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随便便将母亲赠予的腰佩送人,徐让欢自是不满意的。
但既然薛均安这样说,他相信一定有她的道理。
少年温温柔柔的看着她,笑。
安安的话,定是对的。
徐胜压根儿没想要他的腰佩,“不用了。孤还没沦落到要去抢平民百姓之物。”
“既然薛大夫没办法炼制长生不老药,便下去吧。”
“是。”薛均安携徐让欢行礼告退。
*
“我感觉那狗皇帝看徐让欢的眼神不对劲,或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我现在回去就立刻带徐让欢一家搬出长安城。”
马车上,薛均安且刚被送出宫门,就掀开幕帘,一脸忧愁看着段尧。
马夫段尧宽慰的回头,拍拍她的肩,“放心去吧。我会在宫中时刻洞察动向,第一时间跟你汇报。倒是你,一定保护好太子殿下,尽早带他离开这里。”
“嗯!”薛均安重重点头。
女人的第六感,果真是神的出奇。
那日一见腰佩,徐胜立刻派人暗中调查徐让欢的身世。
那腰佩是他和傅幼珍的定情信物,他不相信傅幼珍会将那腰佩当到黑市。
秘密调查的结果就是,徐让欢果然是自己的私生子。
可徐胜终究是慢了一步。
等到他下令将徐让欢带回宫中的时候,那家生意兴隆的药铺早已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
深山竹林内,有一幢老旧的屋子。
已经荒废许久,终于等到四口人家重新修缮。
“阿欢!你说这个挂在这里好看吗?”
屋内,薛均安拿着一副山水画,思考如何摆弄才能将这里的文雅气息最大化。
徐让欢走过去,高瘦的身影压在薛均安身后,修长手指将画框扶正,又往上放了一些,点点头,“我感觉这样更好看。”
“才没有,”薛均安努努嘴,回头找帮手,“喜年,你觉得哪样好看?”
届时,傅喜年正在玩柴火,头都没抬就说,“当然是姐姐决定的最好看。”
“真乖。”薛均安满意的笑了,回头之时还不忘冲着徐让欢做了个鬼脸。
徐让欢只是无奈又宠溺的笑。
“当然,都听安安决定。”徐让欢说。
“真乖”二字一出,傅喜年似乎想到什么,疑惑的歪歪头,手上还拿着一根柴,“哥哥也很乖呀。哥哥很听姐姐的话。姐姐为什么不夸哥哥呢?”
上下牙相碰,直接咬到了舌头。
薛均安晃了晃神,踉跄几下,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还好徐让欢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小心点。”
鼻息靠近,四目相对,薛均安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有一瞬间心脏漏拍。
二人默契的保持这个暧/昧的姿势没动。
十几秒又或者是几十秒后,徐让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薛均安如梦初醒,赶忙松开他,假装很忙的理了理头发,“啊……阿欢,阿欢也很乖啊。那个,我好饿啊,今晚吃什么?”
老实说,她从未爱过徐让欢。
所以也从未在他身上有过悸动的感觉。
只是今天这一秒,不太一样。
……如果真的爱上徐让欢那个大魔头,那她可就是千古罪人。
一定是因为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他太好了,太温柔了,太爱她了,所以才会叫她产生这种错觉。
对嘛,她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徐让欢呢。
不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徐让欢的脸比薛均安红多了,温柔的回答薛均安,“今晚还没决定吃什么,安安你想吃什么?”
“我……那个,不知道。还要柴火吗?我再去搬一点儿进来。”
薛均安突然有点怕和他说话,借机火速逃离了屋子。
徐让欢看着薛均安的背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傅喜年却是嘿嘿一笑。
我的好嫂子跑不了咯!
为了躲避徐胜派来寻找私生子的官兵,一家四口逃到荒林居住,不亦乐乎。
薛均安从竹林抱了些柴火,回去的路上,一个不留神,踩进了泥潭,“哎呀。”
她看着脏兮兮的脚,心中暗骂。
倒霉!
这时候,徐让欢出现了。
少年的语气颇为耐心,毫无怪罪的意思,“你呀!永远那么粗心。”
他俯下/身,修长手指小心翼翼为她擦拭脚上的泥泞。
女人小小声说,“你不用刻意来找我的……”
徐让欢只是温柔的笑了下,“顺手而已。”
薛均安垂眼,看着他的后脖,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
“阿欢。”
“嗯?”
“你可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第35章 他的心(三)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徐让欢只当她是开玩笑,眼也没抬,轻声笑道,“安安,你又在同我开玩笑了。你我二人,娘亲幺妹,共住在这山林之间,和和美美,无人打搅,岂不乐哉?”
“又有何故要离开呢?”
他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薛均安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
算了,和他说了也是白说。
他现在开心的很,怕是更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了。
薛均安拧了下眉。
早知道,就该放任徐胜将他捉回宫里去!
越想越烦,薛均安索性一下子缩回脚,抱起木柴,有些懊恼的往回走。
女人动作之大,直接将地上的泥泞溅了徐让欢一脸。
修长手指还愣在原处,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捻去脸上的泥。
徐让欢偏头去看薛均安的背影,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可是说错什么……惹她生气了?
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
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太愿意搭理他。就连他主动为她夹菜,她都丢在一边,像是在故意与他赌气一般。
这下他确信了。
她就是生气了。
可惜徐让欢不太会哄人。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安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默默关心她,任她出气,任她闹。
比如——
“哇,我闻到了糖炒栗子的味道欸。”薛均安动了动鼻子,猫见了煎鱼似的,趴在餐桌上。
傅幼珍笑着拿出藏在身后的纸袋,“你呀,鼻子真灵,大老远就闻到我手里拿着栗子了吧?”
薛均安喜滋滋接过,一口两个,尝了起来,却没注意到徐让欢站在一边悄无声息和傅氏眨了眨眼睛。
看向薛均安时,男人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宠溺的笑容。
又或者——
“哇,这荔枝都剥好皮了呀?”
小碗里,一颗颗荔枝晶莹剔透,肉质饱满,好不诱人。
闻见薛均安的问题,傅喜年耸耸肩,漫不经心捻起一颗丢进嘴巴里,继续看手中的小人儿书,“也不知道是谁剥的,喜年回来就是这样。”
薛均安也不傻,她自然猜得到最近几日的怪事出自于谁的手笔。
缄默一瞬,她问,“你哥去哪儿了?”
“应该在河边吧?”傅喜年抬起头,“我刚刚听他说要洗衣服来着。”
他们已在这山上住了一月又一月,春去秋来,又是冬。
薛均安走到河边的时候。
徐让欢正坐在石块上。
裤脚被挽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徐让欢全然没注意到女人的靠近,皱着眉,专心看着手中衣物犯难。
池水清又凉,叫少年白皙的脚踝不自觉有些泛红。
再靠近些,薛均安才看清少年手中拿着的是谁的衣物。
沾血的裤子。
薛均安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你……”
女人的声音入耳,徐让欢抬眼,四目相对,薛均安清楚看见少年眸中晃过一丝雀跃。
只是须臾,少年又迅速低下头,好似明目张胆的看她一眼都是罪过。
薛均安看着他,抿了抿嘴,“你不必帮我洗……”
“没事。”少年打断她,“我自愿的。”
时隔好久,这是薛均安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沉默几秒后,少年小心翼翼抬头,“安安,你不生气了?”
那双无辜如水的眸子总算是找到了对的主人。
薛均安叹了口气,“我为何要生你的气呢?”
他待她很好,好到她几乎快要忘了,他曾是位阴狠毒辣的恶者。
*
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无情的打破了。
阳春三月,皇帝带领几位皇子出城狩猎。
说来也巧,刚好来到几人所住的山头。
那徐景也是运气好,本想着猎些山鸡野兔什么的,和东宫成群的妻妾好生炫耀一番。没成想,无意间来到遗处竹林,这还不稀奇,稀奇的是,竹林深处竟还藏着一户人家。
“吁”的一声,徐景将马儿停下,一跃而下,来到屋前。
边观察边自言自语道,“原来这荒山野岭里,竟还住着一户人家啊?有意思。”
绕过房屋正门,来到后方,河边恰好有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蹲在那儿,清洗衣物。
徐景手背在身后,缓慢靠近,停在薛均安眼前,笑起来,“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出落得如此大方得体。”
薛均安闻声抬头。
男人的眉眼隐在逆光里,叫人看不真切,薛均安微眯了眯眼,待到看清后瞬间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徐景好像也认出她,嘴角笑意愈加深邃。
“这位小娘子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啊?”他往前俯身,慢条斯理说。
届时,跟在徐景身后的几位皇子不由得哄笑起来,“太子殿下眼熟,莫不是哪家妓院赎身的娼妓?”
那几位皇子还在马上,语音落下,不禁叫马儿也听不过去似的,躁动不安起来。
薛均安嘴巴动了动,还没想好措辞。
徐让欢抢先一步,将她一把拉起,藏在自己身后,“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她是我夫人,并非什么娼/妓。”
“已有婚配啊,”徐景这厢才摇头晃脑直起身子,慢悠悠的说,“还真是可惜,模样长得还挺标致呢。”
正愁着如何送走眼前几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放荡子,一匹烈马啼叫不止,陡然间响彻在整个山林。
下一秒,徐胜乘马出现,“景儿,在此处停留作甚?”
徐胜老当益壮,纵使两鬓斑白,白须苍苍,腰板依旧挺直,俨然一副帝王之相。
“父皇且看呐,”徐景一副小孩子发现玩具的稀奇表情,“这深山野林中,竟住着一户人家。”
相比之下,徐胜稳重得多。
男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打量眼前二位布衣平民,缄默一瞬,问,“除了你们两个,可还有其他家人住在此地啊?”
薛均安隐约觉察到男人别有所图,思考片刻,决定将傅氏身份隐藏,“回禀陛下,此处唯我们小两口而已,再无其他家。”
“这样啊。”徐胜捋捋长胡须,沉默几秒,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来人呐。”
“听孤指令,即刻将此二人给孤带回皇宫。”
“是。”
二人双双被捕。
一个被扔进太医院研制长生不老丸,而至于另外一个……
至于徐让欢的去处,薛均安无从得知。
只怕徐让欢重蹈覆辙,重新成为时代背景下的悲惨人物。
撇开徐让欢不谈,薛均安把里里外外关系打点的很好,曾假借采药的由头回过宅子,和傅幼珍说明情况,以示安慰。
她表明徐让欢不得不忍痛切断和母亲妹妹的联系。
最近一次得到徐让欢的消息,是给皇帝送药的时候。
文武百官齐声应着,“恭送三皇子率兵出征。”
薛均安的手一抖,险些将药洒在地上。
原来,他并不得宠,徐胜拉他回来,只不过是想找个征战杀敌的替死鬼而已。
*
母亲和妹妹还在家等他,他想好好活着。
可事到如今,徐胜派他驻守边疆,拼上性命与前来侵略的东渊一战。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愿做胆小鬼。
少年将军驾于马上,一身红衣铠甲,英气勃发,在无数老百姓的目送下,率那支人数少得可怜的军队出征。
长安城里,两街围满人群。
其中包括两个熟悉的面孔。
朝夕相伴十余年,即使二人带着面纱头巾,他也能一眼认出。
遥遥相望,只是遥遥相望一眼,徐让欢温柔的笑了。
一眼,
此生便也无憾了。
薛均安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如愿跟来边疆。
两军交战,黄沙飞扬,满是杀戮血腥。
士兵们一个个死在敌人手下,不禁让徐让欢悲痛万分。
傍晚,营帐里,薛均安跪在一边,小心翼翼帮他包扎伤口。
男人一言不发坐在床边,眼眸漆深定在一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试图在他眼中寻找到一丝邪念。
没有。
一丝都没有。
27/7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