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打算坐在化妆台前好好给自己收拾收拾,结果一出去就看到了正一只手提着衣架,举高、好让这些布料什么的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正在非常挑剔地触碰过每一道哪怕看起来相当不起眼的衣摆褶皱的星期日。
那其实还只是在家族的谐乐大典召开前一个月,仅仅是客流量比起往常要多出来一部分的场合,他就已经开始像是在做节日大扫除一样,仔仔细细地用手帕将自己的天环擦了两遍。
总之……哪怕从一个贴心的妹妹的角度出发,哪怕她完全没有说哥哥坏话的意思,知更鸟都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星期日真的是个相当……吹毛求疵的哥哥。
况且,他向来是严以律己,相对性地宽以待人的。
在这样的时刻,很难想象他竟然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知更鸟觉得他大概根本就不会放过自己,很有可能现在还在不同的选项之间纠结着买哪一个亦或者是全包――说起来,星期日的账户里面确实不缺钱,他如果真的选择困难到了一定程度,该不会想要把整个店铺给扫空吧……应该不会,毕竟瑞秋不怎么喜欢太过的奢靡,过往的经历一定会让她对铺张浪费相对比较反感……
唉……还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就这样叹着气把哥哥原谅。
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也越来越拖不住了。
毕竟瑞秋是打算再爬窗回去的――既然要爬窗那就注定了不能太晚,一来看起来会比较像是上门偷盗的小贼,二来则是因为,星期日醒得也很早。
哪怕她确信自己给过去的每一款梦泡都是非常适合睡觉的――但是星期日的作息习惯也不是很好动摇,或许来到匹诺康尼这个熟悉的环境之后他就一下子恢复了熬夜的状态也不一定?
知更鸟尚且没有从自己先前临时激活了耳机功能的耳坠里头听到星期日那边传来“我这边都好了”这样类似于大功告成的话语。
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没有结束自己的挑选……这样怎么行,瑞秋一回家发现星期日不在,她绝对能想到点什么,毕竟现在的她就已经和哥哥想到一块去了。
哈哈。
早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帮星期日的,早知道她就应该直接把他按住,让他安安静静地当那所谓的“良家妇男”就行。
拜托。
知更鸟又不是完全不懂瑞秋先前说出口了但是又没能说完的那句话。
她毕竟也是会看各种各样小说的人,看过自己的同人文数量不下三位数。
这种人设不是也挺好的嘛,反正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他和这样的人设确实是非常符合的――唉。
知更鸟有些大逆不道、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了一些小孩子以及皮皮西人都不方便知道的想法:要是哥哥最后成为了枕头王子的话,她好像也不会多么奇怪。
瑞秋:“我打算回去了,虽然还想多聊聊,但是我总得早点回去――还有事情要做,知更鸟小姐,回头见。”
“以及、”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弯腰,语气诚恳,“请不要告诉他,好吗?”
她站起来,将那杯苦味的纯茶抬起来一饮而尽,随后提着自己先前已经选好的甜品离开了这家甜品店,顺带完成了结账――知更鸟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歉疚地叹了口气。
不告诉哥哥是不可能的,不告诉哥哥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啦――谁让她早早地已经开始向着星期日那边透露信息了呢。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那种特工影片里头穿着高领风衣,风衣之下、腿环外侧插着枪的飒爽女特工似的:知更鸟抬手按着自己的耳垂,将耳饰上的蓝牙耳机功能打开,随后对着另一端说“回去了,哥哥,你千万快一点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知更鸟直接挂断了通信。
她拿起自己那瓶现在仍然是冰镇着的苏乐达,咬着吸管狠狠地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瓶。
呼……感天动地,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要是未来还有这样的事情要做……她反正是绝对不会再这么兴冲冲地上赶着干活了。
知更鸟咽下这口冰冰凉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了的饮料,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软且放松了下来。
呼――她做到这一步,应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
瑞秋越想越不对。
这个念头是在甜品店里的时候产生的,而且在产生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压下去。
知更鸟绝对有问题,她的行为举止绝对是有问题的!瑞秋的直觉都在给予她预警。
尤其是到最后,在她本来只是无意识地说到“请不要告诉星期日”这句话之后,她突然被自己的话点醒了:有没有一种可能,知更鸟在这一整个上午所表现出来的全部奇怪,都是因为她正在对外传递着消息。
虽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她过分紧张了以至于看到一切可能和星期日有些联系的人都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但很显然知更鸟在这个问题上,属于是天然就具备了一些不被信任的因素。
也……怪不得她如此。
正因为有这么个想法,瑞秋很果断地改变了自己的既有打法,她不打算再像是极限运动似的爬窗回去了。
她打算直接推门。
赌一把。
如果星期日全无所知,那么无非就是将绕路然后给惊喜的流程转变为直接土匪一样的“你好,上门,这是我的表白你给我收下”;
如果他已经知道,那么……嗯,瑞秋决定她就要去知更鸟那边敲诈几张各种音乐会、舞剧之类表演的门票,再怎么说,她也在分别的时候特别强调了嘛――总之,弄点以后或许可以约会的补偿不是很划算吗?还省得自己去抢票――在匹诺康尼这个到处都是游客的地方,这种表演门票都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这就是手速、运气以及玄学的问题。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推开门然后发现屋内没有人――只有一群在沉沉地睡着的旧梦的回声――那就又是全然地另一种情况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房子门口跑去,手中提在身体一侧的纸袋因此摇摇晃晃,包装碰撞发出OO@@的声音。
然后,她就在余光囊括的视野之中,看到了也在朝着这个方向赶过来的、闪烁在智械女性形象之下的――
嗯。
果然,概率最小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在门口撞上对方。
*
有些事情所带的尴尬属性,是在短时间内所无法弥合的。
如果两位社交恐怖分子在这样的场合下面对面,那么他们或许会达成直接放下自己手中所提着的一切购物袋,在门口,当着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热情接吻……
这很显然不可能发生在这一片场。
那么,倘若两人之中有一个对于社交场合的诸多尴尬就像是拂面清风一样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话,那么至少可以上前去握住另一个人的手,自然而然地变成十指相扣的状态,然后走进门里。
这是老夫老妻的处理方式。
或许会适合一些以及告白过了的情侣,又或者是那些早就已经觉得告白很没必要的情侣。
总之,也不是很合适。
最后,如果有人是爱情中的机灵分子,那么或许会选择抢先一步――要是遇上强强的人设,那就是你争我抢,纷纷开始争夺第一个说出那句话的资格,甚至千方百计地阻挠对方说出相关的话来。
那样也不失为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赛场”。
只可惜,瑞秋心想,她或许还是太正常了,所以上面那三种情况一种都没有发生,她的眉毛一如既往地挑得高高,倒是没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购物袋朝着身后藏――
只不过,她看到星期日在往身后藏他的手机。
那屏幕还亮着呢,缩手的动作就像是被恐怖片的boss突然怼脸撞上被吓到了一样,耳羽也猛地一颤。
但凡是一只真的小鸟,这会儿大概已经因为翅膀停止扇动而掉在地上了。
他手上倒是没有什么很大只的购物袋,只有一个小小的装在盒子里的东西,他一只手就能够握住了,并且握得还算是挺牢。
看着这样拿着手机的样子,知更鸟到底有没有透底这个问题就已经可以得到再清晰准确不过的回答了。
瑞秋歪着脑袋和星期日正面对视,片刻之后她在心中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她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觉得自己或许会和黑塔女士一样撩一撩头发。
再怎么说,这些小动作总是能够适当地让人舒服一些,至少在这样的时刻,她会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而不是……无处可以安放。
她去推开了门。
不是人类无法看见的那一扇门,就只是物理意义上的,人类用来走进一间屋子的门,一边推一边有一点故作镇定的样子:“早上好,额,我是说,好巧。”
瑞秋转过头去的幅度有一点点大,她甚至有些故意地让自己的目光避开――理论上知道这会儿只需要勇敢一点就行了,但是理论和实际总是不一样的。
毕竟对于拖延症晚期的学生来说,理论上谁都知道只要好好学习期末一定能够顺利过关,但是又有谁能够在那些无聊的、难度还贼拉高,讲课也没有讲得很清楚,ppt一页接着一页翻的昏昏欲睡的课堂上忍住不睡着或者不掏出手机来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说,现在的瑞秋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很清楚自己这会儿只要开口,至少这个像是在门槛附近徘徊着、进出两难的状态就会过掉,甚至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那样过去。
然而、然而。
她将自己买的这一袋子衣服放在沙发上,袋子最上头的封条仍然贴得非常细致,对齐、贴得紧紧。
瑞秋还特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发现袋子仍然处于没有被打开的状态,这让她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
正人君子……其实如果不是那么正人君子的话就简单多了,但她又能够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需求:如果不是的话,她难道还会喜欢吗?
答案是不会。
所以……结果就是如此。
瑞秋的余光轻飘飘地朝着二楼的走廊上瞥了一眼,她没有在那里看到四只金色的小天使――多么可惜啊。
她原本还期望着这些小家伙们能够飘过来,然后代替星期日完成“出于好奇心而打开这个袋子”这一步骤。
只可惜,她希望着能够出现一个打开魔盒的潘多拉,但实际上这间屋子里却并没有这样一个角色――瑞秋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去观星期日。
这是生而为人类很寻常就会拥有的毛病。
不能算是一种患得患失,更像是因为对于当前状态的满意,以及一种潜意识的笃定,当然还有少许隐藏在很深处的自傲的自我认知,所以既没能因为渴求更进一步而变得坦诚,又没能做到很自然地去接受对方带来的改变――换句话说就是一边觉得应该由自己来引导,另一方面却又不会在关键的、需要主动的时候主动。
这可真是……
这么看起来,她甚至可以给予她自己一个“糟透了”之类的评价。
――从在门口遇见的时刻开始到现在,瑞秋自己都没能在说出多少掩饰性的话语,在这种安安静静的环境之中,她偷偷地去看星期日。
她都准备了点什么东西,知更鸟已经知晓了个七七八八了――没办法,谁让是她代言的品牌,而她现在还是匹诺康尼的全新话事人,对于这两个身份的结合体来说,要是不能在一分钟之内分辨出来是哪个型号,或许可以被视作失职――但是星期日,他手中握着的那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这是瑞秋所不知道的。
她太好奇了: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样的小东西?不太可能是那种意义过于重大的首饰就比如说戒指,这东西属于是就算她自己性转了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准备上的单品,起码也要再过个半年一年。
但是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也不可能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小玩意。
瑞秋的眼睛眨啊眨,速度不慢,而且,虽然说是余光,但兴许是因为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冒犯到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所以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可以说是有些直勾勾地在看着星期日那边了――勉强能够算是个侧目吧,这么评价也算是为她挽尊。
星期日的手中仍然握着那只盒子,它没有和瑞秋的购物袋那样放在沙发上,也没有被放在桌面上,而是始终被握在手里,让它更多了几分愈加的“珍重”意味。
是双手握着,这一点就更加重了相应的意味。
部分手指甚至非常紧地、扭捏地绞在一起。
盒子是一只木制的盒子,棱角处都有非常细致的雕刻纹路,上面涂着一层看起来上了点年纪,但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彩漆,具体绘画了些什么内容也不是很能看清楚。
瑞秋抿紧了嘴唇,她其实有点想把那双袖扣拿出来,让星期日先试试看了,毕竟那双袖扣的图案以及装饰都是她非常仔仔细细地挑选了很久之后选择出来的一款。
花纹是经过比较高度抽象后的太阳,由一些发散性的、互相交错着的曲线组成的,而中间镶嵌的那颗宝石,是非常漂亮的浅金黄色,像是把一缕明媚的阳光摘下来,放到清水里面洗出来的效果。
星期日现在的衣着是白与深蓝色调的,虽然不是长袖,估计很难让袖口起到西装笔挺配袖扣的那种效果,但毕竟就算是如今的装扮,在袖口的位置也有金属的钉扣――完全可以用袖口替代掉。
从配色的角度考虑,金色和银色的底座都非常符合需求,而浅金色的宝石落在深蓝色的衣袖上,一定能够与他的眼睛交相辉映。
都是金色与蓝色泾渭分明的搭配――这一套瑞秋盯着看了很久也还是很喜欢。
不过……怎么说呢。
现在就有点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了。
她从抿着嘴唇的姿势变成了牙齿咬住下唇,又等了一会儿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将桌面上的甜品……
去放冰箱。
她还有点欲盖弥彰地解释,说话都失去了以往引以为傲的流畅连贯性,险些磕磕巴巴:“这一款说是很好吃但偏甜,如果冰镇得程度更高一点,应该会吃口不那么甜吧,据说越冰的东西口味吃起来越淡。”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匹诺康尼,想要冰冻一个东西其实并不复杂,尤其是对于一名筑梦师来说,只需要调动忆质就可以――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一直到站在冰箱前头,瑞秋才终于看着空空荡荡的冰箱想到这东西也就起到一个自己离开匹诺康尼的时候存储一些小物件的功能。
……她多少是有些完蛋,刚刚那番话将她自己的状态暴露了多少?
瑞秋还是把甜品放到了冷冻层――甚至都不是冷藏层,而她自己的手,也在这个过程中触碰了不少冰霜。
她是故意的。
这样冷冰冰的一双手,被瑞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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