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依旧守在门口兼职提灯的黛玉柔声问道:“起风了,冷吗?”
“不冷。”黛玉正在烤火盆旁暖身子,见他过来忙将怀里的饭盒递给他:“快坐下来吃,免得凉了。”
顾淮Z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放着成摞的饭盒,而大门外除了雪雁外还有好些人正在不知疲倦的忙着,连送来的饭都来不及吃。
捡了个矮凳后便挨着黛玉围在火盆旁往里添了几根柴火才接过饭盒:“刚没注意,这火盆是方才送来的吗?”
“嗯,方才送餐那人去而复返说是照例送来的。”黛玉支着下颌看他吃饭,但她自小娇贵哪烤过这般烟雾缭绕的火盆?不一会便止不住咳嗽。
顾淮Z眉头紧皱,将饭盒放下后把黛玉挪远些,又自挂在轮椅后的布包里取出暖手炉拿火钳在火盆里挑出几块炭放入手炉里试了温度才递给黛玉。
“多谢你…”黛玉将脸埋入口罩里掩住了红晕。
顾淮Z确实饿了,摘下口罩后却还是细嚼慢咽将饭菜入口,虽他本人不挑食但吃着着实没什么味道,才回想黛玉先前言语里的奇怪之处:“去而复返?”
说完,他便看到不远处有个少年正悄悄打量着他二人,见他看过来时眼中的防备与敌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当即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照例,而是林姑娘太优秀了。
他不动声色的挪到黛玉对面遮住了那个探寻的视线。
黛玉歪头表示不解:“怎么忽然到那边去了?”
“这边风景好。”顾淮Z桃花眼灼灼的看着她,很明显好的风景正是指黛玉。
黛玉轻咳一声:“油嘴滑舌,快些吃完我们去喊其他人吃饭了。”
“好。”顾淮Z认真吃着。
林黛玉瞧他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这里不大太平。”顾淮Z组织了语言将他的猜测说与黛玉听。
黛玉久久沉思:“你是说有人想闹大这祸事好趁势上位?”
她的声线有几分抖,她不明白,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也能成为权利斗争的武器,难道他们半分不顾及这些无辜可怜的人吗?
她的嘴唇泛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
顾淮Z清俊的脸在摇曳的篝火里明明灭灭,清晰倒映出黛玉的影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第52章 勾结外贼?
果然,在顾淮Z的提醒下九殿下决心整顿疫区,还真搜罗出了不少暗器,抓住了大把跳梁小丑打算严加拷问。
这日,九殿下甩着玉骨折扇走在前边,眼底乌青想来是很久未休息好了,而他身后的黑鹰依旧宛若雕塑似的抱剑杵在一旁,只是时不时眼神会扫到牢房门口早就候着的顾淮Z。
顾淮Z今日一袭天青色长衫,面如冠玉,分明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但那双桃花眼波澜不惊,宛若清冷孤傲的月光,内敛的气势更添几许高深莫测。
到有几分他主子年轻时的神采。
就是不知道殿试时主子是否也会这么想。
“这几日诸事繁多倒忘了同顾小夫子道喜了,恭喜小夫子乡试夺魁。”九殿下勉强扯出一抹他自认为得体的笑意,可反倒更颓丧了些。
顾淮Z回礼:“九殿下为国为民是社稷之福,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九殿下不耐同人说客套话,只是点头便先行去了关押那群跳梁小丑的牢房。
这牢房气味古怪,雨后潮湿腐烂的气息混着干涸的血腥充斥鼻腔。
目光所及尽是无边的黑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惨淡的白光。被风一吹,就灭了几盏,另几盏在微风里摇摇晃晃。
因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夹杂浑浊的气味,远远还隐隐传来痛苦哀嚎的声音落在众人耳里显得格外}人。
九殿下原本走在前边,但渐渐不知怎么就落到顾淮Z身后了。
“殿下?”顾淮Z无奈看着躲到他身后的九殿下。
九殿下轻咳一声:“尊师重道,请顾小夫子在前。”
顾淮Z见他这般怂,不免轻笑:“科举考场也时常有闹鬼的传闻,殿下可曾听过?”
“听过,顾小夫子,可真有好些人因熬不住死在里间,化作怨鬼纠缠之后考生的东西?”九殿下声音有些发颤,不明白顾淮Z这厮为何要在这种环境讲起鬼故事。
“倒不尽然。”顾淮Z走在前边,他的肩膀单薄但在黑夜里看着分外可靠:“不过是那些考生因太过紧张以至精神失常行为疯癫,故传出怪谈。”
“一关就是九天,哪有不疯的?”九殿下笑声有几分讽刺:“不过,比起鬼怪,倒是人更可怖些。”
昏黄的烛火下九殿下的神情晦涩难懂。
顾淮Z伸手抚上一直配着的半截羊脂玉,默念着还是有人不一样的。
“林姑娘确实难得…”九殿下背着手,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说话时都带着上扬的弧度。
顾淮Z瞥了他一眼:“你既这么看好我们,那喜帖必发你一份,可别不来。”
九殿下上扬的嘴角僵住,拂袖大步上前。
被关押着的人无不身上带伤面色萎靡双眼无神,九殿下一一扫过眉头轻挑:“还是不愿招?”
一旁赶来的狱卒点头哈腰:“倒是硬骨头,愣是半点没透露是谁指使他们的。”
“顾小夫子,你怎么看?可要用刑?”九殿下转而将问题抛给顾淮Z。
顾淮Z揉了揉太阳穴,九殿下这什么事都丢给他的架势,那还不如他自己去找线索?还省得他们碍手碍脚,只拱手道:“承蒙九殿下看中,我也不过一届文弱书生当真不懂如何断案。”
“顾小夫子谦虚了。”九殿下也头疼,他是想把事情都甩给顾淮Z,但又不想完全当甩手掌柜被人指责,便想着以退为进,没料到顾淮Z直接釜底抽薪没给他留条生路。
转而背手到狱卒面前:“将你们先前的刑法上来给我看看,我倒是不信有人的骨头比这刀还硬?”
在九殿下下令的同时顾淮Z走至牢房,蹲下身仔细分辨这里每个人的模样,很快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你抬起头来。”
他清冷的声线在牢房炸开,把正要坐到椅子上的九殿下惊得连忙跑过来:“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发色。”顾淮Z轻声道。
九殿下闻言也看了一眼,但不以为意:“江南一带多的是海外来的客商,他们不明事理人云亦云倒也不足为奇,来人,怎么能如此苛待外国友人?快将人...”
“等下。”顾淮Z神情凝重,起身直视九殿下的眼睛,将他带到一旁低声道:“若是与我们正在打仗的边疆人呢?”
一句话让九殿下当即变了神色,这可就不单单涉及内乱怕还有勾结外贼!
*
这几日林黛玉的脚在顾淮Z精心的照料下已然好了不少。
疫区也在九殿下的整顿下平静了许多,每日感染人数持续下降,她也适当减轻工作量,每日不过跟着顾青青虚心学习。
平阳郡主经此一遭也老实多了,她本身也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过性格有几分傲娇和认死理,不愿主动低头认错。
只常常偷摸跟在顾青青身后学本事。
这日,她惯例悄悄跟着拿余光观察顾青青同林黛玉的动作,却不料前方的二人忽停下脚步相视一笑。
平阳郡主不解其意,但下一秒前方的两人不讲武德地撒丫子跑了起来。
平阳郡主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连忙也跟着跑了起来。
但拐弯却不见二人的身影。
就在她懊恼是不是跟丢了时候,忽有手轻轻拍在她肩上。
霎时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及四肢百骸,她慌忙转头正是闲花照水抿唇轻笑的林黛玉,同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的顾青青。
“你们…欺负人!等我回京了我要告诉我母妃,让她教训你们!”平阳郡主嗫喏着唇,虽说着蛮横的话但不知为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黛玉见她居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满脸忧心:“你没事吧?我们不是故意要吓唬你,只是你这每日跟着我们也不是办法呀,便想同你好好聊聊。”
“十多岁了跟奶娃娃似的就知道找爹找娘。”顾青青弯着眉眼眼中尽是戏谑。
平阳郡主不满的嘟嘴:“那是因为我有爹娘!受委屈了哪有不找爹娘来撑腰的!难道你们没有嘛?这有什么好笑的!”
林黛玉听罢一愣,旋即垂下眸。
“那你去找你爹娘呀,我就没爹没娘了,你在这炫耀什么?还鬼鬼祟祟让我们害怕。”顾青青看到黛玉黯然神伤的模样知道这娇小姐是戳中黛玉的心酸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本想直接开骂,但是看得哭得梨花带雨的娇贵小姐,忆起旧事还是忍住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没爹娘…抱歉,呜呜。”平阳郡主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噎噎道:“我只是觉得我要学了你的手艺把你挤下去!到时候就是我打你了!就问你服不服?”
“噗嗤。”顾青青没忍住低笑,单身插兜向前几步,路过仍在埋头哭泣的娇贵郡主轻飘飘来了一句:“那你可要跟紧点,要是落下了,我怕你找不到人复仇了。”
“你!”平阳郡主又气又恼,单手握拳朝着前方肆意又嚣张的女人比划着,又见着实落了一阵距离忙不迭跑着上前,语气怨怼:“我一定跟得紧紧的!你打了我,这个仇我记一辈子!”
“好,我等你。”顾青青伸手隔着防护服撸了一把炸毛郡主的头发,像是宠溺不懂事的长辈。
平阳郡主擦着泪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连忙拍开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摸本郡主的头?”
“是吗?林丫头,过来帮忙。”顾青青挑眉说完便伸出罪恶的爪子继续去撸平阳郡主的头。
林黛玉也抿唇一笑,上前挠傲娇郡主的痒。
霎时,传来少女们嬉笑玩闹的银铃声。
连带着愁云惨淡的病房都染上了几分欢快的气氛。
陈子轩听到笑声几步走近,见三人打闹长舒一口气:“郡主,林神医顾神医。”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陈子轩。
陈子轩恭敬拱手:“还请神医来看看家父。”
林黛玉同她们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便移步进了病房。
一眼便看到全身流脓痛苦哀嚎着的陈安。
陈子轩方才办好入住手续正要去寻林姑娘没想到这般巧竟遇到了。
林黛玉蹙眉,声线轻柔:“可吃了什么药?”
“符水。”陈子轩虽面向父亲但眼角余光都在盯着黛玉,几日不见,林姑娘似又出尘飘逸了几分。
此话一出,不止林黛玉沉默了连顾青青同平阳郡主都不吭声。
“恐需针灸。”黛玉探了探脉搏后沉吟片刻,看向陈子轩郑重道:“若这病我们治好了,可能请陈公子登一则告示?”
“林姑娘请说。”陈子轩眼中的高兴几乎都要溢出来。
林黛玉已然转身去拿银针,只道:“若治好了烦请公子说明符水之物并不能治疗,并呼吁群众及时就医。”
“这算什么帮忙。”陈子轩拍了拍胸脯:“我早也看不惯这些,若这告示能让那些病人醒悟也算功德一件。”
这可不简单,方才陈公子这句话最后就转而掉进迷信的空子里。
更别提黛玉要做的可是破除迷信呼吁大家相信科学。
别说其他人不相信科学了,她一个现代人都只能用玄学解释为何她会穿越。
顾青青暗自在心中念叨着但面上不显。
第53章 一起看日出
顾淮Z同九殿下回疫区时已接近四更。
虽是四更,但依旧灯火通明,无数人仍旧坚守在与鼠疫抗争的第一线。
他们感慨几句后便接着复盘今日所收集到的线索,并相邀明日一同去码头看看。
二人在岔路分别,顾淮Z只埋头赶路。
这一天下来,他就感悟了一点,九殿下这等低效率还是加班狂魔的上司不可取,等鼠疫平息,殿试后他定要寻个清闲的职,生命可不能浪费在加班上,他还需要时间挣钱,还需要时间陪林姑娘和娘。
今天回来得太晚,也不知林姑娘忙起来有没有好生吃饭,好生睡觉。
*
而早便候在这条顾淮Z回房必经之路的平阳郡主此时百无聊赖的在石凳上等着那小子回来。
她是将一应事宜都处理完毕才挪到那小子的房间,却发现屋内无人,这才出门耐心等着。
夜晚凉风习习,冻得她直打哆嗦,左等右等不见人。
不就在她寻思要不明日再来时,脚步声伴着划过草丛的声响入耳,平阳郡主下意识跳起整理衣裳,借着月光和烛火向外望去。
是他!
月光下少年身形如玉,步履匆匆。
眼见着他便要离开,迟疑了一会,她才慌忙朝他追去。
“喂!姓顾的!”因为害怕他走得太快,平阳郡主的声音提高了些,响亮到这片空旷之地都能听见她的回音。
听到平阳郡主呼唤的顾淮Z停下脚步,满脸疑惑。
借此机会,平阳郡主大步上前,努力平复呼吸,后者如临大敌不动声色也跟着撤后几大步,他不认识这人,防备问道:“敢问姑娘有何事?”
平阳郡主看他后退几步的动作勃然大怒,叉着腰:“你做什么呢?我是洪水猛兽?还姑娘?本郡主也是你能称呼平辈的?”
听她说是郡主,顾淮Z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郡主说笑了。”
虽说着客套的话,但顾淮Z又往后挪了挪:“倒不如说是略胜一筹。”
“你!”平阳郡主气得跳脚,想到来意,她好半天才平复怒意:“本郡主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
“郡主有何吩咐?”顾淮Z左看右看满眼戒备,天色很晚了,这里还偏僻,着实无人能证明他的清白,只得先把这疯狗似的郡主打发了。
平阳郡主被他这防贼似的模样气笑了:“你这样子做给谁看?要害怕也是我害怕。”
“这里常有恶狗时不时窜出来伤人我着实害怕,既然郡主怕我,那为了让郡主不害怕我便告辞。”顾淮Z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转身就走。
平阳郡主还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落面子,又羞又恼大喝:“喂!你别走!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不该不明是非,你说要怎么赔偿我都可以接受。”
“郡主的道歉我听到了,赔偿就不必了。”顾淮Z朝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
他确实没把那事放在心上,所以也不打算继续纠结,免得这郡主突然发疯每日来求原谅。
“那是你说的啊!不要赔偿的话这事就扯平了!”平阳郡主听他说这里有疯狗也不免打了个寒战,因为她方才等顾淮Z之时确实听过几声狗叫。
且因这疫病,好些流浪狗在门口围着那些尸体打转转,看上去尤其吓人,草丛里隐隐约约好似又传来几声狗吠惊得平阳郡主警铃大作撒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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