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似乎话里有话,梁璟侧目看了虞悦一眼,不再追问。
下午来来往往很多趟马车,往粥棚旁边堆放了许多冬衣,样式虽不怎么好看,但较为厚实。
流民们暂时喝过粥饱腹,都揣着袖子在一旁静静期待着。瑞王府和定国公府发放冬衣的消息传出,没一会儿也赶来一些京城内和城郊的穷苦百姓。
终于,维持秩序的护卫吆喝一声:“每人可领取一件冬衣,每家只能派女人来领!”
男人居多的人群中默了默,有一浑厚的嗓音率先喊道:“凭啥只能女人领!我们这些逃难逃到只剩自己的咋办!”
“等女人领完再领。接下来五天,我们每天都会在这里,每家可以领一袋米,依然是仅限女人领取。”
“凭啥!”
“就是啊!凭啥!”
人群中爆发出更多的不满,虞悦看着他们的眼神变得冷了些,梁璟有些不明白,问道:“为什么只发给女人?”
“只有让家中的女人来领,这些男人才会为了领取赈灾物品,给她们一口饭让她们活下去。你以为这些叫嚷只剩自己的男人是本身只有自己吗?不是的,大多数都是在途中为了自己活下去抛妻弃子的。”
女人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把吃饱穿暖的机会让给丈夫、孩子和家中老人。
但男人不会。
自私是他们的天性。
她见过太多这种情况发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改变这些女人的处境,保证她们的生存。
临近傍晚他们才回到王府,一回屋,绣鸢就让人端来两盆温水给他们泡脚。
他们身上虽然有厚实的狐皮大氅,鞋面却被雪水浸入,在外站了一整天后,双脚几乎要冻得失去知觉了,全靠肌肉记忆走回来的。
俗话说寒从脚起,脚一冷,身上就跟着冷,怎么暖都暖不上来,用温水泡过脚后才缓过劲,在床上像八爪鱼一样扒着梁璟这个天然大火炉不肯松手。
梁璟低头看着挂躺在他身上,一脸餍足的妻子,笑得宠溺又得意:“舒服吗?”
“太~舒服了!”
虞悦俏皮地拉长调子,顺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梁璟嘴角翘得更高了,得寸进尺道:“这就把我打发了?我都给你暖床了,不得再有点其他的奖励?”
虞悦忽然就跟泄了气似的,本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脚软绵绵地搭在他身上,有气无力道:“我都累了一天了,真的没有力气了,王爷就心疼心疼妾吧。”
她掐尖嗓子学外面那些女人说话,又是称他“王爷”又是自称“妾”的,知道她是故意玩笑,梁璟还是听得实在别扭。不过她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她玩得开心,他也看得开心。
“那先给点甜头不过分吧?”
梁璟点点自己的唇,虞悦才明白他就是故意逗她,以一个过分的要求衬托真正要求的不过分。
虞悦心情很好,于是往上蹭了蹭,与他交换了今日的第一个吻。
眼看就要擦枪走火,千吉的叩门声把两人从情难自抑、难舍难分的缠绵中脱离出来。虞悦双眼迷离地睁开眼,视线被白花花一片吸引,向下望去,他的里衣几乎已经大敞开来,漂亮的线条若隐若现。
虞悦的双颊飞上两片粉云,撑着他坚实的胸膛向后一坐坐在他大腿上,先发制人:“你,你犯规,竟然解了衣服勾引我!”
梁璟曲起腿把她又弹回刚刚撑在上的姿势,失笑道:“到底是哪个色中饿鬼,急不可耐且轻车熟路地解了我的衣服?”
虞悦向上转了转眼珠,似乎也许是她刚刚情不自禁上下其手摸索了一番……
他们两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滚到一处也是很正常的吧……?
某个色中饿鬼自知理亏,一个翻身滚向另一侧。但她似乎忘记她滚向的另一侧是床边,好在梁璟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揽了回来才没掉下床。
“王爷?王妃?晚膳已备好,要传吗?”屋里许久没有反应,千吉在门口又唤了两声。
刚刚王爷还说要快些传膳,怎么现下叫门也不应,不会是累得睡着了吧?
千吉回头看了眼身后端着菜的下人们,天这么冷,再等下去菜就凉了,于是再次扣门,这次门内传来声音:“进来吧。”
梁璟站起身,白色里裤下的一个隆起的弧度很是扎眼,虞悦的眼神止不住地往那瞟。除了眼球在动作,身上没有其他的动作,只顾着披上自己的外袍,完全忘记把手边衣桁上梁璟的外袍递给他。
一件深色外袍阻挡了她的视线,梁璟一边整理外袍一边凑到罪魁祸首耳边道:“喜欢看,晚上让你看个够。”
外间传来下人们摆桌的声音,明知他们听不到二人的说话声,虞悦还是感觉羞耻感翻倍,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外面还有人,别说了……”
梁璟满眼戏谑,乖乖闭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笑。
*****
梁璟还是很尊重虞悦意愿的,答应了她乖乖睡觉就绝不越雷池半步,有反应自己忍着,老老实实给她充当人形暖炉。
一夜好眠。
翌日一大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瞬间把好眠中的两人双双惊醒,梁璟下意识上下抚着虞悦的后背安抚,“没事,你接着睡,我出去看看。”
虞悦迷迷瞪瞪地点点头,把头钻进被子里捂上耳朵,隔绝噪音。
梁璟披上外袍打开门,黑着脸对千吉道:“你能不能轻点敲门!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确实是有天大的急事,”千吉苦着脸焦急说道,“有人来王府门口闹事,说,说昨日咱们粥棚的粥喝死人了!”
“什么?”梁璟深深地拧起眉,望向府门方向,似乎隐约有吵闹的声音传来。
千吉摊开双手,“一群人把尸体放在咱们王府门口,哭的哭闹的闹,声音大得把三条街外的人都吸引来了,现在门口围了好些人,王爷,现在咱们要怎么办啊?”
米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人。
莫非是淮王昨日计谋未能得逞,想出来的新法子栽赃陷害,激怒百姓?
“等一下,我去更衣。”
“啊?王爷要亲自去?别啊!”千吉拉住梁璟的胳膊,“他们闹得可凶了,别冲撞了王爷!”
梁璟冷笑一声:“一直躲着岂不显得我们心虚?我们行得端坐得正,自然要亲自出面戳穿他们的诡计。”
虞悦还没睡着,迷迷糊糊听见他们说话时间不短,梁璟关上门后没有上床,而是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她掀开被子,只露个脑袋道。
梁璟本想让她继续睡觉,自己出去解决,但她问了,还是如实相告:“府门口有人闹事,说昨日喝了咱们粥棚的粥后,人死了。”
“什么!?”虞悦一下就清醒了,脑袋一时还没转过来,闭眼深吸气,忍不住小发雷霆,低声吼道:“谁这么烦人啊!”
他们施个粥做善事,却成了暗处人的活靶子,阴招层出不穷。这次是毒死人,下次又是什么?
顾不上细想,她掀被起身,也开始穿衣服,“我陪你一起去。”
“好。”
越接近王府门口,哭闹的声音越大。梁璟快走两步把虞悦护在身后,叮嘱道:“小心有诈。”
虞悦紧了紧手中的袖箭,“我知道。”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虞悦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王府左右围满了人,王府门口正中央躺着一个身着破烂麻衣的年轻男人,面色发灰,衰败如土,紧闭的双眼眼皮上布满一道道紫纹,嘴唇呈深紫色,死状极其可怖。
尸体左侧跪坐着一个老妇人,高举双手哭天抢地地重复喊着“瑞王杀人了,瑞王谋害百姓”之类的话。
右侧一个中年男人佝偻着腰,神情激动,在人群前来回走着说:“我儿才十八,本来身子就弱,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供着他吃,供着他用,只为他能活下去,谁知道喝了这天杀的瑞王一口粥,就一命呜呼了!我老汪家要彻底绝后了啊!”
一中年妇人伏在尸体身上哭,哭得声嘶力竭,嘴中念叨的话却异常清晰:“我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了!”
她的哭喊引得不少母亲忍不住落泪。
人群后排倒是有不少人嘀嘀咕咕议论,他们也喝了粥怎么没事,前排有几个大汉慷慨激昂:“那是你们命好!还没毒发!现在到处有钱都买不到粮!他们说施粥就施粥,还要每天发米,他们哪来这么多粮食!肯定是朝廷见灾情无法缓解,干脆在粥里掺了毒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都毒死,朝廷就不用出钱赈灾了!”
这人说完,人群各处都爆发出附和声。
“是诶!大哥言之有理!”
“我就说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原来是想要我们的命!”
“怪不得只让女人领,是想把我们家里的女人先毒死,我们就没法生活了!”
“太恶毒了吧!”
恶言谩骂此起彼伏,伴随着中年妇人尖锐刺耳的号啕大哭声,都快把天撕裂半边了。
老妇人率先注意到二人的身影,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向梁璟撞去:“瑞王!你还敢出现!还我孙儿的命来!”
第74章 走水了我忽然有点后悔了……
王府的府兵可不是吃素的,老妇人起身的功夫,就已经列成一排挡在梁璟面前。
老妇人没能及时收回爆冲的力量,撞到重盾可谓四两拨千斤,被巨大的力量反弹一屁股跌坐在地,痛得整个五官都皱在一起,捂着屁股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老媪如何就笃定,是我们粥棚施的粥有问题,而不是别的原因?”虞悦站在台阶上问道。
老妇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喝道:“我孙儿昨日只喝了你们粥棚的粥,晚间便腹痛难忍,还能是什么原因?”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太医走到梁璟身边,“王爷,王妃。”
梁璟沉声道:“这位是张太医,对毒典颇有研究。不如先让张太医诊断一二,你孙儿中的是何毒?”
老妇人哭声一滞,显然是没料到张太医的出现,中年男人上前制止道:“你的人当然会为你说话!我看你就是想销毁罪证,派人在我儿的尸体上做什么手脚!”
年轻妇人闻言紧趴在尸体的身上。哭喊道:“谁也不许靠近我儿子!谁也别想再伤害我儿子!”
面对眼前这一家无赖的行为,张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不敢贸然上前,看看下面的一家人,看看梁璟,搓搓手:“这……”
“好,你们若觉得张太医不公正,”梁璟一招手,“来人,去大理寺请仵作,把大理寺卿一并请来。”
听见仵作二字,中年男人显得尤为激动,跳起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儿子都已经死了,是喝你施的粥才死的!中什么毒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想承认罢了,还不给我儿留全尸,好生恶毒!”
“本王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梁璟面无表情道。
“本王看不得百姓受苦,既然你有冤要申,来到瑞王府讨说法,那么本王今天一定帮你查清,你儿子中的是何毒,到底是何人想谋害你儿子,还要栽赃到本王身上。”
梁璟此话底气十足,围观百姓们心中的那杆秤已经悄悄向他偏去,人群中交头接耳起来。
“听瑞王殿下这话,似乎真的不是他做的。”
“想想也是,如果瑞王殿下想要毒害百姓的话,何苦还用着瑞王府的名头自己搭粥棚?随便找几个人在路边搭粥棚下毒不就得了。”
“就是,图啥呢?这下不就所有人都知道毒是他下的了。瑞王殿下哪有这么蠢,不对,是个人都没有这么蠢吧?”
“咋可能是瑞王,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来讹钱的。”
百姓们的话传入中年男子的耳朵里,眼珠紧张地乱晃,支支吾吾道:“这个时候能搞来这么多粮食,谁知道你们的粮食是怎么来的?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已经发霉的米给我们吃?发霉的米也会吃死人的!”
一直在旁冷眼相望的虞悦忍不住道:“怎么来的?当然是我们花重金买来的。如果这粥有问题,其他人怎么没事,偏偏你儿子死了?还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你就敢说你没有别的目的?”
“目的?”一直只顾着哭泣的年轻妇人终于抬头,歇斯底里道,“我儿子都死了,我们能有什么目的?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用儿子想要讹你们瑞王府不成?”
“那你们想要什么?”
虞悦这句话把三个人都问懵了。
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大闹一场,栽赃瑞王,搞臭瑞王的名声,没人跟他们说如果对方谈判的话要什么啊!
“怎么不说话?”虞悦不屑地轻笑一声,“既不是为儿子的死因而来,也不是图钱。你们在瑞王府这样大张旗鼓地哭闹半天,总不能就是为了往瑞王府泼脏水吧?”
说完,她又恍然大悟似的:“啊,又或者你们就是想制造恐慌,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善心的人也不敢随便去施粥,让艰难生存的百姓们失去最后的希望。莫非你们的真正目的才是置他们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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