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像她此等身份的女子手部会保养得极好,皮肤如凝脂般细滑,一根根指节如精雕细琢的玉节。还会蓄养指甲,平日里都套着精雕细镂的护甲,冬日里还会把指甲浸在油中保养,避免干裂。
然而她的指甲较短,边缘坑坑洼洼,像是被啃咬过似的。
袁灵注意到虞悦视线的停留,缩起五指,收拢在掌心。
虞悦从她的手上收回视线,抬眸看向袁灵。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通过车窗洒进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袁灵红了眼眶,加上布满细密红血丝的眼球,在此刻本应显得可怖,可在她的脸上,却更显得无比悲凉。
袁灵喉头吞咽了一下,泪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划出眼眶。她抬手挥去泪珠,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起初你被裕贵妃刁难。我竟然还同情过你。呵,真是太可笑了,我当时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去同情你?原本我以为以瑞王殿下的性子,你所得宠爱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后来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你和我不一样,瑞王和淮王,也不一样。”
“你的能力、勇气、胸怀都是我此生难以企及的,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值得的,我终于能理解瑞王殿下为什么会那么爱你了。”
她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虞悦道:“袁姑娘,这些过往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才24岁,你的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
袁灵听到这话呆愣了一瞬,随后迅速转转头望向车窗外,一滴泪随着他的动作飘落,消逝在空中。她看着天边渐弱的红光,眼中恨意渐显:“可惜呀,就是没能把淮王府都烧了。”
“你想吗?”虞悦盯着她的侧脸歪歪头,似乎只要她点头,便会有一群人出现在夜色中,将淮王府烧个精光。
袁灵默了默,苍白干裂的嘴唇轻启,声音轻缓而有力量:“不,烧死他也太便宜他了。他就要像一条狗一样活着,蜷缩在这个荒凉阴冷的地方,对人摇尾乞怜才能得到一点吃食,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虞悦微不可察的低头轻笑了一下,稍稍提高声调对外面马夫道:“走吧。”
马车缓缓停稳至一处宅子前,袁灵跳下马车,对马车中的虞悦郑重道:“谢谢你,瑞王妃。”
“不客气,袁姑娘。”虞悦轻快道。
袁灵看着虞悦欲言又止,其实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母亲。但虞悦已经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不好再厚着脸皮提其他的要求麻烦虞悦,强行咽下到嘴边的话,对虞悦点头示意过后转身就要进宅子。
身后传来声音:“再过几日,你母亲便会被流寇掳走,下落不明。再等待些时日,你们便能在金陵团聚。”
袁灵呆愣的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一时间惊愕地都忘了转身。彻底反应过来后,猛地一回头,将肩上的包袱丢在地上,跪地对马车行了个叩拜大礼。
跪在地上的身影肩膀颤抖,无法言语。虞悦没想把今天的场面搞得这么悲情,故作轻松道:“嗐,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就顺手的事儿。袁姑娘快快起来吧,行如此大礼,莫不是让我折寿不成?”
袁灵哭着抬起头,泣不成声:“瑞王妃的恩情,此生没齿难忘。从此世间再无袁灵,只有沈离。”
虞悦心中了然,她随了母姓,还改了名,是真的决定抛下过往。
她微笑道:“沈姑娘,有缘再会。”
*****
虞悦回到王府,摇光也正好赶了回来,她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摇光:“火势已经平稳。淮王妃的屋子被烧了个精光,什么也没留下。”
虞悦:“大皇子呢?”
说到这个摇光来了兴致,表情是止不住的嫌弃,嘲笑道:“嘿!那可真是废物点心,听说着火了,赶来看,结果看了一眼就吓晕过去了!”
“没死吧?”
“吓晕而已,死不了。”
虞悦“哦”了一声,不甚在意道:“那就好,可别让他死了。”
“咦?主子这是何意?”摇光面露不解。
大皇子还有什么留的价值吗?就算是死了,宣文帝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
虞悦高深莫测地勾起一侧嘴角:“死了多便宜他,自然是让他,生不如死。”
摇光会意,一脸坏笑地闪身退下。
虞悦急匆匆就要往屋里赶,无意间往左边一撇,发现书房窗子透出来的光格外亮。她脚步一顿,无奈叹了口气,转变方向,向书房走去。
推开门,梁璟果然坐在桌案后,被埋在折子堆中,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执着朱笔。听到声响,头都不抬,手中的笔未停,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如水:“我都说了不用宵夜,下去吧。”
虞悦故意道:“哦,那我走咯?”
梁璟猛地抬头,毫无波澜的眸子被瞬间点亮,神采飞扬起来,随手扔下手中的朱笔起身朝她迎来:“夫人你总算回来了!”
“都什么时辰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让你先睡,不要等我,怎么又起来批折子了,白天还批不够?”虞悦气鼓鼓道。
梁璟不由分说先附身亲亲她的唇,带着几分讨好和委屈:“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谁曾想你不到子时出去的,寅时才回来。我不如起来多批些折子,兴许明日还可以腾出半天带你上街,明日可是腊八。”
“已经到腊月了?”虞悦最近忙的根本没顾上看日子,竟然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
梁璟拉起她的双手不断摩挲着给她渡去暖意:“是啊,马上就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了。”
“那你现在也不要再批了,明日上午我陪你一起批,我替你分担分担那些请安折子。”
其实每日折子虽然看起来数量多,但其中有不少的请安折子,折子中并没有什么有效内容,无非就是问圣安。后来全国各地都得知宣文帝病倒,便又加了几句询问病情的关心,梁璟每日光是写“知道了”就要写上几十次。
看几封请安折子而已,梁璟知道不会太累,所以他点点头,乖乖任由虞悦牵着回了屋子。
虞悦一钻进被窝,梁璟就跟着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揽上她的腰带到他的怀里,也不说话,只一味地在她的唇上连续不断地轻啄着。
虞悦实在忍不住他这样折磨人的小动作,伸手按在他的后颈上,给了他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半晌才气喘吁吁松开道:“好了,快睡。”
“本来说好今天晚上的……”梁璟在她耳畔吐着热气轻语一声,张口含住她的耳垂。
虞悦先是瑟缩一下,紧咬下唇忍住差点儿溢出的轻喘,狡黠一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今天晚上了?”
梁璟一愣,回想了一下当时他们的对话。确实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用模棱两可的话岔开了他的话题。
他生气的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向下探去,喑哑的声音中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小赖皮,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明天,明天好不好?”灼热的坚硬触感让虞悦手一缩,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耍赖道:“我今天真的又累又困……”
虞悦边说边像一只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嗲声嗲气的腔调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梁璟的唇角不由牵出一抹温柔笑意,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撒娇。
太晚了,他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没想真的做什么。谁叫他那么喜欢她,连身体也喜欢她,只是一个寻常的亲亲就能有反应。
梁璟吻吻她的发顶,带着威胁道:“真的困?若是一盏茶的功夫你还没有睡着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虞悦连忙点头,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再动。
她本来睡眠质量就极好,入睡很快。再加上折腾这一晚上,确实累了,不过片刻,呼吸就变得绵长平稳。
梁璟一直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直到她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是真的睡着了,才满足地合上眼睛。
淮王府。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段回忆跃入脑海,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床上,反倒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淮王不屑地笑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黑着,仔细听听,外面却传来不少动静。
他视线飘到床里侧,没人。
人呢?他昨晚不是和方良媛一起睡的吗?
他觉得有些错乱,开口向外喊:“石海!石海!”
石海应声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大皇子。”
淮王沉着脸,不悦道:“方良媛去哪儿了?”
“呃,”石海被问懵了,“方良媛自然是被送回她自己的院子了。”
“大半夜的,你们把人送回去干嘛?”
石海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爷又犯什么病,“您晕倒了,需要静养,我们自然就让方良媛回去了。”
“我晕倒了?”淮王深深拧起眉,一阵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他迅速掀开被子冲下床,摇着石海的肩膀,“王妃呢?王妃呢?我问你王妃呢!”
石海被吓得跪地悲痛道:“殿下节哀,王妃,王妃她……去了!”
淮王妃从不苛待府中下人,比淮王不知好多少倍。她的死,令府上留下的下人都无比哀恸。
“不!不可能!她又不是傻子!那么大的火不知道往外跑吗!”淮王拎起石海的衣领狠狠地晃着,神情凶狠,“谁!是谁放的火!是谁!”
石海被晃得头晕,但又不敢反抗,强忍着恶心与恐慌道:“没人放火,说,说是风吹倒了窗子边的烛台,烛台倒在了衣桁上!”
“王妃现在在哪儿!?”淮王勒紧了他的衣领,狰狞吼道。
石海不忍道:“殿下……您还是别看了吧!”
“我问你在哪儿!不说我就杀了你!”
“咳咳咳……”石海被勒得喘不过气,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把他带到淮王妃院中,一具连人形都要看不出的黑乎乎的焦尸前。
清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初晓。
启德殿中,宣文帝接过药碗,听着晏广济的禀报,拿药勺的手一顿,语气复杂地重复了一遍:“疯了?”
第76章 耍赖心软,是很致命的。……
“是,大皇子接受不了大皇子妃薨逝的打击,看了一眼尸体便疯了。”晏广济回道。
宣文帝不用想也知道大火过后的尸体是什么样的,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心,沉默了会儿才道:“随便派个太医去看看吧。”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派太医前去,而在于“随便”,他话已经说出来了,下面的人执不执行,怎么执行,就完全不关他的事了。
晏广济到底为宣文帝办事多年,对他的暗意了如指掌,随口应了下来:“是。”
“淮王府中的良媛通房有二十余人,如今大皇兄疯了,她们也不好呆在府中打扰大皇兄静养,更何况大皇兄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哪天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梁璟一本正经说得头头是道,句里句外皆是为皇家的名声考虑。宣文帝细想下点头同意,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皇家不能在由他闹出什么丑闻了。
倒是晏广济狐疑地瞥了梁璟一眼,他哪有那么好心?装了几天孝子,还真入戏把自己当孝子了?
梁璟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甘示弱地瞥了回去。
抛开这家伙觊觎他夫人不说,自从卫慕显被宣文帝找到理由真的杀掉后,整个密院就成了晏广济一人独大。晏广济升密院指挥使,获得了宣文帝十成十的信任。
梁璟总觉得,他有更深的阴谋蠢蠢欲动,很快便要呼之欲出了。
*****
“疯了?”
虞悦正在用早膳,听着摇光传来的最新消息,险些一口汤喷出去,急忙拿起手边的帕子擦嘴。
“是啊,现在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非要强闯出府找大皇子妃,还和羽林军打起来了呢!还不知道陛下的意思,门口守卫的羽林军也不敢还手,只能强行把他一次又一次压回去。”
摇光讲着还配上动作,把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演了一遍。
虞悦嘴角一抽:“他也太脆弱了吧,一个尸体就把他吓疯了?”
她才不认为是他对袁灵,哦不对,应该叫沈离,对沈离的感情有多深,顶多算是一种掌控欲罢了,绝不会是爱情。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装个狗屁情深给谁看呢?
摇光:“如果他是演的,还挺逼真的,也挺豁得出去,好多人都围观呢。”
虞悦本来是不太信他是真疯的,总觉得他是想趁此机会脱离禁足。现在听摇光这样一说,反倒是疑信参半。
淮王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若他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很难豁出去一遍遍装疯卖傻丢面子的。
况且,他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虞悦用帕子压压嘴角,“去请张太医来。”
不一会儿张太医就背着药箱来了:“见过王妃,王妃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虞悦摇摇头,“我是想请张太医去淮王府上替大皇子瞧瞧,据说,他疯了。”
张太医在宫里待了三四十年,见过的诡计多了去了,自然明白过来她的言下之意,“王妃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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