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裴清岐抬眼,身居地位,冷冷睨天帝,“我想娶的,全天下,只妧妧一人。”
“你……”四目相对,天帝一时间语塞。
下一秒,青帝双手背在身后,言辞冷峻,“我看谁敢对我青帝一族如此放肆?”
语音落下,天帝和裴清岐同步转脸。
映入眼帘是青帝漫不经心的身影。
青帝绕开裴清岐,登上台阶,非常自然的与天帝平起平坐,居高临下望着裴清岐,笑,“我青帝的掌上明珠,岂容你想退婚就退婚?裴清岐是吧?我看你颇有帝王之相,这才愿将幺女托付于你,你可是沾沾自喜、真拿自己当人物了?”
青帝慢悠悠提起桌上的酒壶,在残缺小半的酒杯中斟上一杯。
表面上,青帝是在看着酒杯,可实际上,却是在看天帝,“你我二人既是儿时旧识,令郎如此鲁莽,竟将你我二人商定几十年的婚约弃之不顾,您就这般不言不语?”
青帝放下酒壶,朝天帝微笑道,“至少给我个交代吧。”
不知怎的,天帝从他的话中嗅到几分威胁的意思。
天帝咳了几声,转头面对裴清岐,直呼其名,“裴清岐,你可知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为妻有何后果?”
孰轻孰重,裴清岐还是知道的。可妧妧来了,似乎什么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裴清岐缄默一瞬,抬眼,对上青帝的眼睛,“无论有何后果,我裴清岐都一人承担,决不连累父亲盛名。”
几秒后,裴清岐望向天帝,补充道,“也希望父亲,不要因我的顽劣,难为妧妧。”
好在,天帝还没沦落到要和一个女人较真的地步。
他只觉好不容易驯养好的儿子翅膀硬了,竟敢不听父亲的话了。
天帝看着裴清岐,大喝一声,“好,很好。”
天帝点点头,“那我便成全你。”
“来人!”天帝皱眉,朝天宫外大叫道,“传我令,即日起,若仙君执意取消与青帝一族的婚约,便取消裴清岐仙君一职……”
天帝顿了顿,妄图在裴清岐脸上寻到一丝恐惧。
然而,并没有。
裴清岐此刻,前所未有的坦然。
天帝一捶桌子,“取消仙君一职!经受三十一道天雷后……逐出天界!”
明眼人,包括青帝,都知道,天帝并不想失去裴清岐。
因为他最争气。
他天资聪慧,天赋极高,就连出生之时都有祥瑞紫云缠绕,是天界难得一见的大将。
天帝说出重话,也只是想叫裴清岐知难而退而已。
可令天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裴清岐几乎一秒都没有犹豫,头颅点地,朝天帝重重磕下,“这一拜,拜您培育之恩。”
抬起头,冷白的额间被凿出鲜红的血液。
裴清岐又磕了下去,“这一拜,是拜儿臣不孝,未能完成天帝和母亲生前夙愿。”
血液印在地上,画出绮丽的图案。
裴清岐略显颓废的半跪在地,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名的颓丧,他声音极小,似自言自语,“丢掉仙职也好,断绝天族关系也好……只要能和妧妧成婚便好。”
语毕,不知想到什么,裴清岐脸上露出虚无又无比幸福的笑容,“这是我欠她的。”
“我想娶她。”
“我要娶她。”裴清岐说。
*
三十一道惊雷的威力,不容小觑。
早些年闻上古时期,曾亦有一位为爱自甘堕落的仙君,经历过此劫。
只不过后来,他没扛住这一劫,巨大的冲击力叫他从内脏开始四分五裂,整个人暴毙身亡,后留下伴侣一人,终身未嫁,等待他的轮回转世。
昔有仙君为爱沉沦,今有裴清岐决绝退婚。
高台之上,俯视众生相的天帝还是不忍心了,望着悬崖边圆台上的裴清岐,以及跪拜在他周遭的信徒们,天帝深深叹了口气,“裴清岐。”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灵力低微的宫女,放弃和青帝一族的联姻吗?”
届时,裴清岐的四肢都被镣铐拴住,宛如一只被全天下抛弃的犬一样,颓废的跪在地上。
他跪在圆坛中心的位置,膝下勾勒无数朵金棕交织的纹路,蜿蜒曲折,一路蔓延到悬崖以外。
多像一尊雕刻华美的容器,盛放着任人宰割的食物。
“食物”淡淡回答天帝的话,“是。”连头也没抬一下。
而至于是不敢面对支持自己的一众信徒,还是不敢面对从辉煌高处重摔下来的自己,不得而知。
见裴清岐铁了心,天帝也不再说什么,撇开眼,挥了挥手,下一秒,一道浅紫色的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在男人削瘦的脊背上。
霎时间,雷电的冲击力顺着脊髓往下,一路贯穿男人整个身体。
被击中的男人于顷刻间感受到难以名状的疼痛,嘴角也随之渗出丝丝鲜红血迹,那血迹与阴柔的白肤糅杂在一起,显得格外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在场所有天族生吞入腹。
新鲜的血液裹挟着唾液,被喷释在乌黑长发上,顺着发丝,一点点往下滑。还未等他举起手背擦拭,下一道惊雷已然而下,颜色愈发深沉。
一道,
两道,
三道。
……
他数不清究竟承受了几道惊雷的重笞,只记得,
疼。
好疼。
疼到他没有气力说话,甚至没有气力支撑自己的身子挺起来,整个人任由镣铐捆/绑着,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若是没了线的束缚,或许早已经随风而逝。
耷拉着脑袋,长发顺着脸边垂散着,这叫他全然没了往日仙君的神气,取而代之,更像个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囚犯,周身没有一处不是血淋淋的皮开肉绽。
可他自己看不见身上的伤。
还好。
微弱的呼吸着,裴清岐用力睁开眼睛,视线掠过人群中一个个关切的面容。
不是,
不是,
都不是。
他嘴角勾起,露出一抹不知是开心还是苦涩的笑容。
还好,
她没来。
他的妧妧没来。
他庆幸她没来,因为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
可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升起一种落寞和心酸。
为什么……她没来呢?
难道她当真没爱过我吗?那又为什么要、要叫我娶她呢?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又经历了多少道雷击。
他只知道,等他从思绪中走出来的时候,悬崖峭壁边,堵满了人,相较于之前,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天帝又问,“裴清岐。”
可被叫名字的男人硬是被摧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男人耳朵动了动。
天帝尽收眼底,“裴清岐。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执意要与那女子成婚?”
听到妧妧的名字,裴清岐颤了几下,速度极慢的抬起脑袋。
四目相对,血液染上白牙,裴清岐露出极其吊诡的笑容,诡异又挑衅。
天帝懂了。
两秒以后,一道黑紫色的惊雷,顺着金色的光,准准落在裴清岐的后脖。这叫本就血肉模糊的男人,筋骨也跟着尽数断在血肉里。
此刻,他整个人不成人样,仿佛被抽去了骨骼,似一滩血水般,倒在地上。
旁人都在唏嘘着,揣测着,思考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是否能挺过这一劫。
也好,
可就在倒下的那一秒,裴清岐却笑了。
也好,
这是最后一关了。
只要历完此劫,他便能与他心爱的妧妧共度余生,永不分离了。
还没娶她过门,
可不能叫她担心……
这般想着,裴清岐的眼皮突然变得很沉,像是鬼迷心窍般,沉沉睡去,迷失在对未来的畅想之中,无法自拔。
*
最后一道惊雷劈下来的时候,那场面极为壮观,照亮整个天界的同时,也照亮了凌霄殿的窗。
绣花的手指一顿,妧妧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红盖头,拧眉望向窗外。
宫女比妧妧先一步朝窗子外边看,余光中扫到妧妧也看过来,不免有些担忧的问,“阿妧小姐,您……当真不去邢台看看仙君吗?”
尾音落下,妧妧的眉尾稍稍动了几下,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后,才缓缓低下头,重新拾起红盖头,口中喃喃,“这是他欠我的。”
比起她的平淡,宫女倒是显得更为激动几分,“可、可仙君为了您,亲手葬送了……”
“那也是他自愿的,不是吗?”妧妧抬头打断她。
那双如死水般的眸子对上宫女的眼睛,“……我可从未逼迫过他。”
语毕,妧妧又重新低下头。
宫女一时语塞,好几秒后,才佯装自言自语道,“仙君日后本是能继承天帝衣钵的……”
宫女瞪了妧妧一眼。
她是真心觉得眼前女子实乃红颜祸水,希望妧妧红颜薄命,别再耽误仙君。
无奈对面的女子好似没脸没皮,一脸无关紧要。
宫女委实气不过,又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您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仙君的爱,根本不配和仙君成婚!”
此番言论一出,妧妧即刻抬眸望她,眼中带着几分蔑视,“谁说我要和仙君成婚了?”
她那眼神叫人不适,婢女一下子愣在原处,“您、您这是何意?”
“自然……是叫你放心的意思,”妧妧冷笑一声,语速变得极慢。
她从座位上起身,缓慢靠近宫女身边,修长手指划过婢女的脸庞,鼻尖靠近她,“我知道你们都爱慕高高在上的仙君。我又怎么会跟你们争抢他呢?”
距离一下子被拉的很近,配上妧妧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不禁叫婢女脸红一瞬,一言不发听着妧妧继续说,“那我岂不是成了坏女人了?”
良久,宫女才如梦初醒,尖叫着后退一步,与妧妧拉开距离,“您、您不嫁给仙君?”
一双好看的杏眼大大的睁着。
空了的手指悬在空中顿了顿,又默默垂落在身侧,妧妧点头,“那是自然。我要嫁的,是裴泠呀。”
妧妧粲然一笑。
是啊,
她要嫁的,自然是拥有纯正天族血液的后裔。
他裴清岐纵使再厉害,没了仙君的名头,也帮不了她什么,还不如那个窝囊废裴泠呢。
既然这样,她为何要嫁给裴清岐呢?
这般想着,妧妧重新捡起放置在木椅上的红布,微笑着,为自己绣盖头。
只可惜,妧妧的这番独白,要待到三日之后,妧妧与裴泠的大喜之日,裴清岐醒过来的时候,那位被蒙在鼓里的仙君才能知晓了。
第73章 我想娶她(二)
窈窕女子站在高楼之上,手拿绣球,往下抛,凑巧,被他接到。抬头,恍然间四野起火,大火中,女子一点一点转身,任由嚣张的火焰灼烧她的肌肤,她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可至于那句话到底说了什么,他始终不愿听清。
从和妧妧相识到经历后面的种种苦难,裴清岐做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梦。
那梦境太长,以至于待到他醒过来的那一秒,甚至无法分辨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被一阵剧痛疼醒。
且刚睁眼,映入眼帘是凌霄殿内熟悉的环境。
长睫毛轻轻颤抖,眼睛睁了又闭,好看的眉毛拧成深重的颜色,男人反应了好几秒,这才终于有了实感,意识逐渐清晰, 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问身边照料的婢女,“我睡了几天?”
不料,悉心照料他的并非婢女,而是云曦。
听到裴清岐虚弱的声音,云曦立即抬起头,关切问道,“仙君,您终于醒了!”
可床上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只是皱眉。他面无表情,似乎是在问责,为什么云曦会在他身边?
他的妧妧呢?
看出裴清岐心中所想,云曦顿时气不过,索性耍起小脾气,口无遮拦道,“呵,仙君还不知道吧?”
她双手抱胸,冷笑一声,“今日啊……是裴泠和阿妧姑娘的婚期。”
“婚期”二字被云曦咬得很重,似乎是想叫裴清岐知难而退。
“只可惜……”云曦继续说,“仙君刚遭受三十一道惊雷,如今这副鬼样子,怕是赶不上了婚礼了。”
说完,云曦缓慢的坐在裴清岐床边,双手温柔抚摸他的脸庞,笑眯眯道,“仙君就别再执着那个低贱的女子了,她和裴泠许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否则,亦不会承受住如此三番五次的挫折,还携手共进,您说对吗?仙君?”
女人的嗓子被掐得极细,叫人听了没由来的心烦。
裴清岐拧了下眉,重复,“妧妧呢?”
下一秒,云曦即刻换了副嘴脸,“仙君,您就放心吧。”
她站起身,整张脸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留微微勾起的嘴角,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今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仙君出这凌霄殿半步!”
*
最毒妇人心。
裴清岐两次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一次,是妧妧抛弃他,要与旁的男子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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