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你看,你的神相是祝融。”姜林晖伸手指着半空中的神相,对她说,“仙使作为太子殿下的一部分,赋在你身上的灵力无意间为你造出了一个与殿下本体神相完全相反的虚像。如果仙使不是太子,这世间还有任何一个人做得到吗?”
“虚……像?”穗岁嘴上说着不信,却还是忍不住跟着姜林晖的指示去看。
她不曾见过祝融本体神相的模样,因此看了许久,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你知道战神神影吗?”
这她倒是听说过的。
上古十大战神神力霸道,英勇好斗,常以攻为守,为了胜利不顾一切代价。
而神影,就是为战神承起代价的人;战神主攻,神影只守,是他们唯一的后盾。
上古界天地方成雏形,万物在摸索着自己的道,因此战事不断,神界战神功高望重。
一个完整强大的神影是战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神影地位显赫,亦受众神敬仰。
诸神之中神力高强者才可为神影的候选人,或经千百年的修炼与打磨,将自己原本的神相销毁重构,才有百中之一的可能复刻出战神神相的虚影。
即使这般努力,神影的候选者中也很少能复刻出完全相似的虚像,发挥出战神一半的力量。
可是穗岁的情况与五万年前的上古神界不同。
她的神相,是由如今唯一的战神黎榍鬃源蛟斓模是完完整整、没有丝毫偏差的神影虚像。
“呵,”穗岁轻笑,“神影……听起来就好生厉害。”
“是。”
“那如果我不要这神相,能把仙使还给我吗?”
姜林晖蓦地一愣,随后缓缓摇头:“对不起,他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慎海上空流云倒转,盘旋出一个深邃的漩涡,掀起的云翳完全遮住日华,却又有一道银光劈开苍穹,代替Z乌将大地照亮。
那道耀眼的银光散去之后,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落在姜林晖身后的沙滩上。
海面上狂风大作,却掀不乱那人的衣摆与满头银丝。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闲落于身侧,慢步朝姜林晖与穗岁走来。
每走一步,都裹挟着能撼动山川日月的巨大灵力,如潮涌至,隔着数十步路的距离,都让穗岁觉得脊背沉重,直不起腰来。
“参见太子殿下。”
那人身影显现的一瞬间,姜林晖就跪下//身,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穗岁不曾见过的礼。
穗岁曾经在无数鲛魔的咒骂中听说过神族赫赫有名的太子黎椋他们巴不得把他拖到孽海里敲骨剥髓,却对黎樽叱錾窠缒侨眨一人逼退鲛魔全族的战况闭口不谈。
在鲛魔的痛恨之下,藏着对他刻入骨髓的畏怯。
此刻穗岁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着自己在这样惊涛骇浪般的灵力下勉强站立。
那是真正的神威。
穗岁的五脏六腑被这强悍的灵压磋磨碾压着,她却把不断涌出的血腥气狠命抑制在喉头,顶着千斤的力量抬头去看他一眼。
他果真与仙使、与禾山长得一模一样。
却又有一些不同。
他的眼睛里装得下千水万山,却容不下她单薄的身影。
“寻常神族,无法于我的灵压下仰首,你却还能站着。”他的声音空灵冰冷,似是飘在云端之上,又像是悠扬在山谷之间。
无人敢在这样的神明之前生出半分不恭之心。
他说:“不愧由他的灵息所凝而成。”
说完,那股煎熬着穗岁骨血的灵压顿时收敛,她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却没顾得上去擦拭。
“他?”殷红的血将她惨白的唇染出娇艳的色彩,“仙使……不就是您吗?”
“他是我历劫的化身,但抱歉,他与我无关,我并没有这段时光的任何记忆。如今我历劫归位,有关他的一切,都将被抹去。”
穗岁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这个为我甘愿赴死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哪怕没有你,他也会在今日应劫,众叛亲离,在所袒护之人的指责中绝望离世。”
黎樽叩浇林晖身边的时候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神色不为所动道:“你虽是个意外,但也请你,将人界之事了结于此。”
“了结?”他说得太过轻巧,穗岁悲极反笑,“你想我如何了结?”
忽然,有一道灵压逼她而来,沉沉地压在穗岁的肩上,又打在她的膝盖后方,迫使她跪了下来。
“你如今有神骨神相,是我神族之人,不可对我不敬。”
膝盖着于坚硬的沙地上,立刻有尖锐的碎石扎入皮肤中,那刺痛让穗岁浑身一抖,弯下腰去。
可是她只低了一瞬头,就握住身边的木柴,支撑住自己的上身,甚至还在试图起身。
然而黎榈牧榱ξ丛俅铀身上收走,直到穗岁耗尽力气,颤抖的膝盖再一次落回地面。
“比如,”黎楸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该把与他相处的方式投射到本君身上。”
他甚至改了自称。
穗岁通体一震。
她缓缓抬眼,便看见黎樯砗蟛辉洞Φ慕林晖对着她轻轻摇头。
穗岁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可笑。
在任何一个神族眼中,对太子黎楣虬菔且患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倘若神界仍然是三界的主宰,未尝自封,以他的身份,三界六族都必须对他行这世间最尊贵的礼仪。
可是穗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为了活下去与无数人和鲛魔虚与委蛇过,因为各种理由下跪过千万次,甚至也被五花大绑,难堪地跪在过仙使面前。
她在最污浊腐臭的地方倔强地守着自己的骄傲,却又能为了自己的目的肆意摒弃世人认定的尊严象征。
于是禾山也好,仙使也罢,都在她弯腰屈膝的时候托了她一把。
他在她自苦的时候替她清理伤痕,说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鲛魔。
他把她从刑台上带下,给予了她没有信仰的权利。
他们是穗岁心中皎洁无瑕的月,让她挣脱开低贱的外貌,于内心辟出一个干净的天地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从身到心,他们都在救她。
可是现在,这个与她的明月肖似的人,却用那无法违背的神力,要求她跪下。
“你果然……不是禾山。”
“禾山?你居然还给他起了名字。”
黎樘崞鹣墒沟氖焙蚝廖薷星椋似乎那真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禾山”二字从那双凉薄的唇中吐出,与他提及星汉、山海、白鹤与蝼蚁,都没有半点差异。
良久,穗岁才轻启唇齿:“那如果……我不要做这神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号开始表演作死。
两个小天使正式下线啦!不过还有一小段剧情才能开神界副本!
盘了盘剧情发现仙使真的是最可怜的一个切片,既没有吃过肉,也没有吃过肉(。)
第42章 你的神骨与神相,我要亲自收回。
“不做神族之人, 我可以不跪你了吗?”
穗岁看见眼前那张寒冰塑成的精致面容,终于有了丝微弱的变化。
“你叫什么名字?”直到此时,黎椴畔肫鹄匆问她姓名。
“穗岁。”
“穗岁, ”黎橹馗戳艘槐椋“不像是人族的名字。”
“我可以不跪你了吗?”穗岁无意与黎樵谒的名字上多加议论,她的名字是禾山起的, 现在被这个与禾山一模一样的人评价起来, 会让她有一种荒唐的不适感。
姜林晖站在黎榈纳砗螅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他害怕穗岁这样毫无遮拦的话语会冒犯到太子――他可不是仙使, 不是禾山,甚至不是从前的那个黎椤
于是姜林晖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说:“殿下, 您此番下人界可有要事在身?”
他想提醒黎椋 若有事便不该耽搁于此,若无事……私下人界是违背天规的。
黎槲派,侧过头瞥了姜林晖一眼。
这淡淡的目光却逼得姜林晖立刻低下头去。他看透了自己的意图。
黎榻邮苌穹O氯私缋劫之前,他的元神还未得修复, 情感仍会随着心境的变化而波动,便让姜林晖觉得, 一切或许还没有那么糟, 他同从前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可这一次黎榛旯樯裉澹 姜林晖终于意识到, 喜怒哀乐不会再在这个人身上泛出任何涟漪。
他从此再无七情六欲, 真正活成了整个神界人人期许见到的战神模样。
黎椴⑽抟獾闫平林晖的心思。
感受到他回避的目光, 黎榭口道:“我本就是为此事而来。”
“什么?”
“祝融虚像降世, 你便可能成为我的神影。”他对穗岁说, “但此事是因我在人界历劫时无意促成的, 非你本愿,你若不想做神族之人,我不会逼你。”
穗岁松了口气。
“但你的神骨与神相,我要亲自收回。”
“凭什么!”穗岁捂住自己的肋骨,冷冷地看向他,“你可以将神相收回去,但是……”
“神相与神骨本为一体,你一个人族,放弃做神影,等同于失去成神的机会,太子殿下对你已是宽恕,断不可能只剔除你的神力,保留你成为一个普通神族的资格的。”
姜林晖忽然开口,打断了穗岁的话。
穗岁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他。
这人在胡说什么?
她的神相和神骨是分开得来的。
如今黎榈比挥欣碛梢求她把仙使的神相还回去,可是凭什么要她把禾山的神骨也交出来?
而且,她是鲛魔与人族的混血,这件事姜林晖是知道的,他为何故意说她是个人族?
姜林晖对着穗岁皱了皱眉,并不敢在黎榈纳肀咴俣运做任何明显的警告,只盼着穗岁千万别将神骨是从孽海中得来的这件事说出来,那样的话……
穗岁焦灼的神志忽然被一道清泉淋了个透。
对,她有鲛魔血统的事情不能让黎橹道。
想来正是因为这一点,姜林晖才打断了她的话,故意说出那般言辞,帮她把真相掩饰过去。
穗岁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我……”
黎椋骸澳悴槐叵衷谧鼍龆ā!
“不,我想好了。”穗岁坚定地说,“我不能把神骨给您。”
那是禾山唯一存在过的证据,她可以带着它死,但绝不可能活着让别人把它夺走。
说完,穗岁把支撑着自己的木棍扔到一旁,学着姜林晖的方式,对黎樾辛烁龉Ь吹拇罄瘢骸安渭太子殿下,方才是穗岁不知轻重,以下犯上,请殿下责罚。”
“你虽有神骨,却还未有自己的扶桑叶,尚不被天道认可,蚩尤殿就不会降罚于你。”黎轵ナ祝陈述着事实,“但回了神界,你须得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穗岁眼皮一跳,不会被当作一个寻常神族惩罚吗?
她忽然说:“殿下,我有一事请求。”
黎樘Я颂а郏并未出声。
穗岁不知他到底允还是不允,却只当他默许,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我成神的太过突然,人间还有未完之事,请您再给我一日时间了却此间纠葛,再随您回神界。”
一阵沉默,等得让穗岁不由心慌。
许久,黎椴诺溃骸翱梢浴!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姜林晖说:“你且跟着她,等……”
话未说完,黎檩氲匾恢汀
姜林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有些焦急地吼她:“穗岁,你放肆!”
这可是太子殿下,岂能是她伸手想抓就抓的人!
穗岁趁着黎榛厣恚一把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殿下,您是不是……身上在疼?”
她的眼神中带着黎榭床欢的期许神色,声音忍不住都颤抖了起来。
“殿下?”姜林晖连忙凝起一道绿色的光芒,合指想要为黎榱粕恕
却见他抬手挥散了姜林晖输来的灵力:“无妨。”
然后垂眸看着仍跪在地上的穗岁,轻轻转了转手腕,用一道不轻不重的灵力震开了那只握着他手腕的手。
元神上灼热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发作,可黎檎獯涡牙慈淳醯谜馔幢人历劫之前减轻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姜林晖用了什么方法为他治疗,还是元神的伤口开始自我愈合。
这样程度的痛,对黎槔此蹈本不值一提,所以他没想明白穗岁是如何发觉的。
可更让黎榫讶的是,就在碰到她的一瞬间,他的痛得到了显著的缓解。
莫非这才是作为仙使的他把穗岁留在身边的原因?
倘若是因为这样,仙使在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把灵力当做补偿回报给她,倒也算解释得通。
“一日时间,逾期不候。”他留下这么句话,就再无意与穗岁多言,向姜林晖点了点头,顷刻间消失在二人身前。
黎榉讲庞美椿涌穗岁手的灵力并不算重,可她本就是强弩之末,因此狼狈地跌坐到一旁,久久都没能回神。
可是看着眼前那人凭空消失,她又下意识地伸手去留。
什么都没有抓住,空有冷峭的风从她的指尖掠过。
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穗岁,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穗岁。”姜林晖喊了她一声,却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穗岁呆愣地由着姜林晖把自己从地上拽起,她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精神也随着起身的动作聚拢回体。
“我没事。”她的声音太轻,这句话听起来不具有丝毫说服力。
说完,她把手从姜林晖掌中抽回:“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不是禾山,也不是在这村庄里的仙使,穗岁,你有后悔的机会,并不是非要去神界的。”姜林晖深吸一口气,再做最后的劝说。
穗岁眼中任然聚不住光,闻言却将视线移至姜林晖身上,淡漠地问:“大人似乎很不愿意我去神界?”
姜林晖一顿,说:“不,我只是……穗岁,禾山费尽功夫把你带出孽海,让你能不受身份的制约,做一个自由的人族,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你被迫困在那个地方。”
那是个让他倍感痛苦,从来没有给过他公道的地方。
“自由的人族?”穗岁嘴角上扬,伸出手指指向远方的海平面,语气满是嘲讽,“我怎么没看到呢?”
看到姜林晖躲闪的目光,穗岁笑出了声,神色几欲疯狂:“禾山想我怎么做,你又从何得知?他如果不想我去神界,你让他自己来和我说啊!”
姜林晖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看穗岁。
“我本来就有鲛魔血脉,冲动、自私、疯魔就是刻在我骨肉里的肮脏东西,他不满意的话,亲自来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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