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安因没得到及时救治如今全身流脓,原先睁着眼就骂人现下连神明都骂了起来。
才终于醒悟过来那些药方真的是救命良药,哭着求陈子轩去请隔离区的医师救他狗命。
林黛玉听完沉默,这种事只多不少,要不是先前拿九殿下身份压着,怕是已然能组建起好几支跳大神的队伍,整日蛊惑群众喝符水就能治病。
若能医好陈安,也能敲醒还沉溺于祈求天道护佑的人们…
真是瞌睡给枕头,顾淮Z轻轻敲了敲椅背,林黛玉回头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第50章 疫区
虽同意去陈家,但黛玉还是打算先将那篮桂花交给那位可怜的小姑娘。
陈子轩虽焦急但也表示理解,还贴心说道:“毕竟若不是家父,也不必劳烦林姑娘两头跑,倒是我的过错,还请林姑娘能赏脸至府中用个便饭聊表谢意。”
他的言语真挚热烈,带着少年郎特有的朝气。
林黛玉没应也没反驳慌忙给顾淮Z使眼色快溜。
顾淮Z倒没有意见,只是离开前忽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在银杏树下的陈子轩。
与他口中万分焦急不同,他面上是如释重负的舒畅和要溢出来的阴鸷。
许是没料到他会回头,陈子轩表情有片刻的呆滞,随后重新换上焦急的神色。
“呵。”顾淮Z低声轻笑。
他的轻笑仿若柔软的羽毛挠着黛玉的耳垂,她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一去恐怕会成替罪羊了。”顾淮Z脚步不停,推着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沙沙作响。
林黛玉略为思索:“你觉得那些道士什么的不是陈大人请的?”
“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交给虚无缥缈的神明。”顾淮Z垂眸将飘到黛玉发丝上的落叶取下,想了想小心放入荷包里。
林黛玉一下便明白了,陈安一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病人哪有什么能指挥的力气?怕是陈子轩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
何况陈子安这神也请了,医师也请了,即便陈安最后还是死了,葬礼上他只需要假惺惺地掉几滴鳄鱼的眼泪,众人也无不会交口称赞他是孝子。
“无聊。”林黛玉撇了撇嘴,将一片被虫子蚕食的叶片随手扔下:“既是如此,哪有往圈里跳的?不若过会说疫区忙不开,请他将陈大人带来这边。”
“嗯,听你的。”顾淮Z说完,忽看到在不远处忙碌的顾青青,神色有几分复杂。
顾青青也注意到二人相伴而来,跑上前来看着轮椅啧啧称奇:“淮Z阿!没想到你动手能力也不赖!”
“不愧是我的儿子。”
顾青青看着眼前好似在冒着粉红泡泡的小情侣,不知道为何,忽有一阵心悸。
如果,她完成任务离开后,由她衍生出的这条线会如何?
她若是自然死亡也罢了,至少还能留下踪迹,
可,若她是被系统直接抹除,那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子是不是也会消失?
......
若离开的蝴蝶效应是顾淮Z的消失,她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她早已有了答案。
她侥幸的想,既然让林妹妹圆满是顾淮Z自娘胎里带给她的任务,那么代价应该也是他该由他来承受。
至于黛玉到时会如何,最不济是他们母子的存在都会世界给被抹除。
既然是抹除,那应该也会失忆吧。
失忆就不会痛苦,就是不知道事业线会不会也在她离开后坍塌。
她隐隐觉得不会。
因为这个目标可是顾淮Z拼尽一切都要达到的。
想到此,她将这个稀奇古怪的念头从脑海里甩走,看向黛玉手中的桂花:“去吧,那个孩子…状况很不好。”
她的表情哀伤,
虽然这个疫区多的是如小姑娘一般每时每刻都会死去的人,
但当分明鲜活的人,分明昨天还在谈天说地,还在千恩万谢的人,眨眼间便会病逝在她手中。
一想到此,她还是会浑身颤栗。
她知道,这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若连这个底线她都丧失了,那她估计也彻底疯了。
而她承诺那孩子的母亲尽力救治。
仅仅只是不忍向一个丧夫丧子的可怜女人下这最后的通牒。
现在也不是难过之时,除她们之外还有许多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
她抬眸看向逐渐升起的阳光眯了眯眼,重新注入活力蹦蹦跳跳去疫区忙碌了。
林黛玉看着如此有动力的顾青青不免汗颜,抿唇笑道:“我在园子里的时候,丫头们都说我这身子骨倒连外祖母都不如。”
“嗯…倒是实话。”顾淮Z认真想了想居然颇为赞同。
连林黛玉悄悄瞪他都没注意到:“你既这么想,定是也嫌我了?”
“没,我是说,嗯,我是说还好现在养回来了以后也要好生养着才是。”顾淮Z后知后觉的求生欲终于爬了上来,慌忙解释但林黛玉已然不打算不理他。
林黛玉偏头:“谁要你养了?”
“是,是我要姑娘养着。”顾淮Z抹了一把虚汗,顺坡下驴。
林黛玉没料到他这般无赖,脸倒先红了,娇嗔:“哼,无赖至极。”
“不丢人。”顾淮Z装傻。
林黛玉揉了揉帕子还是决定不理他,专心指挥他去往小姑娘的病房。
郑重将手中的桂花篮子交给小姑娘后,揉了揉她干枯的发丝,眼眶通红:“是姐姐来晚了。”
“才不是!姐姐是仙女,只不过仙女姐姐也被生病绊住了。”小姑娘抱着桂花拨浪鼓似的摇头,看着只能坐在轮椅上的黛玉语重心长道:“所以即便姐姐是仙女,也要和我一样乖乖吃药,这样姐姐身后的大哥哥才不会担心。”
她小小年纪但却学着八旬老翁似的口气语重心长教导不懂事的晚辈,人小鬼大机灵模样让不少病友都泛起笑容。
林黛玉听完,抬眸看向顾淮Z,后者目光里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似清亮柔和的月光,轻咳一声:“姐姐答应你,所以小妹妹你也要乖乖喝药快些好起来,别让你娘亲担心好吗?”
“好!我答应姐姐。”小姑娘高兴地拍了拍手,扬起大大笑脸,扭头就想和娘亲分享喜悦。
可,下一秒,她面色忽变得黑紫,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掐指脖颈似的,眼球突出,紧接着嘴角忽呕出出大口大口的黑血,不一会便染红了她破旧的衣裳。
抱着小姑娘的中年妇女浑身颤抖,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凭本能咿咿呀呀发出悲鸣的求救。不住颤抖着想要将小姑娘口中的血抹去。
小姑娘分明是痛苦不已的,但恐是怕妇人担心,于是她艰难摇头,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娘…要笑,不哭。”
她眼前的景象逐渐支离破碎,
黑色血迹蜿蜒向下浸湿了她仍旧抱护着的那篮子桂花。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她那个爱美的妹妹来接她了。
妹妹就站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笑着,身上干干净净半点联想不出她死前满身脓包腐烂溃败的模样,妹妹见她不理她,还招手还撒娇着快些来陪她一起玩。
她想上前,但身后娘亲凄厉的哭喊和不断被灌药泛苦的味蕾让她迟疑。
若她也去了,娘亲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不舍得妹妹也不舍得离开母亲。
她回过头,却只能看到那些隔过黑暗的花与水(1),再也见不到娘亲慈爱的目光。
“呜呜呜。”中年妇人抱着小姑娘的遗体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嗓音响彻整片疫区。
那篮子沾染了黑血的桂花已然散落一地,星星点点终结了不过六岁稚子短暂的生命。
这样的场景在这个疫区无时无刻不再上演。
人们从一开始的共情落泪,到表情逐渐麻木,最后甚至觉得都死了才好,反正吃药能不能活也得看命,多个人死,到天上也有伴不至于孤单。
整个病房为小姑娘难过的竟只有她娘亲、林黛玉及顾淮Z三人。
林黛玉想劝但丧子之痛她该如何抚平?
而顾淮Z则只是沉默地上前想合上小姑娘死后都不肯闭上的眼睛。
可接连三次,那眼都不愿闭上,顾淮Z轻叹:“放心吧,我们会安顿好你娘。”
他此番话说完再去合,这次小姑娘的眼睛才终是闭上,神色安详,就像不过是要睡很长久的觉,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就会醒来。
顾淮Z向来不相信神明,但此时也不免因此而震撼。
这个世界上父母确实不一定爱孩子,但孩子对父母的爱一开始确实是无条件的。
林黛玉也垂下眼用丝帕拭泪。
5号病床的中年男人却掀开被子猛地坐起:“别嚎了!一个赔钱货而已有什么要紧?至于如此?死都死了现在哭给谁看呢?要是难过你也陪她一起去!你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只会哭!
而你哭,你只会吵到其他人休息!就你们家死人了是吗?我们这里哪家哪户没死过人可哪个有你这样号丧的!我们被这病折磨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可以睡会,你就不能闭嘴跟着医师们去焚尸场哪里哭!”
此话一出,虽没人附和,但隐秘流转的眼神都在支持着中年男人,埋怨中年妇人杀猪般的哀嚎搅扰了好梦。
林黛玉眸中微冷,将丝帕递给中年妇人拭泪:“病治好了可良心却也没了,当真可悲。”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婉约和软糯但却格外刺耳。
让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已经是第二次了,顾医师就来说了一次,但是他们被病魔折磨得内心都在逐渐扭曲,有不少人作为人最基本的是什么都渐渐淡忘了。
那5号床位的人心有不甘,但顾及林姑娘在这群人心中的地位也没有再挑刺,被子一盖佯装睡去。
很快,就有负责入殓尸体去焚烧的志愿者们来了,他们一声不吭只是想将尸体处理。
雪雁竟也在列,她看到林黛玉时明显的忧心。
但转而又见顾淮Z以及那奇奇怪怪但又特别适合姑娘的轮椅,眼里的欣喜几乎要迸发出来。
她转而同其余人说明后便朝林黛玉而来,顾淮Z顺势让位。
雪雁眼泪都要掉出来:“姑娘,你的脚?”
林黛玉拍了拍雪雁的手表示无事:“是不是人手又不够了?你原是制药的都来了。”
“哎,毕竟即便是身穿这些我们也还是有成片成片的人倒下。”雪雁轻叹,不只是患者他们医者也多的是扛不住的。
林黛玉心中沉甸甸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边却发生了争执。
原是志愿者想把小姑娘的遗体带去可那妇人泪糊满脸,死死抱住自己的闺女不肯松手:
“我这闺女自打生下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可她死后我竟然连她的遗体都保不住,你们如此狠心,要让她化灰化烟,永世不得超生才肯罢休吗?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呜呜呜。”
要不是官方强硬要求,没人会让自己的亲人去火葬,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忌讳。
其实在下达这条死令时,黛玉也曾尽力说明是因为即便是尸体也会导致瘟疫的传染,及时埋进深山但只要接触到动物,由动物总会间接传染至人。
为了其他人的安全着想请求群众们将病逝之人的尸体尽数火化。
言词恳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担心他人的死活心中也无大义。
与他们而言,只要保得住家人就足够了,其余人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不少瞒报谎报的事件层出不穷,令疫区的工作困难翻倍。
看着又一个鲜活生命在她眼前消逝,林黛玉眼中含泪,劝道:“婶子,此前寺庙里那些高僧坐化时也是以火焚之,如此超脱俗世才能成佛,妹妹也定是如此。”
“正是了,小姑娘这是能了却心愿干干净净地成仙成佛呢!”雪雁也是止不住的点头。
最终,不知道是被劝慰了还是妥协妇人总算答应了,却任旧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强硬地要求自己也跟着去。
林黛玉轻叹打算去送一程,顾淮Z却停住了脚步。
转而叮嘱雪雁轮椅的注意事项后,便说这里还有事要处理,之后与她们汇合。
她们离开后,那5号床位的男人仿佛打了胜仗似的,立马起身神秘兮兮道:“你们不知道,方才那妇人我曾在勾栏见过呢,我常去照顾她的生意,知道她喜欢烧香拜佛,她之前也病了,可现下不好好的?想必是有佛祖保佑,我劝阿喝着药还不如请尊佛来拜拜肯定能好更多!可她们都不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们如果请来神佛那就没人记得她们的功劳了,大家都只会记得神佛保佑,那她们还怎么镀金?怎么嫁个好丈夫?”
还欲再说,却忽有一把匕首抵在喉间,向上望去,只见是那位推轮椅芝兰玉树的少年,正冷漠地看着他:“你也吵到我了。”
匕首下的男人哪还有方才嚣张的气焰?此时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哭着求饶。
就在顾淮Z要开口说话时,
忽有道温温柔柔的声线自门外传来:“且慢,请公子刀下留人。”
顾淮Z没理继续道:“我看这大叔中气十足倒像是好了似的,而且外间还有那么多病重患者席地而睡,倒不如你们换换?”
其实疫区一直有让位重症患者的美德,但渐渐的他们发现这美德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就死皮赖脸不愿挪位置了。
而顾淮Z此言一出,无人吱声,毕竟当事人自己还在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他饶他一命。
“不妥,这位大叔还未好全,除非自愿公子无权让他挪位。”那女声继续开口。
顾淮Z目不斜视,刀尖又近了几分,划出血痕:“我觉得你很自愿。”
“呜呜..是我..是我自愿!”那中年男人已然吓得失禁,一阵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在病房里几欲令人作呕。
“你!”那女子没料到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怎么如此蛮横:“你这是恃强凌弱!我见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这般野蛮!”
顾淮Z依旧没理出声之人,只是看着不住磕头的男子,桃花眼微眯,低声问道:“是谁指使你的?想浑水摸鱼是吧?陈家?”
那男子磕头的动作一顿,随后哭得愈加起劲似害怕得话都说不清楚,但将藏在袖中的飞刺不着痕迹地握在手心里。
“你够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欺负病人!”那少女被无视地彻底怒了,原本温柔的声线都变得尖锐,上前伸手想要夺过顾淮Z的匕首。
此时那原本痛哭流涕的男子也同时起了身,面上对少女是千恩万谢,可手下却将飞刺对准多管闲事的顾淮Z。
正当少女想去抓顾淮Z的衣袖以免他反抗时,
顾淮Z先一步将那男人割了喉,在鲜血飞溅的瞬间起身离她三尺。
而后那喷涌出的黑血溅了少女洁白隔离服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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