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望星心虚的移开眼眸,默不作声。这位燕叔叔为人严厉,油盐不进,许是父亲看中了他这一点才选了他护送。一路上,余望星在这位燕叔叔的眼皮子底下是什么事儿都不敢做。
今日一早,他干脆趁着燕山出门办事,自己带着几个忠心的仆人先跑了,来书院的路上慢悠悠游玩,好不惬意。
“既然余少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先站在此处,想明白了再说吧!”燕山丢下一句话,转身示意几个仆人收拾桌椅屏风,顺便将饭堂复原,最后连带着外头淋雨的几个轿夫,一起离开了。
待几个仆人退下,燕山转头朝程隽安行礼,“程少爷,方才事出紧急,在山脚遇上便匆忙赶来,还未见礼,冒犯了。属下名为燕山,是余将军的副将,此次奉命送小少爷回京读书。小少爷性子顽劣,方才多有冒犯。”
最后一句话是对姜溯霜说的。
“无碍。”姜溯霜回道,又在暗想,这燕山眼中充满了疲惫,显然小少爷一路上没少折腾。
“程少爷,属下还有要事需交代给少爷,这位姑娘是――”燕山说话到一半便止住,显然是想跟程隽安单独说话。
姜溯霜心中了然,“那我便先走了。”
“姜管事留步!”程隽安叫住姜溯霜,又对燕山道:“燕将军,这位姜管事是自己人,有什么事直说吧。”
竹溪和清墨已经从后门悄声离去,姜溯霜满脸问号,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自己人的?
燕山听了这话,眼神在程隽安和姜溯霜之间转了一圈儿,恍然大悟,笑眯眯道:“懂,属下都懂!”
姜溯霜更迷惑了,你这就懂什么了?
“此处不适合说话,燕将军,请移步夫子院。”程隽安道,“姜管事也一同来吧。这雨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刚好现在雨势渐小。”
姜溯霜转头一看,外头的雨果然变小了,外面的翠竹矮木似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干净明亮。
“小少爷也一并跟上吧。”燕山道,顺手扔了把伞过去。
几人出了饭堂,程隽安一边带着燕山往夫子院走,一边给他介绍书院。
路过池塘的时候,姜溯霜看到几支亭亭玉立的荷叶被风雨打的东倒西歪有些心疼,也不知道里头的鱼儿如何了。
最主要的是,若是种了半天,养了许久,最后没吃到嘴里,岂不是一大憾事!
一路上余望星都安安静静的,仿佛姜溯霜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少爷是错觉。
进了院长室,清池上* 前给几人看茶,合上门出去后,余望星还立在角落里罚站。
燕山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程隽安,“程少爷,这是余将军托我带给您的信,请您过目。将军让我告诉程少爷,信上如何说便如何做,不必在乎其他。”
程隽安接过信细看了一遍,“定不负舅舅所托。”
“我先同将军说说书院的规矩吧。”程隽安收好信,“第一,来青松书院读书不能带书童和下人,凡事亲力亲为,不能偷懒,不能缺课。第二,书院饭堂的饭食是定食,不能挑嘴,不能浪费。第三,书院里除却读书,还有农桑课,就是下地干活,不能推辞,不能不去。”
“若是做不到这三点,我便亲自请人送余小少爷回边境!”
燕山听完,心里畅快,笑道:“难怪将军让我不远万里送少爷回京城读书,此番看来果然是送对了!程少爷教学有方,将军必定放心!”
“那便好。”程隽安点点头,“这位姜管事是书院饭堂的管事,农桑课也归她管。”
燕山冲姜溯霜笑笑,略一拱手:“日后我们小少爷还需麻烦姜管事多多照顾。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请姜管事见谅。”
“小少爷!还不快来同姜管事道歉!”
这位将军倒是会做事,道歉的话说了两遍,姜溯霜也不好说什么。
余望星听到程隽安嘴里所说的书院生活,内心已经绝望了,眼下又听到燕山吼他,一下子没憋住眼泪,抽抽搭搭走过来:“姜……姜管事,对不起,是……是我错了。”
最后还打了个哭嗝。
这小少爷也太好笑了。
姜溯霜死死压住翘起的嘴角,严肃道:“日后多多注意便是,切记不能浪费粮食!”
“知……知道了。”
燕山又对程隽安道:“程少爷,你看今日之事……”
“今日便先罚抄一遍《孟子》吧。”程隽安道,随后他又喊了清池进来,“将余小少爷带下去,将他的卧房安排在我隔壁。今日须得抄完《孟子》才能吃饭。”
余望星自知反抗不过,回家无望,抹着眼泪跟清池走了。
说完正事,程隽安又同燕山寒暄了几句家常。
“今晨我先去程府拜访了程大少爷,没想到两位少爷都这么大了,上次见面还是同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都有十年来吧。”燕山笑道。
“那时隽安年纪不大,舅舅舅母对我也多有照顾。当初我有一只纸鸢不小心落到树上,还是燕将军帮我取的呢!”
“程少爷不愧是读书人,记性真好!”
“舅舅,舅母可还好?外祖母身子可硬朗?”
“都好,都好!将军说,下次回京便是程少爷成亲的时候!”燕山说道这话时,看了眼姜溯霜,笑道:“眼下好事将至,将军许是过不了多久便能回京了!”
姜溯霜:“?”
程隽安轻咳一声,“燕将军,一路辛苦奔波还未用饭吧?天色已晚,山路泥泞,不如留下,明日再下山。姜管事手艺极好,书院里学子都极喜爱。”
“如此便更好了,”燕山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属下平日里除了耍刀也没什么其他喜爱的,唯独嘴馋!此次属下专门带了几头羊来,半路也杀了两头,只是不会做,总是随意烤烤便吃了。车上还剩下些现成的羊肉,不知姜管事可否会做羊?”
姜溯霜想了想,道:“交给我便好!”
说干就干,姜溯霜朝程隽安借了小厨房,又使清池去拿食材,问过燕山此次跟来的人数后,打算做个水盆羊肉。
水盆羊肉是西北名菜,姜溯霜只做过几次,还是跟一个西北来的邻居学的。
许是有些厨艺天赋在身上,姜溯霜做了几次,味道还算不错。
草原上长大的羊,羊肉细腻没有膻味,只需简单焯水清水炖熟,直接用来沾调料也是极好的。但今日天气阴凉,一群人疲劳赶路,还是吃些热乎的更能解乏。
焯好水的羊肉,放入一口大锅中,简单几个调料扔进去。一般清炖羊肉不需要太多调料,会遮住羊肉本身的香味。更何况草原上的羊肉,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肉吃起来都有一股天然是奶香味。
刚好早晨兰婶儿做的芝麻烧饼还剩下许多,眼下正好用来陪水盆羊肉吃。
算算人数,姜溯霜炖羊肉炖了十几个人的量,烧饼也够吃。
炖羊肉花的时间长些,姜溯霜还准备了几样小菜,之前腌的泡菜,糖蒜,都端了上来,还拌了个萝卜丝儿,拍了个黄瓜。
饭菜上桌时雨势仍未见小,夫子院点起灯,几人围着饭桌而坐。
忙碌一天,燕山早就饿了,他迫不及待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又一口咬下半张芝麻烧饼,狼吞虎咽吃下去,才放下筷子,冲姜溯霜竖了大拇指,“香!姜管事果真手艺过人!”
第26章 美人图和金元宝
“就是家常做法, 比不得外头的酒楼,燕将军随意吃,锅里还有。”姜溯霜环顾一圈, 没看到那小少爷的影子,便凑到程隽安身边小声问道:“今夜当真不给余小少爷吃饭?”
程隽安点点头,“舅舅信上说,望星开蒙已有数年,却连《四书》都未学懂。我叫他抄一遍《孟子》,没有让他默写,已算是简单了。”
末了, 他补充道:“若是他抄的还可以, 便给他两个馒头一碗粥吧。”
这人当教书先生果然严格……
“小少爷五岁时, 将军便开始为他请教书先生,只是每个先生都在府上待不过三月, 便主动请辞。”燕山拧着眉头, “后来开出的薪水再高, 都没有举子再上门了。”
“果真顽劣, ”程隽安道:“他竟连《千字文》都只记了个大概,许多句子连意思都没弄明白。”
也就是说这小少爷开蒙快十年, 竟然什么也没学会,还将全城的夫子都气跑了……
姜溯霜从前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古代的纨绔子弟,眼下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燕山足足吃了五个芝麻烧饼, 喝了三大碗羊汤才放下筷子,桌上羊汤还剩半盆,他瞧着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已经吃不下那么多了。
武人就是豪爽,用完饭便道:“程少爷, 姜管事,方才属下已让清墨小兄弟清点了余将军送来的束,清单方才也已经交于程少爷了。天色不早,属下便回屋了!”
“燕将军随意,明日一早再为将军送别。”
燕山摆手,“明早便不麻烦院长了。路程远,时间紧,我奉将军之命明日还需去拜访将军的几位老友,天不亮便要下山,程院长不必相送!”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几个燕山带来的下人自发上前收拾残羹剩饭,打扫厨房。
程隽安和姜溯霜一前一后出了前厅,程隽安却不像是要回院长室的样子。
他提着盏灯笼,道:“我要去看看望星,姜管事同我一起?”
姜溯霜自是欣然前往,书院的生活日复一日,好不容易有点儿不一般的事情,她当然要去瞧瞧。
夫子们住的地方不算太大,有好几间屋子还亮着灯。
一楼角落里的一间屋子门口,清池和清墨一左一右守着,姜溯霜便知这是余小少爷的房间。
走到隔壁房间的时候,程隽安忽然停下脚步,“这是我的卧房。”
姜溯霜道:“哦,知道了。”
顿了顿,姜溯霜又问道:“怎么了?”
程隽安:“……无事。”
“你们如何站在门口?”程隽安问守在门口的二人。
清墨和清池对视一眼,有些为难道:“方才小的送望星少爷进屋,摆好纸笔,添了茶水,便想着留下为少爷磨墨,可少爷偏说不肯,非要让我们都出来,他才肯写。”
程隽安也不为难他们,黑着脸推开房门,就见余望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半张侧脸压着纸,脸上沾了不少墨迹,纸上只写了两行字,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一旁围观的姜溯霜明显感觉程隽安周遭的气压又低了两度。
他快步上前,一巴掌拍在桌上。姜溯霜眼睁睁看着一旁笔架上的笔如同地震一般晃了又晃。
余望星自然一下子被吓醒,看到程隽安的脸色,他心虚的想把自己趴的那张纸藏起来,却被程隽安一把扯过来,“我让你在此处抄书,你便是这样抄的吗!”
余望星在心里对这位表哥还不太怕,嘴硬道:“除非……你把我的画还给我……”
程隽安额角的青筋狠狠的跳了两下,“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他本不想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画?”
跟在后头进来的清墨及时上前:“回少爷,是余小少爷颇为喜爱的一副……美人图,已经被燕将军收走了。”
一旁围观的姜溯霜:“……”这小少爷真是人才啊……小小年纪都收藏什么美人图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她小声道:“才多大啊都会看美人图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的画像。”
清墨又道:“不是哪家小姐,是买话本附赠的。”
原来是周边啊……
“你既来了书院,便要听我的话,守书院的规矩!抄不完《孟子》,你便永远也别想出这个门!”
余望星不服气的大喊:“凭什么!你凭什么关我!我要回家!我要给我娘写信!给我祖母写信!说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说到最后,余小少爷又抽抽搭搭开始哭起来。
姜溯霜没忍住道:“你到底有什么好哭的……照着抄书也不会吗?”
“要你管……”余望星打了个哭嗝。
“那我走了,”姜溯霜转身道:“反正书院学子们的饭食归我管,你抄不完,一口饭都没得吃!”
“你!你站住!”余望星连忙道,他不小心觑见程隽安的脸色,又改了口:“你等等!”
“若我抄完了……你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余小少爷还不死心,仍然对他在书院的生活有一丝丝美好的幻想。
姜溯霜自然不能说馒头清粥之类的,只对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你抄完了就知道了。”
余望星仍想追问,却被程隽安打断:“你看看如今几时了,今晚还想吃饭吗?”
余望星的肚子早瘪了,饿的来着,此时还是委委屈屈坐下,换了张纸重新开始抄。
程隽安和姜溯霜在一旁盯着他抄了小半篇才起身离开。
清墨在里头守着,合上门,清池在外头站着。
姜溯霜叹了口气:“日后都要这样哄着小少爷吃饭学习吗?”
程隽安道:“不必,过几日若是还没有改进,便直接送回程府让我大哥教导。大哥虽说人随和,但任职大理寺卿,对事对人绝不心慈手软。从前一起进学的时候,同窗有同望星一般的人,不到半月便被我大哥教训服帖了。”
姜溯霜莫名打了个寒颤。
二人离开前,程隽安还从半掩的窗户外盯了余望星一会儿,姜溯霜觉得他就像自己上学时候的班主任。
最后程隽安还是嘱咐清池在小厨房给他留了馒头和粥。
一晚上都忙忙碌碌,入夜已经许久了,程隽安自然不会再回院长室,在自己的卧房外同姜溯霜道别。
“这盏灯笼姜管事拿上吧,今夜没有月亮,恐看不清路。”
姜溯霜接过灯笼,颔首道谢,然后走进茫茫夜色之中。
程隽安回到卧房,合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画卷来。
余望星的画是话本里的姑娘,是假的,他这幅确是真的。
前几日休沐,他特地回程府将自己关进屋子里画了一整天的画。
画上是穿着春日薄衫裙的姜溯霜。灼灼桃花层层铺开,绿柳成浪的裙摆,貌美的姑娘眼眉惬意,唇边笑意盛开。
这画没有落款,他生怕日后哪天被姜溯霜看见,发现画画的人是他。
――
第二天一早,姜溯霜早早起来,和几位厨娘收拾厨房准备做早饭。
清墨从夫子院那边过来,说院长请她过去一趟。
她还以为又是余望星吃饭的事儿,却不曾想,程隽安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库房。
几个箱子明显有些眼熟,应当是昨日燕山带来的,她匆匆瞥见过。
“这是……”
程隽安一边开箱子,一边道:“是舅舅送来的束。”
姜溯霜被一整箱金元宝闪瞎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当……当将军这么有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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