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是梦也值了。他只要这梦里有妧妧便足够了。
怕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到美梦醒来的那一天,他可能会无法抽身,会痛苦,会凋亡,会像现如今的裴清岐一样,抱着妧妧的画像时哭时笑。
裴泠还是想太多了。
这场美梦还没开始做,就已经被人倒了盆冷水,浇灭了。
婚礼前一天晚上,出了变故。
“笃笃笃。”凌霄殿的门被敲响。
侍卫打开门,居高临下瞅着面前的男子,“何人深夜闯我凌霄殿?”
谷非笑眯眯的,“小的乃清汀道长门徒,有要事需尽快告知仙君。”
起初,侍卫不打算放谷非进去。
凌霄殿,从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可看见谷非手中清汀的令牌,又不敢不从,最终只好松口。
令牌是趁着清汀不注意偷来的,但该说不说,确实好用。
敲响房门已是深夜,裴清岐还没睡,听见谷非进来,眼也没抬,“何事?”
彼时,裴清岐桌前燃着一根蜡烛,还在研究薛均安。当然,还有妧妧。
他对那妖女疑心颇多。
谷非瞄了一眼男人手中的名册和画像,心中多少感叹裴清岐的痴情,“听闻仙君历劫时遇见一奇女子,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她,现如今却没法找到她,可有此事?”
裴清岐没说话,依旧淡淡看着手中名册犯难。
谷非不甚在意,轻飘飘说,“仙君要找的人,”
“或许我知道在何处。”谷非说。
话音落下,裴清岐拧眉,抬眼盯着谷非的脸,“你说什么?”
好几秒后,裴清岐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情绪激动,“在哪儿?”
“安安她现在……究竟在何处?”
第70章 娶我可好(二)
谷非看着裴清岐的眼睛,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仙君可曾想过您想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呢?”
“……你这是何意?”裴清岐缄默一瞬,冷冷看着谷非的眼睛。
说不清道不明,脑中不可遏制浮现出妧妧的脸。
没过几秒,谷非歪了歪头,将自己所知之事悉数告知,“您要找的薛均安,其实早就死了。在凡间与您纠缠的并不是薛均安,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人的魂魄进入薛均安的身体,以薛均安的名义靠近你、救赎你。”
没等裴清岐发问,谷非继续说,“而那人便玉清宫的丫鬟,妧妧。换言之,妧妧就是薛均安,仙君要找的人,也一直是妧妧。”
语毕,裴清岐一颗心跳得飞快,那感觉犹如有人将他的心脏攥在手中,用力挤压,意图捏碎。
呼吸急促,喘不上气,裴清岐转身回眸,着急的往门外走。
身后,谷非冲着裴清岐的背影道,“但是……仙君?您好像晚了一步。”
裴清岐没有理会,且刚推开凌霄殿大门的那一秒,他听清谷非的后一句话。
“还有不到一日的时间。明日亥时便是妧妧和裴泠的大喜之日。”谷非说。
音落,裴清岐的脚步停住,面无表情任由夜里的风吹散他的发丝,久久没有再动。
*
婚礼于亥时准时在乌浩宫内举行。
清汀作为二人的长辈,坐在其中之一主位上。
而至于另外一个,
天帝天妃没有一人愿意屈尊过来,所以另外一个主位是空着的。
殿内人数不多,仅几十人而已,且大部分都是与清汀交好熟识的大小官,小部分是裴泠的朋友。
与妧妧熟悉的几乎没有,好似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一样。
乌浩宫内人丁稀少,素来冷清,几年才遇上这么一桩喜事,下人们可都高兴坏了,忙不迭将整个宫殿装扮的喜庆不已,目光所及之处皆为一派鲜艳的红。
当然,也包括新娘,红盖头,红嫁衣,红绣花鞋,妧妧被打扮的像个精致的人偶。
殿内熙熙攘攘,裴泠侧身瞩目,安静等待着妧妧的到来。
终于,吉时已到,女人掩面于绣金红盖头下,穿着华美,出现在众人眼中。
身姿婀娜,妩媚动人,叫人醉心。
目睹妧妧一步步靠近自己,最后在自己身边停下,裴泠内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他转头看着礼生,点了点头。
礼生捏着嗓子,叫道,“吉时已到,二人新人,一拜天地——”
这已经是妧妧第二次听到这般尖锐刺耳的拖长音。
“二拜高堂——”礼生说。
“夫妻对……”
可惜,最后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不速之客打断了。
“等一下。”
门外,身子高瘦的男子逆光而来,整个人匿在光圈之中,眼尾猩红。
来前,裴清岐曾刻意嘱咐过自己,不要过于失礼,可真当他看见妧妧要另嫁他人之时,裴清岐怎么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裴清岐一字一顿,简直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我看今天的婚礼,谁敢继续。”
对于妧妧来说,这声音简直不要太熟悉。以至于她一听到,整个人就不自觉震住。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裴清岐来了。
隔着红盖头,她都能隐隐感觉到来人的杀气。且那股杀气还直直逼近,大步流星停在她的面前。
一把推开裴泠,横在二人之间,裴清岐没有掀开妧妧的盖头,只是居高临下,淡淡望着她,“薛均安。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一开口,便是众仙未曾设想过的话语。
可分明是质问的话语,语气中却寻不到一丝质问的影子。
男人低头垂眼,眸中悄无声息闪过一丝落寞,他抿抿嘴,“看着我狼狈不堪、四处找你的样子,你应该觉得很好玩吧?”
“觉得耍我好玩也就算了……如今,你还要和别的男人成亲?”裴清岐自嘲的笑了笑,“薛均安,我真是小看了你。”
“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瞒我一辈子?”
阴沉的眸光紧盯住她,裴清岐皱眉,“说话!”
可对面的女子还是不说话。
见此情形,裴清岐低垂的脑袋不禁垂得更低,声音也跟着变小,“其实你从未爱过我……对吗?”
原本,妧妧是打算开口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她不爱他,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以为他早就知道的。
裴清岐确实早就知道。
可他不甘心接受,所以一直欺骗自己、麻痹自己,他告诉自己,妧妧是爱他的,而且很爱很爱,像他爱她那样爱。
预料到妧妧会矢口否认自己是薛均安,抑或是说她不爱他,裴清岐索性没给她机会开口,继续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嫁给他……和我走,和我走!好不好?”
妧妧只是站在那里,一字未说,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对面的裴清岐已然接受不了,宛如精神分裂一般,上一秒卑微质问,下一秒低贱哀求。
这还是众仙们头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仙君低声下气祈求的模样,仙君语出惊人,众天官禁不住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眼神交流询问这婚事到底是办是不办。
说完,裴清岐像初次相遇那般,顶着谪仙般的容貌,温柔着向她伸手,“跟我走。”
“妧妧。跟我走。”裴清岐重复。
盖头下,妧妧看着男人的手,脑中又冒出奇怪的想法——
无所谓,他们谁娶你都无所谓,反正,你只是想利用他们而已,不是吗?既然裴清岐那样执着,你便嫁给他好了,嫁给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所有酷刑都在他身上试个遍,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骨肉模糊。
这般想着,妧妧鬼迷心窍般缓慢朝他伸出手,可就在即将触及男人掌心的那一秒,妧妧拦住自己的左手,奋力摇头,清空心中杂念。
不行。
不行!
她没法儿嫁给裴清岐。她对他没有爱,只有恨!
女人一把掀开自己的盖头,仰头,看着裴清岐的眼睛,四目相对,她表现得好像一个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陌生人,言辞语调都格外生分,“仙君说笑了,今日是我和阿泠的大喜之日,还请仙君不要妨碍才是。”
“你觉得我在妨碍你?”裴清岐看着她的眼睛,一顿,苦笑,“你觉得我在妨碍你。”
木讷的说完这两句话,裴清岐突然失心疯般大笑起来。
那笑容癫狂至极,尖锐刺耳又阴沉可怖。
这一秒,乌浩宫内无一人敢说话。
待到裴清岐笑够了,他又换上一副阴冷的神情,众目睽睽之下,男人一步一顿,登上本该由天帝坐的主位。
裴清岐漫不经心翘起腿,一瞬不瞬盯着妧妧的眼睛,“本仙君今日便在这里,我看谁敢继续婚礼。”
四目相对,妧妧沉默。
一时间,婚事就此陷入僵局。无论清汀或其他什么人来劝都无济于事。
最终,婚礼并未顺利进行到结尾,而是以闹剧收场。
这件事沸沸扬扬,闹得不算小,很快便传到玉清宫中。
听到消息的时候,云曦恰巧在为自己束发,闻言后的第一反应先是吃惊,而后是愤怒。
她一把将梳子砸在地上,从梳妆镜前起身,咬牙切齿指着丫鬟的鼻子,“你说什么?”
“回、回仙子的话,奴婢也是听说……听说仙君大闹裴泠和妧妧的婚礼,还去抢亲了……”
一阵天旋地转,云曦重重坐回椅子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陡然间笑了,笑得眉飞色舞,令人不适。
好啊,区区一个黄毛丫鬟竟敢将我耍得团团转?
好。
如此甚好。
我倒要让你看看,究竟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
婚事一朝被搅黄,妧妧收拾完惨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玉清宫。
她回去已是傍晚,预料到玉清宫内无人等她吃晚饭,却怎么也没预料到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来。
夕阳将落未落,泛起黄紫交杂的颜色,绚烂无比。
妧妧一步一顿玉清宫门口,方才被天际之美晃神,现如今是被眼前之景吓到。
只见,从门口进去的那条路上密密麻麻,铺满了零碎的玻璃渣子。
玻璃渣的两边站满守卫,个个面无表情,被烛光照得阴森怪异。
而顺着玻璃渣和守卫们的尽头望去,云曦就坐在里屋正对的地方,等候已久。
看着眼前架势,妧妧心中“咯噔”一声,不难猜出云曦想对她做什么。
不过,云曦怕她装傻,见她来了,还是忍不住贴心叮嘱,“哟,”
云曦放下手中的茶杯,温柔的笑看她,“这不是……在凡间悄然夺走仙君芳心的女子吗?像以前那样偷偷躲在仙君身后享福便是了,这么晚了还特意光临我玉清宫作甚?”
她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倒是和裴清岐如出一辙。妧妧默默想。
“回云曦仙子的话,奴婢并非有意隐瞒,还请云曦仙子责罚。”妧妧低下头。
“你还真乖呀。”云曦眯了眯眼睛,“在凡间,你就是靠着装乖勾/引仙君的吧?”
妧妧没说话。
云曦也没打算听她说话,“过来。”
云曦朝她招招手,“过来呀。”
妧妧抬起头,对上云曦的眼睛。
“你不是要我责罚你吗?”云曦撑住脑袋,歪头,笑得灿烂,“你把鞋脱了,光脚从门口走到我跟前,本仙子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
从门口到云曦的闺房,少说也有十米之远,若是走过十米的玻璃渣,她的脚底恐怕……
妧妧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作为玉清宫的丫鬟,她又有什么资格违背主子的意思?
况且,云曦还是青帝的幺女,是裴清岐未来的夫人,权力之大,不是她妧妧一个来路不明的贱种可以与之抗衡的。
望着地上剔透的玻璃渣,妧妧咽了口唾液,缄默一瞬,顺从的脱掉鞋袜。
最难熬的,是踏出第一步的时候。
尖锐的玻璃渣刺入肌肤,似是要扎入骨髓,顺着血液往上,与她融为一体,伺机而动割断她的动脉。
那东西又小又硬,可威力却是巨大的。
很快,女人的脚底就血肉模糊,痛的直冒冷汗。
待到后面,她走得倒是轻快了几分,因为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妧妧身子骨渐弱,看起来随时都有昏厥的可能性,这时候的云曦兴致盎然,“脚踩玻璃渣的滋味,很好吧?”
妧妧无力回答,只觉眼前冒起一片片重影,像一个个要来将她带去冥界的使者。
云曦的话,仿佛说不完似的,嘴巴一张一合,一直在动。
妧妧只听到两句。
“你勾引仙君,欺瞒主子……呵,不过我告诉你,仙君是我的,没人能将他从我身边抢走!”云曦气愤至极。
妧妧深呼吸了好几下,声音轻飘飘的,如要断气,“我、我、我没有要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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