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薛均安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被徐惊冬拦下。
“不是,你别鲁莽,那狐妖的实力不菲,你我三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徐惊冬说。
山人自有妙计。
薛均安气定神闲,慢悠悠指着灵堂,问,“你可知薛家灵堂里,祭拜的都是什么人?”
徐惊冬一顿,回答,“烈士。”
“对咯。”薛均安笑。
狐妖最怕烈士亡魂的气息,只要把他封锁在灵堂便可。
檀棠生乃一介文人,平日里只晓得同那些个纸笔墨砚打交道,最爱的是诗词歌赋,最厌恶的是打架斗殴。
所以,几天之后,当三人围住他的时候,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什么反抗,就被三人拖到了薛家灵堂。
双眼被蒙上布条,檀棠生还以为薛均安是在同他玩笑,笑得一脸温柔,“安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周围安静几秒,檀棠生继续说,“你想玩什么,直白告诉檀某便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啊,只要是薛均安的请求,檀棠生根本不会拒绝。
那可是安安啊,他朝朝暮暮的安安,爱了一辈子的安安。
起初,檀棠生真的以为古灵精怪的薛均安又在和他调皮了,就像小时候那般,惹他生气,逗他玩。
直到手腕被拷上铁链,檀棠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眼前的布条被女人修长的食指勾掉,檀棠生的脸色“唰”的一下煞白。
他一脸茫然看着这一切。
昏暗的房间,猩红的光线,满墙的黄符,三个人面无表情围住他。
檀棠生不自觉微张起唇,好似自己在做梦。
而薛均安此刻正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漠然问,“檀棠生,你是否和狐妖达成某种交易?”
眼前的安安冷漠无情,和以往温柔似水的模样是天差地别。
有几秒,檀棠生甚至觉得眼前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安安,而是另外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这般想着,檀棠生晃了晃神。
薛均安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他才勾起疲惫的嘴角,还是温柔的笑,“啊?狐妖?安安,到底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檀棠生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
可三人似乎没有放走他的打算。
“不信,你这狐妖分明是在狡辩。”徐惊冬说。
见薛均安心事重重站在原地,徐惊冬又添一把火,“要我说,直接杀了拉倒。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嘛。狐妖危害多大不必我多说了吧?”
薛均安没说话,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徐惊冬在她周围打转,继续激她,“狐妖生性狡猾,如今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装出来,让你心生怜惜。等你放了他,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若不是现在我们身处灵堂,他可不会那么轻易就饶了你,到时候反客为主,是谁被杀可就不一定咯。”
不得不说,徐惊冬激人的能力算是一流,不愧是常年累日在皇帝身边谗言的奸臣,三言两语就让薛均安眼中充满杀意,她木讷的点点头,像是被催眠一般,“好。”
说罢,拿起别在腰间的匕首,一步一步,朝檀棠生走去。
檀棠生一脸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爱人会手持短刀要了自己的性命。
檀棠生的声线变得哽咽发抖起来,眼泪也不可遏制的从眼尾滑落,“安安你……要杀我?”
不会的,安安怎么可能杀他呢?
檀棠生强忍住害怕,拼命挣脱手上的镣铐,“安安,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染上了?你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染上了!你怎么可能杀我呢!你别怕,安安别怕,我救你,我这就来救你。”
男人的语气变得急促,手上的动作也变得逐渐焦急。
薛均安充耳不闻,刀尖压上他的喉,渗出一颗颗鲜红的血珠,他才抬起泛红的眼尾,看向薛均安的眼睛,“不要……”
薛均安和他对视一秒,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将短刀扎进男人胸膛。
下一秒,一阵妖风袭来,灵堂的门“哐当”一声被吹开,一抹黑影窜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影一掌击在薛均安的手腕,将短刀折断,掉落在地上。
这时,薛均安才缓慢的回头,看着来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哎呀呀,果然是你。”
“我的好二哥。”
*
时间回到几天前,几人密谋之时,薛均安一脸愁容,“狐妖若真是二哥,又该以何方法将他捉起来呢?”
徐惊冬费解,“你们薛家灵堂不正是块捕狐妖的风水宝地?有何可愁的?”
“你当二哥和你一样没脑子?他会自己走进灵堂?”薛均安白了他一眼。
一边拔草玩的徐知意给了好灵感,“你二哥可有心悦哪家姑娘?”
薛均安不明白这小女娘的脑回路,刚想问何出此言,就听见徐惊冬恍然大悟的一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薛均安有些嫌弃的睨他。
没成想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睨,睨到草丛不远处,有一抹黛粉的裙摆。
那分明……分明是她的丫鬟——容窈的衣衫。
薛均安这才想起容窈这个丫鬟,是二哥极力推荐的。
恍然间明白什么,薛均安朝着身边二人使了个眼色,好在二者都是聪明人,迅速掌握了情况。
徐惊冬心生一计,故意大声说要捉檀棠生,意在让容窈回去告诉她真正的主子,也就是薛川。
这才酿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
害怕动静太大招惹来不必要的闲杂人等,薛川抬手,周围便凭空出现一道屏障,将五人与世隔绝起来。
“你们知道是我?”薛川问。
“二哥觉得呢?”薛均安反问。
几人密谋是装的,故意让薛川听见,要杀檀棠生也是装的,为的就是逼薛川动手。
容窈其实一直都是薛川安插在薛均安身边的卧底,为的就是偷听薛均安的秘密。
见事情败露,薛川也不装了,赤裸裸露出身后的九条尾巴,招摇的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他们三人还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第一时间做好战斗的准备,一边的檀棠生见状,直接昏倒过去。
薛均安看了眼失去意识的檀棠生,又面无表情看着薛川,“二哥此次前来,不会是兴师问罪这么简单吧?”
“你们怎知……”薛川神色担忧望着地上的檀棠生,想问什么,又最终没能问出口。
他大抵是想问如何猜到他喜欢檀棠生吧。
徐惊冬自信一笑,“那次去花楼,小爷我就看出来了。你……”
徐惊冬看着薛川,又指着檀棠生,“对他,不一般。”
“哎,这太明显的话想必也不用我说了吧,”徐惊冬揽过徐知意的肩膀,“是吧妹妹,你年纪这么小都听得明白吧?”
“当然。”徐知意昂首挺胸,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的红。
可能是檀棠生昏倒了,听不见薛川的话,所以薛川并没有否认,淡淡道,“是,我确实心悦于檀家公子。”
薛川自嘲的笑起来。
他可真是个胆小鬼,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时候就才敢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还有呢?”薛均安一瞬不瞬盯着薛川,生怕他突然暴走。
“还有什么还有?”下一秒,薛川怒不可遏瞪着薛均安,缓步靠近她,“我亲爱的妹妹,你是觉得绑架别人的心爱之人做筹码很好玩是吗?”
“真不晓得棠生为何会喜欢你这么个小贱蹄子。”薛川继续说。
须臾,像是想到什么,薛川讥笑出声,“哦——你问还有什么是吧?”
“还有就是,我讨厌你,”薛川定定站在薛均安身前,咄咄逼人,“你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喜欢?”
“明明……明明是我先遇见了他。”说罢,薛川伸出锋利的爪,狠狠抓住薛均安的脖子。
第18章 帮手(四)
我叫薛川,我出生那年,和现在一样,正值严寒。
自我出生那一刻起,父亲就并不喜欢我,甚至可以说是,唾弃我。
他的眼神、动作,甚至神态无一不表现出对我的厌恶。
我抓耳挠腮,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即使我拼尽全力拿到第一,受到嘉奖的却是平平无奇的哥哥,而不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
怎样才能让父亲喜欢我?
这三个问题构成我的全部童年。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究竟要如何取悦我的父亲。
后来,年幼的我才知道,无论我如何取悦,父亲都不会喜欢我。
听下人们说,父亲讨厌我,是因为生我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
可是,若事实真是这样,为何父亲不讨厌与我同一天出生的均安妹妹呢?
难道因为她是女孩子吗?
直到七岁那年,我逐渐懂事,才知我的母亲并非薛家主母,而是日夜操劳、苦心服侍她的丫鬟。
我是薛谭一次醉酒之后犯下的错误,他误将我的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这才有了我。
更可笑的是,当时正怀孕的二人同时生产,一个在众星捧月的温暖厢房,另外一个则孤身一人瘫在偏僻的柴房。
我的母亲嘴巴里咬着一块毛巾,就连生产的痛都不敢用嘴巴喊出来。
她拼尽全力生下了我,遗憾的是,她自己却永远的离开了。
和我的母亲同时离世的还有薛家主母,主母风光大葬的那日,下人们这才在柴房里发现奄奄一息的我。
知晓父亲讨厌我的原因,我的忧愁更加浓烈。
小小年纪的我,总是一个人待着,讨厌和人说话。
我时常蹲在无人的庭院里,用树枝在泥土上作画,下人们知道我不爱说话,渐渐的也都把我当作哑巴,当作透明的。
一次偶然,檀家家主牵着檀棠生的手,来薛府做客。
临别之际,偶然路过我身边,看见我的画作,笑着夸我,“小朋友,你在画的什么呀?画的真好看。”
檀家家人温柔的蹲在我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
有一瞬间,他的脸和薛谭的脸交织重叠。
我抿抿唇,这才是我想象中父亲的模样,檀家家主才是我想要的父亲。
我不知道是因为父爱的缺失还是何种原因,我喜欢去檀府,喜欢和檀家家主说话,也喜欢檀棠生。
檀棠生几乎是和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善解人意。
檀棠生把我当作好友,处处考虑我的感受。
哪怕是吃饭这件小事,他也会提前询问,“阿川阿川,你喜欢吃什么呀?”
说来心酸,这好像是头一次,有人在意我喜欢吃什么。
我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见我不说话,檀棠生以为我生气了,温吞道,“我可以叫你阿川吧?”
“当然了,”我笑了,笑他那样小心翼翼的表情。
原来被人在乎是这样的感觉。
“谢谢你,棠生。”我说。
明明是我们先遇见的。
我去你家找你玩,你又来我家找我。
我们原本才该是这天底下最合适的一对。
可惜,你怎么就遇见了薛均安呢?
那日,我就不应该答应你的请求——在院子里玩球。
我们在院子里玩球的时候,日头正晒。
我们俩的注意力全都在那颗球,全然没注意到薛均安早已悄然出现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玩球,似乎也想加入。
还没等薛均安开口,那颗球就直直冲着她砸过来,“啪”的一下,砸中薛均安的脑袋。
“哎哟!”薛均安捂住脑袋,跌坐在地上。
罪魁祸首,也就是檀棠生赶忙跑过去,将薛均安扶起来,“你没事吧?”
薛均安摸摸脑袋上鼓起的大包。明明很想哭,却撅着嘴,假装坚强的说,“没事!安安是小女子汉,这点痛才不怕呢!”
小女子汉?
檀棠生忍俊不禁。
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制止的。
不然你们也不会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即使不是薛均安,檀棠生也会遇到其他女子,最终和其他女子步入婚姻。
我无数次想,如果我是女儿身就好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爱你,不用畏手畏脚藏匿在这份隐晦的兄弟情后看着你和妹妹殷殷切切。
如果我是女儿身就好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向你示爱了。
无奈我懦弱,我不愿意把那块脏物割去,只得在你和薛均安卿卿我我之时主动避开,在你们吵架时给予建议。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我几乎快忍不住诉说对你的情意。
天晓得,冲喜新娘竟点名要薛均安。
太好了,这样就没人和我抢你了。
是啊,她的母亲抢走了我的父亲,她又来和我抢你,凭什么?
凭什么好处都让她给占了?
我开心极了,逢人都眉开眼笑。
偏偏,你们要私奔。
如五雷轰顶般,我手中攥紧着那封你写给薛均安的信,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取而代之,换上关切的表情,“安安,你不能这样,你逃了一了百了,你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后,薛家上下都要给你陪葬?”
当时的薛均安也在气头上,没过脑冒出一句,“我的事不要你管。”便往屋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我动了杀心。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作祟。
只要杀了她就好了。
杀了她,棠生就不会离开京城,棠生就能一辈子在我眼前,跟我朝夕相处了。
是啊,只要除掉薛均安,只要棠生还在我身边,我就一定能让他爱上我。
我将信封揣进怀里,从后面一把拽住薛均安的头发,一路把她拖到床上。
任凭她如何叫唤求饶,都无动于衷。
“只要杀了你就好了,只要杀了你,棠生就是我的了。”我看着她,眼睛不自觉变得猩红。
我用枕头蒙住她的脸,死死摁住她的喉、她的脸,直到她不再挣扎,才就此罢手。
看着她的死状,我笑了,心中顿生出一股无名的快感。
谁让你抢我的棠生,这都是你应得的。
我替你换上嫁衣,制造出你宁死不屈的假象,合上你那双惊恐的眼。
再然后,我拿着信,替你赴约。
树下的棠生,瑟瑟发抖站在那儿,手中拿着行囊。
我靠近些,缓缓道,“你走吧。均安妹妹不肯和你私奔。她不会来了。”
那样冷的天气,棠生却一点儿都不怕,在听到我的话之后,他的眼中才闪过一丝落寞,“安安,安安她当真是这样和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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