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是记得那个地方,还记得第一次和裴溪吵架也是因为篮球场,也因为一句话。
“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裴溪。”陆祁转头看他,眼底有淡笑,视线再顺到角落的位置,身子往前倾。
“有多早?”
周屿淮不反感和陆祁聊关于心动这件事,关于裴溪不应该被当作秘密。
他......比谁都想宣告给所有人。
陆祁没有回,下巴又一次指了指角落的位置:“高一暑假篮球赛。”
周屿淮和裴溪认识的早,他们刚到一个班级,没怎么说话,都是裴溪主动找他搭话,会从一道数学题开始,然后问生活。
而他……不知道自己给的是不是标准答案。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像裴溪永远不会知道,那时候的他比她还要紧张。好在佯装出的淡定至始至终没有漏出一点破绽。
尤记得他和裴溪是在高一下半学期稍微熟悉了一些,当时,临近期末有一场篮球赛。偏偏前一天下雨了。
周屿淮还记得,那天裴溪没有带伞,他跟了一路,直到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才停下,裴溪扎着马尾,穿着一条浅色牛仔裤,小腿上沾了水渍,颜色深了一截。
在当时正值夏至,下雨也闷得出些燥汗,大家都踩着雨点子奔跑。
偶尔想想,挺怂的,如果是陆祁会怎么做?应该早就上前把伞给了裴溪。
那天的雨下,他几乎都忘了,雨水湿透了他的半侧校服,直到裴溪提醒他才发现。
而后来,裴溪来还伞。
陆祁说:“就那天我发现的,隔壁学校那大高个问裴溪要联系方式,裴溪给了,你当时不高兴,转头说不认识她。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
他在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更多的像是在自我慢慢释怀。这种事情,并不是对方身边没人就叫有机会。
能看得见的才叫机会,而他在和裴溪的友谊里,裴溪永远是迈不过那层关系。
“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周屿淮斜他一眼,这些事情就定在了脑子里。
仰头喝水,垂下腕时准备问他,今天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没想到,陆祁手机响了。
他视线定在陆祁手机屏幕上,是陆祁妈妈打过来的。
“等等。”陆祁看到名字眉毛拧紧了,起身手指滑开,手机往耳边搁时,嗓音还是带着笑:“喂?这是姐又告我状了?”
陆祁妈妈对内是严厉一面,对外每次都是温温柔柔的慈母形象,其实用陆祁的话来说,在家严厉不过三秒就崩盘。
总想唱红脸,但又唱不好的那一类,没天赋,硬崩。
当然这话不是当着他才这么说,陆祁在家也这么说。
“你的事儿还用得着姐姐跟我说?你就在北海惹祸吧,那地界大,我替你兜不了。”
“是,咱家是地头蛇,换个地儿就惹不起了。”陆祁顺着话开玩笑。
“你这张嘴能不能收收?说什么都不好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周屿淮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移开了眼睛,转到了地面上,陆祁的影子上。
因为球馆太过安静,他能听到电话那头说得什么,哪怕刻意屏蔽双耳,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催婚、问近况、聊陆有仪的对象、聊今天的饭菜,这一通电话就是打过来闲聊的,也没什么正事。
陆祁听到陆母说镯子订好了,人转过来看周屿淮,眉梢上都是疲惫,打断电话那头:“妈,空了说,我在打球呢。”
电话那边语气不好了肯定是真的。
但陆祁执意挂断了。
陆有仪整天忙着,人很早之前就从陆家搬出去了,平时跟陆母打不了几通电话,工作电话已经占满了时间。
要和孩子联络感情,陆有仪那儿不通了,就把和女儿的贴心话往儿子身上倒。
“阿姨打电话有正事?”周屿淮问。
“哪有正事,闲聊。”陆祁摁着手机,坐下锁屏放进衣兜。
“闲聊也好,惦记你。”
陆祁不在意这句话,喟叹一声:“被惦记有时候也挺麻烦的。”
周屿淮没有说话就听着,轻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被惦记会有多麻烦,但知道不被惦记的确很省事。
“你笑什么?”陆祁看向他,“你在姑姑家长大,回了家叔叔阿姨又不管你。”
说到这里,陆祁整个身子转向他。
“我以前还怀疑过,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周屿淮盯着他的视线慢慢放紧了些,嗓音极其好听:“要不然你去我家问问。”
陆祁这个问题,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想过,安沁不会记得他的生日,不会出现在家长会,周倘也是。
第一天到家,他睡的是客厅沙发,因为周倘和安沁不在家,没有交代家里的保姆,也没人提前给他安排房间。
他就坐在客厅等,从下午一点,一直等到凌晨两点,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忘了,醒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半。
周倘和安沁从外边回来,起初看见沙发上的他吓了一跳,缓过来以后才让人收拾的房间给他。
周彦对他说过,像我们这样的家,就先抛开亲情共生,独善其身。
旁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但陆祁是清楚的,毕竟两个人从小就认识。
“去你家可以,这么问怕是出不来了。”陆祁把话接上,一接,周屿淮回了神,眸子压得暗淡。
“你挡了这门亲,你姑姑没说什么?”
“说了。”周屿淮手腕落在膝上,他不想再议论这个话题,于是岔开问,“你找我什么事?”
陆祁眼底的神色从刚刚那调侃里抽出来,人变得正经只需要一瞬间,而要变得轻松需要酝酿一下。
他们的隔阂就在于说话的时候需要思考最佳的表达方式。
“没什么。”陆祁表现得很轻松。
“约你叙叙旧而已,要不要喝两杯?”
他的手早已搭在了周屿淮肩上。
周屿淮起身撇开,定睛看他几秒,手里的毛巾扔给他:“不喝,明天一早有会。”
周屿淮不停留,脖颈上淌着的汗水已经被烘干了,浑身的粘腻感让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
撂了一句早点休息,就先陆祁一步离开了体育馆。
那天的他知道,陆祁有句话没有说,还没有考虑好怎么跟他说。
李喻等在外边,他出现,李喻走近,顺带还瞥了他身后,见陆祁没跟出来,眉心拧了拧,拉开车门让周屿淮先进去。
车门一闭,李喻往后转,手拿出文件。
“事情办好了,那房东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人下菜碟,宰起来狠得很。”
周屿淮绕开文件袋的白线,借着车内的灯光扫视,房产证各项手续已经办好了。
“那房子她也不着急卖,那地段是老巷,她肯卖你就该庆幸工作保住了。”
“是是是。”李喻连说三次,一脸苦笑。之前第一通电话打给半岛堂房东时,老太太是无情地挂了电话。
周屿淮给了死令,让他想办法,三顾茅庐最后高价谈成,才把裴溪住的那地儿给买下来。
周屿淮把东西收好:“都跟老太太交代清楚了吗?”
“都说过了,房租她暂时收着,不会告诉裴小姐,但麻烦的是,裴小姐的妈妈宋女士每季度付了百分之三十的费用。老太太说,裴小姐最近正找她说这事儿。”
周屿淮双眸抬起,对上李喻的眼睛,不走神,也一言不发。
李喻被盯得有些紧张,周屿淮的这个眼神像是蚂蚁钳狠狠咬着他的皮肤,又痛又痒。
“周总,您让我查裴小姐那天下午的情况,我也查了,那天下午,裴小姐见了宋女士,然后到的您这儿。”
周屿淮收神,将文件袋放好后,缓缓开口说:“盯着陆台萧。”
“为什么要……”李喻当即愣了一瞬,想问为什么,随后忽地双眼亮了,恍然大悟。
“他是做保险调查的!难怪之前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跟裴小姐认识。”李喻自言自语,一拍方向盘,“搞了半天,他是在查裴家当年车祸的事情。”
“不过,那场车祸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还是说裴家老爷子要对裴小姐不利?”李喻手把着方向盘转头问周屿淮。
周屿淮还是面不改色,轻撂起眼皮看着他,默不作声。
李喻从那惊诧的反应里缓和过来,周屿淮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他也不会自讨没趣,继续揪着话题不放。
车灯一亮驶入道路,尾灯卷着尘嚣迈入市区的霓虹下。
...
裴溪再知道口红事情的后续,是好几天以后,那天艳阳高照。小巷口的玻璃水瓶边停着一只橘猫。
喂了猫粮后,裴溪蹲地上撸着喝水的猫,另一只手摁下拍照,没有配文在朋友圈发了出去。
不到半分钟,微信响了,她滑进去看,手掌挡在顶端摄像头的位置,这样能看清。
[周屿淮:别在外面乱摸。]
裴溪眉心一皱,手指疯快点在屏幕上。
[裴溪:我经常摸,有什么问题?]
[周屿淮:有细菌,而且野猫易燥,抓伤你怎么办?]
[裴溪:不会,它跟我很熟。]
[周屿淮:熟就能进朋友圈?]
这一问,裴溪是目光停顿了一下,起身忍不住想笑,她摁住语音键。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周屿淮:什么?]
“你像妒夫。”
她加重后边那两字,唇角还带着笑。
恰巧房东老太太路过,裴溪视线扫到连忙叫住人。
“奶奶,奶奶,等等。”
周屿淮播放语音的时候,李喻听到了,又从前排的后置镜里看他。
但周屿淮脸上没有一点怒色,反倒是眼里染笑,指尖点在屏幕上给裴溪回了消息。
李喻这时候俨然松下一口气:“周总,待会儿我是自己叫车走,还是明儿一早过来接你?”
“你自己叫车走。”
周屿淮发现裴溪没有回消息,就没退出会话框,直接摁了锁屏键。
房东太太穿着大朵牡丹花裙,手拿蒲扇朝着她瞥,微眯的瞳孔听到声儿以后一震。
想躲,但腿脚不利索,躲不开。
老太太蒲扇一扇,望她,看裴溪掏手机那动作,她的视线也就跟着停了。
“正准备到您家呢,没想到碰上了,我把下个季度的钱转您,我妈那一部分您就别收她的了。”
裴溪抬眸,手机转老太太那一面。
“转了,您看看。”
房东老太太虽一把年纪了,也紧跟着社会发展,智能手机线上支付没什么问题,从裴溪搬到这儿,一直都是微信转房租。
老太太手机都没掏,打量她一番后,欲言又止,缓了几秒后对她说:“房租你下个季度还是按照以前的价给,你一个小姑娘住这儿,经营这摊子也不容易。”
听着是善意满满,裴溪刚来的时候,房东价格和周围普遍的房子都差不多,裴溪试着讲价,中介说房东老太太固执,价格是讲不下去的。
但挑来选去,就这个地方是最合适的,不过因为价格原因裴溪当时想放弃。
没想到后来中介打电话说,老太太急需用钱改变主意了。就这样,裴溪才搬到了这儿,不是宋离自己说出来,她可能也发现不了。
现在老太太说这番话,是含有水分的。
裴溪不怎么相信,盯着老太太眉梢,轻声说:“郁姐的房租都涨了,奶奶,我看我们合同快到期了,这样,您重新打一份合同,把租金什么的都写上去,不过您想好,签合同的是我,这字一签法律生效的。”
裴溪言外之意是,要是有别的原因,关于房租的事情白纸黑字是辩不开的。
老太太也不怯懦对视她的眼球看了两秒,气氛变得很诡异,在光照下,那满头银发看着更加慈祥了。
老太太严肃的神情忽地一躲,手背在身后,长于短叹。
“那你等着。”
裴溪为此感觉到诧异,就这么同意了?
“不是,奶奶,签合同的是我.....”
裴溪追上,折身轻巧的挡在老太太面前,没有争执,话到这儿,余光瞥见一个影子,陆台萧正站在老太太后边。
未说完的话遏止在喉咙里,裴溪眉头轻微紧了紧,在对视间放慢着自己的呼吸。
“回头说,我累了。”老太太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绕开裴溪。
而裴溪想拦,注意力又不得不在陆台萧身上,直到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走远。她才有感觉,有的东西是躲不开的。
小巷撒了些石子,是从花坛里捡出来的,靠着猫咖门口的花坛在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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