,她思索道:“嗯……书院有松柏,有桃李,若是多些别的色彩更好看。”
她想了想,心里一动,转眼轻笑:“那便移栽些九里香吧,用来树下乘凉也极好。有词言……”
忽而林中大风起,风吹林海打断了姜溯霜的话。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林中渐静,微风轻拂,两道声音重合,一个清脆,一个低沉。
二人一怔,眉眼间皆是诧异,转而又相对而笑。
他们竟不约而同。
第21章 粉蒸排骨
“世间多词人,词人多词句,院长怎么偏偏同我一样想起这句?”
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阶上,姜溯霜转身,笑望着几步台阶之下的程隽安。
“我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不曾去过其他州府。幼时第一次读这首词,我便被其中描写的杭州风光所吸引。不论其诗中意义如何,后人又如何评价,我都想亲眼去看看。”程隽安眉宇间藏着几分愁绪。
京城太小,沿着皇城到外城不过几十里,却有九衢三市,接袂成帷;京城也太大,多的是波谲云诡,人心难测。
程隽安哪个都不喜欢。
“姜姑娘呢?是因为喜欢柳七的词吗?”
“啊?”姜溯霜连忙摇头,“不是,只是忽然想起罢了。”
她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高中必背古诗词64篇吗!
程隽安抬脚上了两个台阶,跟姜溯霜并肩而行,两个人中间一直错落相隔一个手掌的距离。
小路蜿蜒,其他三人早已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姜溯霜又同程隽安聊了些其他事情,程隽安却仍是有些愁眉苦脸的。
“院长近日有烦心事?”姜溯霜一贯直言直语。
程隽安叹了口气,“家母虽仙逝,但我与母亲那边的亲戚仍往来密切。昨日我回府上时收到了舅舅的信,说想送表弟来书院读书。”
“舅舅在边关守城已久,数十年未回京城,上次见面还是我年幼时。信中说表弟性子顽劣,在边关草原上跑久了,性子如同野马一般,极难管教。”
“舅舅想将表弟放在书院中,约束约束他的性子。”
姜溯霜笑出声,“就为这事儿?”
“我怕教导不好他,白白辜负了舅舅期待。”
“你何时这般畏手畏脚了?”姜溯霜忽然站定,“是因为近日京中的流言吗?”
“你竟知道?”程隽安诧异。
“大晏二十五年的状元,皇帝亲封的‘大晏第一才子’,原本可以进翰林,入六部,前途无量,怎么如今却悄无声息了?”
程隽安眼中的惊诧愈发浓烈:“你……”
“还有,听说你状元游街那天,京城中不少姑娘都给你砸手绢儿了,你收了谁的?是工部尚书的侄女还是吏部侍郎的小女儿?听说有位姑娘因为久久听不到你的消息,还害了相思病,你晓得吗?”
眼看姜溯霜越说越离谱,程隽安慌了神,恨不得对天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谁的手绢都没收!不管是这家的侄女还是那家的小女儿,还是什么姑娘,我一个都不认识!”
“哦,是吗?”姜溯霜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了好几次的纸,“京中小报上就这么说的。”
“这小报是民间百姓娱乐所作,你切莫当真!”程隽安急道。
“你既然知道是民间百姓杜撰,怎么还耿耿于怀呢?”姜溯霜一双黑色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程隽安忽然冷静下来,半晌,才喃喃道:“是啊,既然知道是杜撰,我还在意什么……”
可他有时却不得不去想……
“可我不只是我自己,我身后还有程家。”
“可你现在就是你自己,”姜溯霜将这在京城中供不应求的小报三两下撕了个干净,“好了,干净了,还想吗?”
“不想了。”程隽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姜溯霜的好意,“谢谢。”
“谢什么,”姜溯霜摆摆手,“咱们算是朋友了吧?”
“算,当然算。”程隽安点头。
“朋友之见何须言谢?”姜溯霜示意程隽安收拾好地上的碎纸片,“走吧,咱们回去,给你开小灶。”
“开……小灶?”程隽安乖乖捡碎纸,闻言有些茫然。
“就是给你做好吃的!”
“就我一个人有?”
“就你一个有!”
程隽安收拾好纸片,三两步跟上前面的姜溯霜。
“我……我吃不得辣。”
“知道你吃不得,我给你做不辣的!”
“多谢……”
“谢什么?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姜溯霜冷声道。
“那便不谢了。”
“那也不行!”
“那我……”
“你给我打下手!”
“好。”
――
回书院后,姜溯霜直接拉着程隽安去了院长室那边。今天休沐,许多夫子和学子还没回来,清池留在程府办事,明日一早才上山,偌大的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隽安的小厨房许久没有人进来,清池和清墨平日都勤快打扫着,厨具都能用。
姜溯霜满意巡视一圈儿,“我先去饭堂那边拿些菜过来,你在这儿等我。”
程隽安亦步亦趋,“我同你一起去。”
姜溯霜原本还怕他面皮薄,听他这么说,便道:“那走吧。”
一路上程隽安都跟她并肩而行,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偶有路过的学子,同二人打过招呼后便走了。
到饭堂后院的时候,竹溪正跟王大娘收拾刚刚采的菌子,清墨也凑在一边,嚷着自己先不回去了,要在这边吃了菌子再回夫子院。
“院长!”
“姜管事!”
姜溯霜笑着跟几人回礼,程隽安在外人面前总是板着脸,点了下头便算作问好。
“姜管事!今日学子不多,用这菌子炒肉煮面吃吧!”王大娘看着这一大筐菌子,一个个煞是胖乎乎可爱。
“我今日去院长室吃。”
在场的人表情如常,只点头应了,都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没多说什么。就是竹溪朝姜溯霜挤眉弄眼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姜溯霜去后厨选了些肉菜,米面粮油小厨房都有,不用带。
临走前,她把装满蔬菜的篮子往程隽安怀里一放,自己跑到屋里去了。
今天书院休沐,外头人少,姜溯霜便没有放狗安出来,现下胖兔子正躺在程隽安送的豪华兔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姜溯霜轻轻抱起篮子,揣上那把紫檀梳子,出了屋。
她小心把兔篮子递给程隽安,把菜篮子接过来,用极小的声音道:“你不是喜欢狗安吗?给你抱。”
程隽安正要张口,姜溯霜又小小声凑到他耳边道:“它睡着了,你别说话。”
程隽安抱着兔子来不及闪躲,只好红着耳根闭上嘴。
许是程隽安抱的不稳,出了院子没走多远,篮子里一大坨兔子便动了动鼻尖醒来了。
程隽安顿时手足无措,“它,它醒了。”
“醒了就醒了吧,它睡了一早上了。”终于可以用正常大小的声音说话,姜溯霜深深吸了口气。
姜溯霜拿出那把梳子,笑问:“你怎么想到买这把梳子的?竹溪跟我说上面是并蒂莲,还坠的红穗子,怎么看都是女子闺房用的吧?”
姜溯霜同他开玩笑:“怎么?是送给哪家姑娘的吗?”
一不小心被戳中心事,程隽安连忙否认,随便扯了个谎:“是从府上拿的,许是家中管事随意采购的。”
姜溯霜点点头,没再多问,心里那点儿好奇也压了下去。
“我想改天给狗安定做一把梳子,梳齿更细密些,更适合兔子用的那种,只是还得去附近县城才有。”
“我会做。”
姜溯霜诧异地望着他:“你竟会做?”
程隽安点点头,“我幼时忙于学业,家父不许我出门玩耍。正巧家中有个花匠闲时便喜欢用木头雕刻东西,我偷偷跟着学了些。”
“只会些简单的,做梳子没什么问题。”程隽安又补充道,“簪子也能做。”
姜溯霜立马来了兴趣,指着一旁的竹林道:“簪子也能做?我前些日子不是丢了一只碧玉青竹簪吗?你可会用这竹子再帮我做一支?”
“可以。”
自己早就做好的那支竹簪终于可以送出去了,程隽安想。
“那咱们今天吃完饭我就把花样描给你看,你照着刻。”
“好,只是我需要几天时间。”
“没事,这个不急,你什么时候做好什么给我就成。”
到了后厨,姜溯霜指挥程隽安洗菜,腌肉,自己则打算先炒个米粉。
她刚才在后厨拿了几块儿排骨和红薯,打算就做个粉蒸排骨,只是这里没有现成的米饭,只好自己炒了。
小厨房灶台很大,两人并排而立,谁也不打扰谁。
程隽安没下过厨,甚至连厨房都没进过。
姜溯霜一边炒大米一边指挥他:“对,排骨要先洗干净,放进盆里,倒酱油,切几片姜进去,葱别忘了放。”
程隽安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却觉得十分新奇。
书上说“君子远庖厨”,程隽安却不赞同,和姜溯霜一起在小小的灶台之间忙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能让他焦躁的心暂且安定下来。
做米粉是整道菜最麻烦的事情,要将炒好的大米和八角,花椒一起将擀面杖慢慢碾碎。
姜溯霜擀到手酸,穿越以来第一次开始想念现代生活的便利。
程隽安见她额头冒汗,听姜溯霜的将米饭蒸上锅后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擀面杖,起初他还有笨手笨脚的,米都被他撒出去了,后来才渐渐熟练。
“是不是觉得心中宽慰许多?”姜溯霜在一边切菜,看程隽安逐渐投入,想来是已经忘却那些烦心事了。
“的确,专心做饭的时候,其他事便不再想了。”
“这就是我喜欢做饭的原因。”姜溯霜笑道。
米粉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候才擀好,剩下的事就简单许多。让程隽安炒菜还有些难度,姜溯霜便让他看着火。
这是程隽安第一次看她做饭,灶间火光明明暗暗,姜溯霜额头轻汗,脸颊微红,手中一柄大勺舀菜撒盐游刃有余,不似在炒菜,反而似在绘一幅泼墨山水画。
只有两个人,姜溯霜便蒸了一道粉蒸排骨,炒了份素炒山药,凉拌了份小黄瓜。
开饭时正值黄昏,林间有微风,置身其中也不觉得炎热,姜溯霜便指挥程隽安端着菜去后头的听松亭吃。
摆好饭菜,两人坐定,姜溯霜从石桌下摸出一小坛酒,拍开后桂香夹杂着酒香流淌。
她笑看着程隽安,“桂子酒,喝吗?”
第22章 事不过三
今晚月色皎洁,听松亭中凉风习习。
姜溯霜从集市上买来的桂子酒歪斜在栏杆边,桌上几只青瓷盘,只有素炒山药还留了个底。
姜溯霜一只胳膊撑着侧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迷蒙的醉眼,红润的薄唇之间还咬着白玉酒杯。
“……这酒……怎么没了……”姜溯霜伸长胳膊捞起空酒坛子晃了晃,口齿不清道:“我还没喝够呢!”
程隽安哑然失笑:“姜姑娘,你喝醉了。”
“……是吗?”姜溯霜慢吞吞站起来,“可是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晕啊……”
程隽安提心吊胆的站在她身后,双臂张开护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倒。
好在姜溯霜站起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坐下了。
许是醉的太厉害,姜溯霜坐下后便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说话,只瞧着他。
程隽安摸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清醒,内心一番纠结,他还是坐到姜溯霜身旁的石凳上。
山中的鸟儿未眠,清越的鸟叫声遮不住他快蹦出胸膛的心跳,“姜姑娘……你那天说,已有婚约,是真的吗?”
“……什么?”姜溯霜好似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猛然凑近程隽安。
他一个慌神,左手拂过半躺在桌上的酒坛,那点儿勇气也随着酒坛摔倒在地而消散了。
“公子!”
“小姐!”
不远处传来清墨和竹溪的声音,程隽安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慌忙和姜溯霜拉开距离,站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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