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薛均安思索如何使他信服时,徐让欢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站在薛均安面前,温顺的鞠了一躬,“谢谢。”
刚刚苏醒,少年的声音里还透着几分疲惫。
道完谢,徐让欢转身便要离开。
“你这就要走?”一时情急,薛均安拉住他的胳膊。
少年反身看着她纤细的手指,顿了顿,小小声说,“欠你的银子我会补上。”
“不过我最近手头急着用钱,可能要等些时日才能还你。”他低下头。
薛均安一愣,“你很缺钱?”
徐让欢没再说话。
薛均安松开他的胳膊,说起大话,“钱而已,我多的是。要多少?我给你。”
徐让欢难得没质疑,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
区区一百两。
她堂堂太子妃,这么些钱还是有的。
薛均安低下头,说着就开始摸索身上的钱袋。
不料摸遍了全身,空无一物。
原来付出去租屋子的银子竟是她的全部家当?
坏了!
薛均安面露难色。
徐让欢笑了声,食指戳了下薛均安的额头,“呵,就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根本没钱。”
小丫头片子?
薛均安抬眼看他,疑问的眨了两下眼睛后,转眼去看铜镜。
一直忙着照顾徐让欢,她都没得空看看自己。
没成想徐让欢的内心世界还挺人性化的,居然把她也变成了和他同龄的模样。
铜镜之内,薛均安俨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你可有处可去?”
身后,少年靠在柱子上,偏头看她。
薛均安回头,头摇成拨浪鼓,“我的银子都用来租这件茅屋和照顾你了。”
徐让欢沉默了一下,伸手,“那你便跟着我吧。”
第34章 他的心(二)
第三十四章:他的心(二)
“你叫什么名字?”
单薄的少年走在前面,一步步为薛均安开辟前路。
“均安。”薛均安回答,沉默几秒又补充一句,“我猜是所有人都要平安的意思。”
话音落下,少年脚步顿了顿,好几秒后才继续往前走。
“均安,均安……”他默默重复了两遍,说,“是个好名字。”
而后,少年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言不发走到一家妓/院前。
少年熟门熟路从侧门进去,灵活的爬上扶梯,来到二楼一间狭小的厢房。
这里的徐让欢似乎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相反,他重情重义。
所以他才没在薛均安落难时丢下她不管,也算是报恩。
想着想着,徐让欢打断他,“愣着做什么?快扶着我啊。”
少年伸出一只手,在楼上看着她。
薛均安也看着他,踟蹰几秒,提起裙摆,拉住他的手。
厢房比想象中还要狭窄。
小到仅仅足够容纳两个人躺下,再多一人都无法承受。
徐让欢嘱咐薛均安“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楼”之后,便从扶梯上一跃而下,匆匆离开。
“欸……”薛均安还想问些什么,无奈徐让欢早已不见了踪影。
来去如风。
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好好听别人说话。
薛均安趴在楼上往下探头,看着空了的扶梯,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孩子拉住薛均安的裙摆,奶声奶气,“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薛均安回过头,看见一个数着麻花辫的女娃。
眉眼中隐约有几分徐让欢的英气。
薛均安很快猜出她的身份,“你是喜年吧?”
傅喜年点点头。
薛均安索性将她抱起来,用诱哄的语气问,“喜年乖,你知道哥哥去哪儿了吗?”
喜年眨眨眼睛,摇头,“喜年不知道。”
顿了顿,喜年想起什么,“但是哥哥每次回来都满身是伤。”
满身是伤?
犹豫再三,薛均安还是偷偷下了楼。
坏了坏了,可不能让徐让欢被打死咯!她还得带他离开这个世界哩!
楼上楼下的风景截然不同。
若将楼上比喻成破败的陈旧木屋,那么楼下则是香气环绕的人间仙境。
万花丛中一点绿,少年穿着灰色布衣,与这里格格不入。
薛均安很快便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搜寻到徐让欢的踪迹。
雅致的别间内,徐让欢拿出一个破烂钱包,两指按住,推至老板娘面前,“这些是我筹到的钱,不知您可否再宽限几日?”
语毕,老板娘漫不经心的打开钱包,粗略的点了一下数目,又笑着合上,丢到徐让欢面前,“怎么就这么点儿,让欢,你这样实在是让我很为难呀。”
说着,女人抬手,长指甲划过徐让欢的脸庞,想要摸他,却被徐让欢躲开了。
纤细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女人倒也不恼,只是笑,“好,看在你一片孝心想要赎你母亲的份儿上,我就再给你半个月。”
“不过……如若半个月后你还未筹到钱,你和你母亲,可就都是我拈花楼的奴隶咯。”
“谢谢老板娘。”徐让欢面无表情的收拾好钱袋,起身离开。
一切尽收眼底,薛均安蹲在墙角,自言自语,“傅幼珍被迫为妓,老板娘出高价,徐让欢为替母亲赎身不得不筹钱?”
嘶——
她摸摸下巴。
她记得系统曾经说过,徐让欢的内心世界可能是悲伤的,可能是幸福的,也有可能是痛苦的。
那这算什么?
为母赎身算是……忏悔?
他是在懊悔自己当年没能将母亲从死神手中拉回来,所以想弥补自己的愧疚?
对!
没错!
就是这样!
薛均安一拍脑袋。
她明白了,此章名为救赎。
那么,如何让徐让欢真心实意和她离开这个世界呢?
有了!
帮助他了了心愿便是!
垂死之人不也是了完心愿后方能安然离世吗?
对,就这么办!
帮他将母亲赎回来,他定能安然离开这个世界。
这般想着,徐让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之中。
*
他来到一处地下赌场。
黑市门口的看守人似乎认识他,短暂的惊讶过后,将他领了进去。
出入此处需要令牌,薛均安藏在一个彪形大汉身后,也顺利混了进来。
她在二楼随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一楼就是巨大的擂台。
擂台上面站着三个人,其中之一正是徐让欢,另外一个则是看起来骨瘦如柴的黑脸少年,面上有道瘆人的疤,还有一个是老板。
老板笑眯眯的面朝二楼顾客,在潮水般热烈的掌声中,举起徐让欢的手。
老板亲切的向楼上各位介绍道,“我左边这位,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是的,没错。他就是咱们赌坊的大红人,‘虚与委蛇’,又回来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剧烈的吵闹声下,薛均安忍不住指腹堵住了耳膜。
“前几日擂台赛,‘虚与委蛇’和‘熊心豹子胆’对打,大家可都瞧见了,‘虚与委蛇’被偷袭,那被打得叫奄奄一息啊,都快断气了。天晓得!今天他又起死回生,来报仇来了!”
老板说,“复仇血战啊!大家说谁会赢呢?”
看来,这里是个巨大的地下钱庄。
客人们随意下注找乐子,赌赢了就能拿钱。
而徐让欢也不叫徐让欢,他失去了他的名字,他的代号是“虚与委蛇”。
在老板煽动的言语下,在座习武之人都被点燃了激情,拍手叫好,连连给徐让欢投票。
“当然是投给‘虚与委蛇’啊!‘熊心豹子胆’那小子就会偷袭!胜之不武!”
“就是就是!我也投‘虚与委蛇’!”
“加我一个!我也是!”
……
薛均安自然没有跟着投票,她身上分文没有。
真是应了那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偷偷溜到一楼,摸索着来到后台。
原计划是打算拉着徐让欢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成想,竟意外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下面几局买你赢面的人很多,给我输的真一点,听见没有?”老板堂而皇之决定好赌局的输赢。
原来,那场的客人们大多买徐让欢赢。
所以,老板设计让“熊心豹子胆”赢。
“明白。”徐让欢说。
真是奸商。薛均安心中暗骂老板无德。
岂料,抬腿离开的瞬间,无意碰翻了门外的花瓶。
“啪嗒”一声,瓶内的腊梅碎了一地。
“谁在外面?”闻声,老板急匆匆走了出来。
可惜外面已是空无一人。
徐让欢在他之后出来,少年眼尖,一下子就认出藏在墙那边的裙摆,缄默一瞬,他反身站在老板面前,挡住了薛均安,“这附近野猫多,”
“可能是只迷路的野猫碰巧打坏了花瓶。”
“哼,希望真是这样。否则你我可都没好果子吃。”老板皱眉,盯着地上碎了的花瓶。
两方打过招呼后,便正式上台。
‘熊心豹子胆’的招式看起来很小儿科,徐让欢很快占据上风。
不过很快,在观众们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徐让欢就开始有意开闸放水。
一拳,
两拳,
三拳。
拳拳到肉。
‘熊心豹子胆’骑在徐让欢身上,面露凶神,他似乎和徐让欢有仇似的,不要命的殴打徐让欢的脸,哪怕自己的手已经发黑发紫。
然而,徐让欢根本没想护住他的脸,他不在乎他的脸,只是双手紧紧捂住了母亲送的腰佩。
那是块软玉,
很容易碎的。
明明知道了结局,薛均安却也不好明着拉徐让欢离开,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徐让欢,你可别真死了啊!
几局下来,俊美容颜不在,徐让欢被打的惨不忍睹,脸青一块紫一块,肿得不行。
好在客人们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剩下几个赌博赌到家破人亡的,正在被打手们吊起来打。
赌坊的老板银子数到手软,“今儿个的戏演得不错,再接再厉。”
“喏,赏你的。”他拿出一叠银票,砸在徐让欢身上。
徐让欢弯腰捡起地上的钱,淡淡的说了句,“谢谢老板。”
许是被打的太久,导致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犹豫几秒,徐让欢才看着老板,慢吞吞地说,“少了十两。”
老板捋捋胡须,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那十两?”
“前几日,老子费尽心思让你赢下那一局,你却输的一塌糊涂,你是不是忘了,你被打得半残,还是我替你收尸,扔到荒郊野外的,我都没怪你黄了我的生意,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钱?”
徐让欢没说话。
老板丢过去十两银子,嫌恶的挥手,“滚滚滚,快给我滚。真是晦气。”
“你以后不用来了,想到我这儿的人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
徐让欢离开的时候,天上雪落的更大了。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粗衣,不自觉在手心哈了口热气,又将衣服裹紧了些。
“多大点事,你要钱,我帮你,我帮你母亲赎身便是了。”薛均安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少女踮起脚尖,从身后,笨拙的将披风围在他肩上。
徐让欢并不惊讶。
他早已觉察到她跟着自己,淡淡然将披风拿下来,转身,温柔的系在薛均安身上,打了个蝴蝶结,“我习惯了受冻,你还是自己多穿些吧。”
你还真是受虐狂,居然习惯了受冻。
薛均安愣了几秒,追了上去,“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我能帮你母亲赎身。”
“没有。”徐让欢说,“你不也没听我的话,偷偷跟着我?”
薛均安不说话了。
误以为她在闹脾气,徐让欢并不在意,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吧,你能替我母亲赎身。”
“那是自然。”薛均安自信的拍拍胸脯,“不过呢,需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嗯……说吧。”徐让欢说。
“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薛均安认真地说。
徐让欢并没放在心上,“可以。”
“但是,”徐让欢脚步一停,转身,随意揉了下她的脑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别整天满嘴谎话了行不行?”
薛均安抬眼,瞪着他,“我真的有钱!”
“这么说来,你能自己租间屋子住了?”徐让欢问。
“不必窝在我那小隔间了?”
薛均安不说话了。
*
薛均安确实没钱,不过她很会赚钱。
犹记得当年战乱,她就是靠自己的天生六感,为天界配好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药,这才让清汀道长破格将她收为门徒。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的使命从活下去变成了复仇。
陷入回忆中,正在熬药的薛均安一不小心烫到了手指,马上丢掉蒲扇,“哎哟,烫!烫!”
只不过,这里有个人比她还要紧张她自己。
正在一边处理药材的徐让欢见状,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他耳后,本该是责备的语气里毫无责备的影子。
“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少年皱眉看着她。
薛均安抬眼,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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