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悦不置可否,用温热的湿帕子一根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慢慢道:“他若是真疯,还烦请张太医尽心救治。若是装疯,张太医就给他扎最痛的几个穴位,每日扎上三五次,过不了几天,他就会不药而愈了。”
张太医有些不太明白,大皇子行迹恶劣,三番两次想加害于瑞王殿下,此番好不容易大快人心,使其落得如此下场,笑看一切便是,为何又要把人医好呢?
他与夫妻二人相处这大半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信任,可以推心置腹地交谈,他大大方方问道:“其中道理,还请王妃明示。”
“疯疯癫癫的,这日子得过且过,也就过去了。这样的结果对他不是惩罚,是福报。我要他睁开眼睛,脑袋清清楚楚地看着一切发生,永远清醒地活在地狱中。”
虞悦的语气和手上擦拭的动作满是漫不经心,张太医从她的动作和言语间似乎看到了瑞王殿下的影子。
耳中听到的和眼前看到的画面割裂感太强,娇俏的面容,甜美的嗓音,却在淡然地说着阴森恐怖的话语。他为自己明智的选择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是这对小夫妻的人,不然他可不敢想象,惹到他们的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张太医医术高超,我相信张太医会把他医好的。实在不行,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也可以。”虞悦补充道。
总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张太医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骄傲地扬起头颅,展眉自信道:“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
梁璟从宫中回来后,紧赶慢赶完成了公务。小夫妻俩本想下午去街上逛逛,不想午睡醒来,阴沉许久的天飘起了鹅毛大雪。
虞悦推开窗子抬头仰望天空,看着外面再次银装素裹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伸到窗外去接落下的大粒雪花。
肩上一重,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梁璟站在她身旁,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雪纷飞,“天不遂人愿,看来我们今日只能在家呆着了。”
虞悦把目光移向他,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下颌线似乎比以前更加锋利,连日的操劳似乎让他轻减了些许,她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提议道:“我教你使暗器吧。”
“怎么突然想教我使暗器了?”梁璟顺着她的手掌歪头,贴上她的掌心。
虞悦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光滑的脸颊,“玩玩嘛,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这样待在家中多无聊。”
梁璟看着她思忖片刻,婉言拒绝:“去到院子里也很冷,还是玩些别的吧。”
“谁说要去院子里了?外间那么大,随便在哪里挂个靶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绣鸢就把一个靶子挂在了外间的一侧墙壁上。
虞悦先给他示范,把燕尾镖夹在两指指尖,看似轻飘飘地掷出去,却在下一瞬稳准狠地扎进红色靶心中。
梁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燕尾镖,学着她的样子夹紧燕尾镖,用尽全力向靶子甩出。看起来姿势优美,动作利索,力道强劲,可镖却不配合地扎在了靶子最外圈。
“哇,非常好!”虞悦抱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燕尾镖,从中捻起一枚递给他,鼓励道,“力道够了,只是角度不对,再试试。”
梁璟得瑟地抬抬眉,又捏上一枚燕尾镖,再次掷入了外圈,接连几个都是如此。
虞悦的柳眉轻轻蹙起,不应该啊,哪里看起来都是对的,怎么能一直精准地扎到外圈上呢?
“我是不是不适合练武?”梁璟有些垂头丧气道。
虞悦欲言又止,还是不忍心打击他,昧着良心夸道:“你才扔了几个,已经很好了。”
梁璟:“我扔第一个的时候你就这样哄我了。”
“……”虞悦又塞给他一枚燕尾镖,拍拍他肩膀为他鼓劲:“我有预感你这次一定能掷进内环。”
梁璟失笑:“把我当小孩哄呢?”
“我的预感很准的,你试一试嘛。”
梁璟手中转着燕尾镖,若有所思,“这次我若是能掷进内环,有什么奖励吗?”
虞悦思忖片刻,“你若是能掷进内环,我就亲你一下。”
梁璟无声地抿唇轻笑:“好。”
“咻”一声,燕尾镖承载着期待,在两人的注视下,稳稳地扎进了靶子内环。
虞悦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随后笑盈盈对梁璟道:“怎么样?我就说这次能中吧!”
“夫人真是金口玉言。”梁璟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唇,迫不及待道,“我的奖励呢?”
虞悦毫不吝啬地,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找到感觉了,要再练练吗?”
梁璟意犹未尽地用舌尖舔了舔泛着水光的唇,“还有奖励吗?”
虞悦大方极了,素手一挥:“只要你掷进内环就有。”
没一会儿,两人站在内环插满燕尾镖的靶子前,面面相觑。
一个狐疑,一个欣喜。
欣喜的那个人手指着靶子上的燕尾镖一个个数数:“一、二、三……二十三!来吧夫人,我准备好了。”
虞悦双手在胸前交叉抱臂,眯起眼睛:“梁璟,你一开始是不是故意不好好掷的?”
梁璟表情无辜,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我承认我可能是有些天赋,不过还是夫人的奖励比较诱人,我才超常发挥了。你看,一共三十多个,只中了二十三个,也不算很多吧?”
对于他一个从没接触过的人来说,当然算很多,刚刚还只能扎到外圈上,一下子就能突飞猛进扎进内圈这许多了?
着实可疑。
眼前梁璟已经弯下腰,脸与她的脸在同一条线上,眼中噙笑,高高撅起嘴巴道:“夫人该兑现奖励了。”
虞悦用食指抵到他的唇上,笑得魅惑:“先攒着,要不要玩个大的?”
梁璟收回高高撅起的嘴唇,感兴趣道:“什么大的?”
“红色靶心上中几枚,你今晚就可以多少次,玩不玩?”虞悦的声音轻柔,像带着丝丝缕缕的钩子。
梁璟简直要被幸福砸晕了,强压下想勾起的嘴角,假装正经地问:“此话当真?”
“自然。”她浅浅一笑,温柔极了。
梁璟伸出小指竖在她面前:“拉钩,一言为定。”
虞悦拉过勾,从靶子上拔下来十枚燕尾镖,置于手心,摊开在他面前:“来吧。”
梁璟用眼睛数了数,挑挑眉:“你确定,这么多?”
“怎么?你不行?”虞悦不以为意,同样挑眉怼了回去。
梁璟无奈轻叹:“当然是怕夫人受不住,我还是很心疼夫人的。”
虞悦有些忍无可忍,却还是要保持微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少废话,快点儿。”
“看来夫人比我迫不及待多了。”梁璟不忘调戏她一把,随后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筋骨,捏起一枚燕尾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这枚燕尾镖掷中红心便能赢得天下一般。
第一镖,没中。
梁璟并不气馁,游刃有余地拿起第二枚,第三枚……
燕尾镖全部掷完,梁璟的嘴角得意地浮现一抹笑意,摊手:“七次,夫人可要说话算话哦。”
呵,还知道不全部掷中,先藏拙蒙骗她一手,简直恶劣!
虞悦的假笑终于出现龟裂,她敛起笑容,猛地冲上前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晃:“梁璟!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诓我!!”
梁璟起先有点被吓到了,感受到脖子上并没有怎么用力的双手,便随着她的动作跟着晃,求饶道:“咳咳,夫人饶命……”
听到他咳嗽,虞悦不再晃他,掐他脖子的手却没松,“你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上次在院子里明明连靶子都碰不到呢。
梁璟回避她的怒视,有些心虚道:“咳,也没怎么练……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什么悟性都极佳。”
他倒是一点不谦虚。
她早该想到的,他这样要强的一个人,上次在她面前觉得丢人了,一定会私下恶补,保持自己的完美。
虞悦松开他,重新笑起来,梁璟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她开始解身上的披风,批到了他的肩上。看着明显短一截,不符合自己身形的披风,他不明所以地由她拉着往门边走了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虞悦忽然伸手拉开门把他推了出去,随后利索地把门关上。
梁璟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脑子一片空白,他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他敲敲门:“夫人,愿赌服输嘛,我们都拉过勾了的,说好掷中几次靶心就几次的……好好好,我们分两天,可以吗?”
“我可没跟王爷盖印,不作数。既然王爷掷中了七次,那王爷便享受忘忧堂独睡七天的独家奖励吧。”门内传出幽幽的回音。
梁璟低头看看自己的大拇指,当时他太激动了,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她没盖印,他也忘记盖了。
原来她早就看破了,故意钓鱼呢。
一阵冷风拂过,他紧了紧身上轻薄的斗篷,叩门,委屈巴巴道:“夫人,我错了。先让我进去好不好?外面好冷。”
屋外冷风呼啸而过,屋内一片沉寂,门内人显然不为所动。
“啊嚏!”
虞悦背靠在门上生气,听着门外的喷嚏声和吸鼻子声,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若是现在就把他放进来,她岂不是很没面子,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下次还要耍无赖。
她强压下心疼,继续一言不发地靠着门生气。
“啊嚏啊嚏!”
又是连着两声的喷嚏声,虞悦有些担心了,思索着要不要把他放进来,门外响起他弱弱的声音:“夫人,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取外袍?外面的雪好大,我的睫毛都要结冰了。”
虞悦紧咬下唇,还是心软了:“你取了外袍就自觉一点去忘忧堂。”
“好。”
她起身离开门,拔出门闩,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门外的人扑了个满怀。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将她瞬间包裹,鼻腔内涌入泠冽的味道,混杂着独属他的松木香气,和帐中香的独特香气。
冰凉的脸贴着她的脸蹭来蹭去,无比哀怨:“夫人怎能如此狠心?”
就知道是这样,故意骗她心软,再想赶走他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她硬起语气,明确态度:“拿了外袍就赶紧走。”
“看来夫人不知道,”梁璟捧着她的脸落下一吻,嗓音中染上危险,“心软,是很致命的。”
第77章 闹大这就是你骚扰你姑奶奶……
虞悦当然知道。
所以她羞愤地捂住梁璟的嘴:“想让我消气,就等到晚上!”
梁璟见好就收,好饭不怕晚。长夜漫漫,足够让他好好侍奉夫人。
用过晚膳后,梁璟特意交代千吉清空院中所有的下人,不必留人守夜。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门房来报,晏广济来替宣文帝传话。
王府门口,梁璟与晏广济对立,二人面色如常,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眼神碰撞间早已火花四溅。
“这就是瑞王府的待客之道?”晏广济淡漠地掀掀眼皮。
“晏指挥不是奉父皇之命前来传话的吗?话传到就行了,有什么必要进府呢?”梁璟云淡风轻道。
晏广济语塞,他确实没有正当理由见虞悦。
这传话的事本应该是其他人的事,听到是往瑞王府传话,他便向宣文帝毛遂自荐,托辞说自己路过瑞王府,趁此机会探望虞悦。
不曾想梁璟如此小心眼儿,竟会将他拒之门外,宁愿大老远跑到府门口见他也不让他进去。
见他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梁璟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下巴都扬地高了些:晏指挥时若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吧,太晚了,夫人还等我回去睡觉呢。”
这话无疑是挑衅,火药味十足,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暧昧,引人无限遐想。眼下才戌时,谁会这个点睡觉!
晏广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他脸上明显的愤怒表情令梁璟心情愉悦了不少,眉目间都染上张扬,只留下一句“晏指挥使慢走不送”便转身进了府,消失在夜色中。
梁璟脚步轻快,大步流星地回到寿芝堂,伸手去推门,发现推不开。
原本春风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又加了些力道去推,还是推不动,如同今天下午的场景。
完了。
他伸手拍门,温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没有动静。
他加大了些力道,再次拍门:“夫人,夫人?你怎么把门锁了?”
这次,虞悦站在门里回应门外明知故问的人:“别喊了,我要睡觉了。随便你去忘忧堂还是书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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