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斜坐在下首的凳子上说到动情处不免拿帕子拭泪。
贤德妃元春听母亲这般说,思及幼时可爱的幼弟也是忍不住红了眼圈:“我在宫中竟现在才知此事,这玉是如何丢的?可仔细找过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神色哀切,慢慢道来。
原自黛玉回南边扫墓她们便瞒着宝玉此事,但到底少了个人怎可能真的瞒得住?就在大家以为宝玉要如何发癫时,但他却一反常态在潇湘馆一坐便是整天只喃喃道:“不会回来了..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袭人见状吓坏了,还隐晦的说是不是这潇湘馆有什么脏东西魇住了二爷?吓得王夫人把宝玉寄名干娘马道婆前来驱邪。
一剂符水下去,人确实精神了,本是皆大欢喜之事但过不了多久宝玉出了趟门回来那玉就不见了,问他也只说是扔了,任如何打骂也不肯说,只把茗烟绑了要打发走,宝玉这才说丢到了青埂峰。
派人掘地三尺也没个下落,自丢了玉宝玉也似丢了魂,整日面对这潇湘馆的方向发痴,愁得全府上下没睡过一天整觉。
马道婆只说造孽,得娶亲来冲喜才能好。
贾元春听了止不住叹息,宝玉可是长辈们的命根子不能坏了,便问道:“老祖宗可知这事?”
王夫人眸光不变:“过老太太明目了。”
贾母也是被逼得无法,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林丫头回来,谁知竟只等来贾琏,等她捶着胸口怒骂贾琏去接林丫头回来,偏偏江南来了桩祸事半分动不得,若要宝玉如今这模样去等江南遥遥无期的解封属实不敢赌。
事情就这般陷入僵局。
那天,贾母只是看了场烟花,见着那烟花升上半空倏然炸开,转瞬即逝,唯留丝丝碎屑落满白头,才惊觉自己已经这么老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第55章 和亲
没人知道皇帝同太上皇都谈了些什么,总之转身的一瞬皇帝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像迅速凝聚的乌云,仿佛当即就能降下暴雨。
可下一秒,在见到戴权前恢复如常。
戴权小心瞅着主子的神色,即便他们是自小长大的主仆,也不敢断言此时皇帝的心情,只从宫女手中将早就备好的大氅给皇帝披上后,小心翼翼开口:“陛下,皇后娘娘遣人说南安王妃来了,待她离去再请陛下至延春宫中一叙。”
皇帝系大氅的手一顿,看向远处呼啸的寒风只道:“这风似乎更紧了些。”
“陛下英明,今日廿四,明日便立冬了,这风可不急?”说到此处,戴权也感到身上泛起几分凉意,搓了搓手:“说到立冬,礼部尚书王大人方才来报说祭祀一应事宜皆已备好,届时请陛下莅临圜丘坛为万民祈福。”
皇帝颔首走向廊道,这里地势高,站在此处看待万事万物都只需俯视,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意味,也难怪老头喜欢。
戴权见皇帝气色有所缓和才接着道:“内阁大学士章大人也呈上祭祀致辞,陛下可有空暇一阅?”
皇帝接过致辞扫了一眼,见那致辞不仅总结了他大半年的功绩还着重谈及江南的疫情祈祷上苍护佑:“章正不愧为状元出生,锦绣文章甚合朕意,江南的疫病着实令我寝食难安。”
“陛下泽被天下,疫情定能早日转危为安。”虽在疫区的是九殿下,可戴权压根不敢提及,外人或许以为陛下如何宠爱九殿下,实则不过是用以讨好太上皇罢了。
“你这话倒提醒我了,听说江南疫情初始是两名女子及时出手?”皇帝将手撑在栏杆上俯视着脚下如蚂蚁点似流动的人群,眸中涌动几分情绪。
戴权眼睛转了转:“正是,也是这两名女子研制药方修撰《防疫指南》,如今好些人都说她们是仙女下凡,一手医术活死人肉白骨,届时陛下可要好生赏赐。”
末了,又感叹:“不过听说一位已至中年且有一子,另一位虽是适龄可已有婚约在身。”
戴权说话时仔细观察着皇帝的面色,瞧不出什么变化只能硬着头皮道:“可如此仙女,凡夫俗子岂能相配?”
这话说完,见皇帝抑制不住的弯了弯唇角,便知自己这话符合陛下心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皇帝目光转而看向远处尚且空置的宫殿忽开口:“我听说贤德妃去省亲时家中建了个别墅来迎?”
“正是了,奴才有幸见过着实巧夺天工。”戴权暗自揣摩主子的心意。
以那位神医如今在民间的声望注定不能成为凡雀,也不能落入世家,唯有飞入帝王怀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何况,对女子来说,最好的赏赐莫过于纳为妃,让她们至宫中享尽荣华富贵,陛下这是也想为那神医修一座花园?
皇帝却不再回话,手指敲打着栏杆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你去同皇后说南安王妃的来意朕已知晓,命礼部同钦天监准备和亲事宜,待钦天监算明吉时恭送郡主出嫁。”
“喏。”戴权应了声便弓着身要退下。
皇帝依旧看着流动的人群,在戴权离开前忽道:“让小九送嫁。”
戴权的背影倏然一抖匍匐在地上,又不敢询问,只猛地磕头。
九殿下身处疫区,平阳郡主也在疫区,由九殿下送嫁确实合理不过。
陛下真的要拿平阳郡主去和亲?
那可是南安王府的独女啊!
许是他脸上的惊惧太甚,莫名取悦了皇帝,他低声轻笑:“平阳在江南病着如何能去?”
不仅平阳不能去,所有知晓药方以及在疫区工作的人都不能踏足,所以这个和亲人选只能从京城的世家贵女中挑选。
但小九却是要去的,他还得召集一群染过病痊愈的士兵去。
戴权这才松了口气,忽联想起陛下突然提及的贾家。
恍然明白陛下之意。
贾家如今虽看着不如先前,现全靠王子腾和贤德妃娘娘撑着,可到底根基还在又是太上皇的忠实簇拥,让贾家的女儿去和亲,一则斩断一条在本土用联姻强强联合的路,二则若此行出了什么祸事直接拿贾家出来祭天平众怒就是了。
“走,去凤藻宫看看。”皇帝背着手先一步而去。
此时王夫人在旁见着元春写下宝玉宝钗二人金玉良缘天作之合的手谕时才松了口气。
虽王熙凤也是她的内侄女但到底是大房的媳妇,是外人,养不熟。
这些年由大房管着他们二房本就多有无奈,现下宝钗若能进府她也能真的放开手,学着老太太含饴弄孙享受享受了。
“娘..”贾元春看着王夫人罕见扬起的笑脸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王夫人被她这声娘喊得辛酸,但只能诚惶诚恐跪在闺女脚下。
她这一跪让元春倏然清醒含下热泪,背过身只道:“宝玉亲事既定也该好生谋划谋划,不可再如往常那般张扬,督促儿孙建功立业方是长久之计。”
元春想起了省亲时那般张扬的娘家就心悸不已,忍不住再三劝导。
她这话落入王夫人耳中却如一阵风,毕竟她的大儿子贾珠就是读书劳累病逝,她断不愿幼子也步后尘只道:“娘娘切莫担忧,我们行事自有分寸,倒是娘娘更要珍重,好生保养身子,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遣抱琴来说明。”
说完,看向元春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叹息。
元春也不由抚着小腹,她不受宠,陛下隔半年,一年不来也是常事,哪能有孩子?但这些都不能同母亲说明只能往肚里咽。
前脚母女含泪惜别,后脚皇帝便踏进殿内。
看着美人垂泪后红通通的眼眸,饶是再硬的心肠也不免软了几分,皇帝几步上前拉起元春,捏了捏她精巧的鼻尖。
*
当密信自京城一路快马至江南时,九殿下已然明确在疫区作乱的正是番邦的宵小。
顾淮Z进来便看到九殿下斜倚在座位上兴致勃勃地命令手下接着行刑。
狱卒领命将辣椒水桶浸泡着的鞭子拿起往前而去。
前方刑架上绑着全身没一块好肉的奸细,和脚戴镣铐匍匐在地的其他奸细。
那狱卒上前用脚抬起其中一个把鞭子交到他手中,强硬地推搡着他上去行刑。
“殿下?”
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九殿下欣赏的兴致,让他从能凌虐人的快感中剥离,令他不悦的皱眉。
待看到来人是顾淮Z才缓和了神色:“顾小夫子来得正好,方才问出这几人确实来自番邦,弹丸之地也不知拿来的勇气敢来探我泱泱大国的底?必须好好惩治一番,小夫子可有妙计?”
“九殿下天资聪颖,何必我来献丑?”顾淮Z没有去看行刑现场,而是垂眸看向脚下血水蜿蜒的地面。
敌国的探子确实不值得怜悯,可九殿下眉眼间的兴奋和偏执让他警铃大作。
这还是他首次见九殿下如此,似乎与他先前的认知有所差异。
又或许,其实这样暴虐,视人命如草芥的上位者才是真的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九殿下眨了眨眼睛,第六感告诉他顾小夫子肯定想到了反击回去的好办法,但这个办法他恐怕不会说。
他托着腮看着有进气没出气的奸细又看向一旁瑟瑟发抖却还是一鞭一鞭抽向同伴的奸细残忍地扬起了笑容,与他干净无瑕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反差:“怎么,还不细细说来?莫不是也想同他一个下场?”
听完,手持鞭子的奸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这些天真是受够了,这个人强迫他对自己的同伴施刑法然后让他睁大眼睛看想死却不能死的惨状。
这种内心的折磨可比**煎熬多了,尤其是知道自己也会被如法炮制,他想活着,就算死也想利落的死!
他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一脸:“我说!我说!请不要惩罚我!”
“不!”刑架上被割去舌头剜去双眼的人只能从气管嘶吼出模糊不清的字句,随着他的动作腥甜的血水自嘴角蜿蜒而下再次染红了早已凝固的血衣。
有几滴血珠还因为过于激动从而飞溅到九殿下脸上,刺激地他头脑发疯,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再虐些,虐得畅快些!
他总算明白为何老头喜欢变着花样折磨他了,因为施暴真的能从内心得到快意!这种权力可真令人着迷!
黑鹰抱剑看着宛若得到糖果就抱着不肯撒手的九殿下,又看向沉默不语的顾淮Z。
顾淮Z没有停留别开眼,沉默地退了出去,确认了九殿下不是良主,正巧与迎面跑来的送信官撞了个正着。
九殿下接到密信,脸上的神情犹疑不定,看向就想要遛的顾淮Z道:“顾小夫子且等等。”
顾淮Z停下脚步,看向九殿下静待吩咐。
“一起看罢。”九殿下端坐在上拆开密信一目十行,脸色变幻万千。
顾淮Z端端正正站着,像个听到下课铃响却又被拖堂的乖学生。
许久,才有压抑兴奋的声音传来:“父皇让我送嫁。”
顾淮Z神色一凛,最不想见到的还是来了:“殿下如何看?”
从结果来看这个方法成本最低效果迅猛,可要拿多少无辜人的鲜血铸就?
“顾小夫子。”九殿下神色坚毅:“这真的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吗?他国的子民即便是收复了也是狼子野心,不若趁势来次大清洗?”
说到此处,九殿下的桃花眼染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偏执与疯狂。
第56章 国难财
“请殿下三思。”顾淮Z最终只能从喉间挤出这几个字。
令九殿下侧目:“顾小夫子切莫有妇人之仁,先是他们以割地欺辱,我们不过正当反击罢了。”
说完,像是察觉到顾淮Z的弱点,不免轻笑出声:“如此,可护不住小师娘呀。”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听他论及黛玉,顾淮Z清冷的桃花眼微沉,当即回了句。
虽现在的他尚且弱小,但蚍蜉撼大树也未尝不可一试。
百姓所求不过吃饱穿暖,有田有家有室。
谁能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那么上层建筑是谁其实都无所谓。
只要不是异族。
“也没什么要紧。”九殿下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就让顾淮Z把现今能清君侧的人都想了一遍。
只斜倚在座椅上支着脑袋,熬了一个通宵审讯这群人,现才觉困意袭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骨折扇:“正巧此次和亲便是机会,顾小夫子可愿与我同行?”
顾淮Z确实想看看九殿下究竟要做到何等程度。
毕竟那里可不止有他国子民还有南安王及其十几万士兵,这些人可都未曾感染过,一旦蔓延死亡率高达70%。
上面想着将鼠疫通过和亲传播时就没在乎过这些为国征战将士的性命吗?
还是说,知道,但允许?
别的不说,皇帝肯定是允许的,毕竟如今军政实权都在太上皇掌中,死了南安王及其军队倒也算卸了一条胳膊了。
可他却没有回话,挺直脊背,只问道:“殿下若去和亲,京中可有派钦差来接替殿下?”
九殿下被这话问得一愣:“有林姑娘同顾夫人还需要什么钦差?不过是花架子罢了,来了反倒碍手。”
顾淮Z冷笑:“若无主事这里出了何事,陛下问责是您来担还是我们担?还是说殿下欲让我们直接同京城交涉?又或者京城的意思已然同意还政于民?”
九殿下这才明白自己这一走,推卸的是什么责任,半晌不语。
许久,才道:“我这就去书信父皇,请他派钦差来助。”
现尚是清晨,浓浓的白雾夹杂着些许冰霜送来阵阵寒意令人看不清前路。
站在此处,分明是听见无数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哀嚎声伴着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不过一道门的距离,这些声音仿佛被雾气隔绝,传不到京城也传不到里间。
立冬已过,扬州的气候骤降,如此天气仍旧安置在外间的病人定受不住。
顾淮Z拨开雾气走近,不远处是位瘦弱的妇女背着身看不清神色正抱着半大的婴儿在喂奶,而她前方还有病重的丈夫以及瘫痪的婆婆。
她的身形分明如此瘦弱可却给这三人最强有力的支撑。
婆婆见媳妇光天化日喂奶,心酸地将自己身上盖的毛毯给媳妇披上:“孩子,苦了你,是我们老陈家拖累了你啊!”说着说着已是泪如雨下,背过身哭这命运的悲惨。
顾淮Z第一时间别开目光,
旁边,
还有成百上千如他们这般的家庭在这场人祸里挣扎求生,他们是农民是商人是士大夫。
他们普普通通如沧海一粟,他们只是想好生活着。
可上位者看不见这些,他们只想将此当做武器去打回败仗的耻辱。
他的动静不大,但已然不少人见到他,无不神色激动:“顾大人,这帷幄的事怎么说?上边可同意了?我还有好些兄弟如今进不来只能在外边我怕他没病死先被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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