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趟开石子,一个劲儿往前走,而陆台萧在她后边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终于在快到咖啡厅的时候,裴溪猛地转头吼:“别跟着我!”
这么多年,裴溪基本就没见过陆台萧发火,即使她的态度再恶劣,陆台萧依旧是淡定如风。
这种人,很可怕。
“裴溪,已经暴露了,没有必要藏。”陆台萧一副劝说的样子,“我只想知道,你如果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躲你什么?我想见谁不想见谁是我的自由,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全部告诉过你了,我那时候十几岁,我记不清了,你还要我怎么说?”
裴溪尽量解释,说得嗓子都沙哑了,这些话不止是重复了一遍,但是陆台萧根本不信。
他们中间隔着一道风,滞闷、燥热,来回摇摆的折磨。
陆台萧步子往前移动:“我要听你记得清的那部分。”
陆台萧很固执,抓住一个点以后就不会放手,这种精神很好,好到裴溪都不知如何应对。
裴溪说:“我记得清的很早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从前是王垣像个跟屁虫缠着我,现在又是你。我早就说了,这就是意外,警方当时已经取过证,况且成文不是在取证后断定意外才放款?”
“这不是骗保的事儿!”陆台萧终于有一次声音提高了,眉梢上见到些怒意。
第47章 新鲜的
裴溪被他一吼怔住了, 目光定定望着。
这句话像是在扯下她们的遮羞布,不管有没有说到点上,就真的好像是在点你这个说谎的行为, 是骗子。
而陆台萧那句话不好回答。
是意外,但现在陆台萧只认为是没有找到证据的策划骗保行为。
裴溪斟酌了一会儿, 语气冰冷:“你要觉得是在骗保,你应该直接提供证据,有什么事情就上公安局, 而不是你在这儿跟我争论。”
陆台萧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都是单凭猜测和只言片语, 证据是要实打实摆在面前的才算。
“你知道的, 我没有证据。”陆台萧说,“证据不是得有你来提供?”
他一向是这种态度,不用急躁,不用辩解,耐心足够, 不然不会坚持了这么多年。
裴溪质问:“我提供什么?我难不成说是因为我妈故意策划的?陆台萧,你为什么就得抓着不放?你是觉得我更好欺负,所以目标在几年前就定为我?”
“裴溪, 你很固执。”陆台萧嗓音清淡无比, “我认识你这些年,一度觉得你是有心的, 唯独在这件事, 你不像我认识的裴溪。”
“是不是我要说你想听的你才会相信?”
“但凡你没有找宋离,我都信你!”
是啊, 她在第一时间找了宋离,她也不确定了, 她被反复折磨得不确定到底是为什么要说谎?她给自己的答案就是,是为了裴老爷子不责备宋离。
“是,我说了慌。”裴溪气息在抖,“我会游泳,但这并不代表什么,这是说给爷爷听的,我也不确定如果不是我妈,我能不能从水底游上来,又或者是我妈救了我爸,而我死在那场车祸里。”
“这件事过去这么久,我也想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三个人都活下来,但到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不能重来,所以在美化那一条没有选择的路。”
“你顶的张垣的位置来查,接的是张垣的任务,爷爷给的酬劳。是,你觉得这车祸有蹊跷,那应该拿出证据来说,而不是从张垣骚扰,再到你缠着我这么多年,空口白牙从我这儿套出些东西。”
不管是张垣还是陆台萧,都把她视作为侦破点,也试图从她这儿套出些事情,两人手段各有千秋,张垣不乏用过些极端的方法,打骚扰电话。
她就是在那年频繁收到电话,恋爱也就谈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藏过手机,扔过电话卡,周屿淮说,他最无力的就是她什么也不肯讲。
从头到尾,她和他不一样,不一样的是,她想要掩盖自卑心,留下最好的人设,去填补模糊不堪的未来。
那年她不过二十出头。
那年周屿淮不过也才大她一岁。
什么都没有的年纪,却要学着成熟,用最难听的话去对待最爱的人。
在这件事上,她后悔了,其实一开始就做错了,能控制她情绪高涨起伏的事情,怎么能自我欺骗和解?
同时她也不能全怪罪宋离,因为某些选择是属于宋离的秘密。
她是在这一段亲情中,不会被放弃的那个人,而要用道德约束宋离,那是不合理的。
“我没收一分钱。”
陆台萧的话彻底将气氛凝结到极点。
裴溪眸光动了动:“我说这些就是事实,我记得的也只有这些。”
裴溪一点也不信陆台萧说的没收钱,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果真的是在调查,陆台萧怎么也会在查出她会水后立马报警。
但陆台萧没有这样做,其实也能想明白,那只能是为了私,不是为公。
“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裴溪看他,“在我眼里,你也善于伪装。”
某些东西,藏不住。
因为人只要做了,那这件事永远存在。
至于会不会被发现,时间问题。
裴溪不是没有调查过陆台萧,她有查过,方方面面,从陆台萧入职成文。
不过原因她不知道。
陆台萧彼时目光里含着一股无名的气焰,这一股火焰被风一吹,散成雾气。
“张垣死了。”陆台萧声音缓缓地。
裴溪当时思绪一怔,宛如听到晴天霹雳,明明是失踪了,怎么突如其来的消息是人死了。
陆台萧不是一直在找张垣?
“你说什么?”裴溪难以置信。
“他从成文离职以后,钱打回了家里,他是找人骚扰你,迫切的想要完成裴老爷子交的任务。”
陆台萧的声音在抖,还有藏在袖下的指尖,都控制不住的细微发抖。
“我知道他的做法是不对,但宋离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有病,需要钱来撑着,在最后一次去南城的路上,他死在了火车站,我要说的是,裴溪,你说的话我根本不信。”
陆台萧声音缓慢,在提到张垣死的时候,声音异常的沉闷。
“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裴溪没有隐瞒,而当人不再隐瞒的时候,换来的结果就是对方不再信任。
如果是一开始她给出这个答案,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其实这一吼,她也是因为受到张垣死消息的刺激,自然她也不希望这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还是在最后一次去南城的路上。
“如果你想不起来,那就问问周屿淮吧,我很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跟你沟通。”陆台萧很委婉,“周屿淮会记得你在栖山镇是怎样救下那个孩子的。”
陆台萧转身就要走,裴溪顿时心口像是受到猛烈的撞击,脚步往前一步,一秒顿住,用尽浑身的力气让自己的保持淡定。
对方就是很明显的在威胁她,上一个这么做的,是宋离。
他们仿佛很聪明,能直接拿捏住裴溪的软肋,她在怕什么?是怕自己潜藏的那份怯懦被知道了,怕周屿淮觉得这件事真的不光彩。
听到动静的陆台萧转过头,裴溪的这个动作已经暴露了,她会害怕。
但她仍旧是强装着一股淡定,等着陆台萧开口,一言不发,就静望着。
陆台萧说:“我也不想这样。”
“你到底要听什么!”
裴溪对着他吼。
“我要听的是你为什么撒谎!是因为你撒谎,所以张垣才会死在找你的路上。”
是啊,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但这些事情真的是她的错?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老爷子会做什么,所以她选择撒谎。
但撒了谎,老爷子没做,错就成了她的,她就必须要为这件事买单。
“我跟你说过.....”裴溪的声音有点哽咽,“但是你不信,我能怎么办?是,张垣死了,他在找我的路上死的,但这事情是不是就必须要我来承担?”
陆台萧接着说:“没有人道德绑架你,他的死不需要你承担,但事情的真相需要,这些年我一直反复在问你这个问题,你给的答案你还记不记得?一直都是一句话,你记不清了。”
这时候的陆台萧很平静,平静得整个人像是一潭死水,风吹也浪荡不起一点波纹。
“所以你认定当年的车祸是策划故意谋杀?”裴溪质问他,当年事情发生以后,警方仔细调查过,连她都从想过宋离会为了保险赔偿这样做。
她一直认为,在水下宋离选择了救她,没有一丝要回头的意思,只是对夫妻感情的抛弃。
还不至于达到故意谋杀骗保上。
“是,故意谋杀。”陆台萧说,“在我找到证据以前,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你怎么这么固执!陆台萧。”
裴溪有些不耐烦了,她那次当面问过宋离,宋离有没有撒谎能一眼看出来。
“张垣死在这件事上!你就没有一点愧疚!”
裴溪立马吼回去:“你现在就是道德绑架!”
“是你应该要愧疚!”
“是他收了钱办事,出钱的不是我,收钱的也不是我,要查乱安罪名的都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愧疚!我觉得他的死可惜,也只是出于对亡者敬畏,而不是我应该要用他的死来绑架我自己!”
裴溪说的道理成功堵住了陆台萧,让陆台萧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老爷子走了,张垣因为没有办完事继续查,拿她当软柿子捏,没人敢惹宋离,所以她就注定要帮着承受。
张垣出事了,现在又要给她安排罪名,这世上的道理是永远讲不通的。
“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陆台萧撂了这句话,意思很明显。
在转身之际又刻意提醒:“听说周屿淮最近都在公司。”
裴溪也不说话,她的任何动作都容易暴露出弱点,强行忍耐所有的不安,目送着陆台萧离开。
陆台萧会找周屿淮,这没什么好质疑的,裴溪稳着呼吸,站在寒风里,看着那道身影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手机响了——
[陆台萧:你有考虑时间,就三天。]
裴溪看着这条微信,手心攥紧了手机,心里延伸出一种被要挟的恶心与慌张,在烈阳下,身躯不自觉地晃动。
胸腔内宛如要涌出波涛汹涌,翻江倒海式的袭出一阵恶心。
裴溪没忍住到垃圾桶边上吐了,胃里的所有恶心全部膈应在胸腔,不上不下,憋得她满脸通红。
“周总,您要过去看看吗?”
李喻把着方向盘身子往后转。
周屿淮不动声色地望着裴溪那边,指节轻微颤着,他同裴溪一样压着心跳,将酸涩死死地遏止在胸腔里,最后睫毛轻微躲闪开。
“这个时候,她不想见我。”
周屿淮就是因为太过了解裴溪,所以才知道现在裴溪的状态是绝对不会想见他的。
“张垣死的时候,对陆台萧打击很大,裴家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具体,所以一心想着要替张垣把这件事做完。”
李喻解释的,都是这段时间查到的。
从张垣死后,陆台萧就一直在做这件事,裴老爷子到死都觉得那场车祸有问题。
“周总,这件事怎么办?”
李喻眉梢顿现焦急之色。
周屿淮静看着裴溪的背影,视线中聚了寒冰,脑子里回荡的都是陆台萧跟裴溪说的那些话。
“他不是喜欢威胁?”周屿淮嗓音内带着些平静,但好似荒原,一点就着的星火。
“你去办。”
周屿淮没有详细说,李喻是个聪明人,脑子转的快,即使在当下想不到办法,也只会先应下来。
“是,我再查查陆台萧,试着看能不能抓到把柄。”李喻往前转,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裴溪,又想想,“周总,我们现在走吗?”
“不走,再等等。”周屿淮一直看着裴溪的方向,他想要等到裴溪缓解好了再下车,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好好护着裴溪不愿意说的秘密。
就像那年裴溪让护士给他那件羽绒服,没有直面他最狼狈的一面,一样的。
周屿淮收了神色,静静在车里等着,看着裴溪吐完后坐到了花坛边上,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扒了一层似的。
人慢慢靠着花坛小口喘气,吐到眼下都是一层泪水,指节轻弯擦了擦。
“裴姐,这是怎么了?”许默和南景刚回来,一见着人这般,连忙上前左右搀扶着。
许默手里的箱子都没来得及搁下,腾出一只手帮忙,此处是离着半岛堂的大门不远的。
“我没事。”
裴溪稳着呼吸站直身子,人朝着陆台萧离开的方向看去。
“是不是中暑了?这天气在太阳底下暴晒很容易中暑的,前几天郁姐中暑了也是吐。”南景吩咐许默,“西窗的桌子抽屉里有药,你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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