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相尽毁之人,一切术法归于无形,哪怕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幻境也是留不下的。
尘埃落定后,黎檎兆偶且渲杏硎馑透他的庭院,一毫不差地复制出来。日久岁深,他成了无人能敌的战神,挥手所捏的幻境自然也不是当年禹殊那个可以比拟的。
“殿下,”穗岁轻轻唤了黎橐簧,“如果我能得到回生岭的认可……您能允许我成为神影吗?”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召出一团乖顺的火苗,随后往前推了推,向黎檎故咀抛约旱某そ。
她的驭火之术与黎橄嗳ネ蚶铮可掌中传来的温热感觉,却让穗岁觉得她与黎橹间,有一抹还不可以斩断的缘。
“你本不该在我的劫中,虽然不知道阚南荀究竟做了什么才误把你牵扯进来,但是这一切不是你的责任,你有权利置身事外。”
黎榭醋拍且煌盼⑷跚野档的火苗,与他手中的有天壤之别,可不得不承认穗岁是个极有悟性的人。他不过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她便走到了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地步。
“或许冥冥之中,是我自己走进来的。”穗岁五指合拢,将祝融真火收起,“事已至此,我不想辜负当初他给的一份希望。”
说出这话的同时,穗岁觉得她肋骨下的痛好像愈发明显了一些。
穗岁用的“他”究竟指代的是禾山还是渔村中的仙使,在那一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很显然,黎榛岽砹艘狻
“我说过的,不要把你与仙使相处的方式投射到我的身上。我不清楚姜林晖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事让你临时改变了主意,但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不该任性为之。”他再一次提醒道。
穗岁的眉尾微微扬了下。
他说的是“我”,不是“本君”。
她有些出神地回忆起了第一日见到黎榈某【埃却好像再也代入不到当时那种绝望愤慨的心境。
以至于穗岁看见黎橄蜃约荷斐鲆恢皇值氖焙颍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那熟悉的凉意从掌心传来时,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不是,我那个……”穗岁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想冒犯殿下的。”
可也不知道黎榈氖中挠惺裁茨ЯΓ穗岁虽然这样说着,却完全忘了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黎樯裆未动,视线没从穗岁的脸上挪开,便将她那尴尬又无措的细微神态尽收眼底。
他说:“如果你真能成为神影,我会教你如何将与我身上的感知切断。”
然后穗岁这才反应过来那“魔力”究竟是什么。
她的手搭上去的一瞬间,胸膛下炙烤着自己心脏的痛意瞬间消散,从走进这院子开始的惴惴不安也一同离去。
“我……”穗岁张了张口,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手心下,传来了一股毛茸茸的暖意。
像是被什么烫痛一样,穗岁倏地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她就看清了黎槭种衅究粘鱿值摹⒛桥意的来源。
是一只才长了一圈黄色绒毛的雏鸟,此刻正昂着头,发出微弱的叫声。
它歪着头眯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悦穗岁忽然把手挪开,就挥动着一双光秃秃的翅膀,表示着抗议。
穗岁十分好奇,又不敢伸手,抬头问:“给我的?”
黎轵ナ祝骸拔疑窕旯槲荒侨绽瓷骱E匝澳悖见有一抹元神荡于海上,久不消散,便带了回来。滋养到今日,化出了一只鸟。”
他将手往前递了递:“给你。”
穗岁双手把那“吱吱”叫着的小鸟虔诚地捧过,泪如雨下。
“谢谢您……把小芙带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非常感动,觉得某人果然还是像禾山的时候稍微好一点点。
不会这么快喜欢黎槔玻
and小芙从叽叽喳喳的人,变成了叽叽喳喳的鸟hhhh
第62章 从今以后,我只属于您。
也不知道穗岁是把八师兄的话听了进去, 还是那小鸟太难伺候,根本离不开人,反正从黎槟抢锘乩匆院螅 她真的没有再逼迫着自己冒进,罕见地缓下了步伐,蜗在自己的寝室里巩固着前些日子所习。
离着回生岭开山的时日越来越近, 明梧也放任弟子们以各自的方式进行最后的调整, 不做其它强求。
转眼间就到了开山那日, 说是开山, 但在扶桑树前出现的只是如同堕云台那样的云镜入口,山其实只是以往从这幻境中走出的弟子给它的一个具象称呼,并不似穗岁先前想象的那样, 会出现如D谷显露时一样壮丽雄伟的场景。
神影虽然只是战神的附属者, 回生岭的打开却是如今神界一件备受瞩目的大事。因而扶桑树前早早地围着许多神官,安静等着目送北殿弟子们到来。
这也是穗岁第一次同时接受那么多揣着好奇、探究以及怀疑的目光打量,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她百感交集, 却并不觉得害怕。
而那些视线中有一道与众不同的,正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穗岁顺着摸索看去, 便在人群最前方看见了一身熟悉的绀紫色衣袍。
姜林晖远远地站在那里, 对穗岁笑着点了点头。
那样嬉笑斗嘴, 无甚负担的时光, 或许等穗岁从回生岭出来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姜林晖心想。
神官之中偶有窃窃私语, 讨论着北殿十五名弟子中成为神影最有可能的人选。不用去细听, 穗岁都能料到没什么人真正看好她。
但是她知道姜林晖是相信她能做到的, 于是隔着乌泱泱的人群, 也回了他一个真诚的微笑。
“笑啥呢?”十四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穗岁。
“没什么。”
“我听到你那房间里半夜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十四用手遮了遮嘴, 偏头对穗岁说,“等从岭里出来,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养的宠物?”
穗岁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记挂她房里的小鸟。
“那师兄出来以后告诉我你的神相是什么,我就带你去看。”
“真小气。”十四瞬间黑了脸,余光晃晃悠悠地瞥到扶桑树前的入口,说,“门开了。”
神官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从混沌变得清明的回生岭入口处。
十五个北殿弟子转身向明梧行拜别礼,依次走入回生岭中。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太子殿下不来吗?”
又有人回答:“殿下来做什么?也不一定真能选出神影的。”
十四与穗岁一同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还没走入岭中,因此他听见了议论声,回头轻声问道:“对啊,殿下竟然没来,是默认了我们这回没人能成功吗?”
穗岁只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黎椴换崂矗因为他正在回生岭的另一头等着他们……等着她。
“走啦。”穗岁指了指前方,对十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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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众人面前,十五个北殿弟子几乎是一同走进回生岭的,但其实他们进入那扇门后面对的是一个独立空间,所见之物截然不同。
弟子之间实力差距甚大,可每个人能在回生岭里坚持多久并没有确切的定数。
最先出来的是十三,不过一日就被回生岭送出,而后出来的是十二与十一,坚持了三日左右时光。十四的资质与术法在弟子中靠后,却在岭中待了二十日才回到D谷。而大师兄与二师兄是最晚被送出来的,距离走入回生岭足足过了三十三日。
“这么说……真的没有人通过回生岭的考验吗?”大师兄苦笑道。
“不,”二师兄回头看了一眼并未消散的入口云镜,“十五还没出来。”
众神官只有在开山那日齐聚一堂,而后只会轮流于D谷值守,迎接从回生岭走出的弟子,以防有伤势过重者,亦或是出现其它预料之外的情况。
十四个弟子从岭内走出后,便也加入了D谷值守的行列中,等着他们资历最浅的小师妹回来。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金乌幻影从扶桑枝头腾飞又沉落,他们却始终没有盼到穗岁的身影。
弟子们不记得回生岭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未通过考核,大约是术法不佳,表现不好,才达不到回生岭认定的神影标准。
穗岁与弟子们之间的切磋终止于八师兄这里,因而再往前的师兄们并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眼见着穗岁已经走入回生岭快五十日,他们终于按捺不住,问起其他与师妹交手过的弟子们堕云台内的细节来。
八师兄说:“十五对进攻与防御类的术法掌握,比她刚来北殿的时候都进步了不少,但真正将我打败的还是祝融虚像的神力压制。”
他在几位师兄身上来回扫视一番,语气颇不确定道:“其实我也说不准,十五若是以这样的长进速度,在神相的作用下究竟能在短时间里做到哪一步,可是……”
大师兄接着他的话说完:“可若是光凭这些,就想通过回生岭的考验,应当是不够的。”
她一定在里面找到了别的破局方法,而不是只依赖于祝融虚像的神力。
回生岭内,穗岁所面临的遭遇确实与其他弟子想象的不同。
她根本没有用上半点祝融虚像的神力去应对回生岭出的难题。
一开始穗岁刚入回生岭的时候,遇到了一只九尾赤狐。它动作灵巧,神出鬼没,穗岁下意识地就拿真火去追,很努力地跟上赤狐的速度,却怎么也讨不得好。
九尾赤狐虽身形敏捷,但它亦属火系,所发出的攻势并不能对穗岁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一人一狐之间交手的次数越多,就越能被穗岁抓到漏洞,如此慢慢消耗,才将它击败。
赤狐幻影消散的同时,一条长着两对翅膀的黑蛇破空而来,仰头长啸,扇动着翅膀卷出直冲霄汉的水汽,向穗岁一同扑来。
这里的一切都与路迷镜内十分相似,但幻象的逼真程度与发出的攻势都比路迷镜内更胜一筹,而且每击溃一个幻象,便会没有间歇地生出更加强大的上古神兽来与弟子交手。
穗岁忽然在想,路迷镜内的幻象是由术法高深的神官备下的,每一个前往受训的弟子都能自由调整所遇幻象的强弱,可总有一个上限。幻象再怎么逼真,也是神官们捏出来的,无论如何都越不过真的神兽去。
而回生岭的由来无人得知,也没有神官能提前操控,它的上限会在哪里呢?
哪怕前期都能打得过,只要灵兽的强度无止境地提升下去,挑战者迟早会有败下阵来的那一刻。
难道是单纯地看弟子们能走到哪一步吗?
这一刻穗岁猛然意识到,回生岭所考验的不应该只是走入山中弟子的术法和灵力。
她一边躲避着眼前这只龙龟一次次高抬利爪又落下时激起的风浪,一边迅速地思考起来。
她深知幻象进阶到这一步,术法和攻击几乎已经对它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多熬过一两个幻象,她就要被传出山门,再无挽回的可能。
回生岭存在的意义是要选拔神影,那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影呢?
“上古十大战神神力霸道,英勇好斗,常以攻为守,为了胜利不顾一切代价。”
“而神影,就是为战神承起代价的人;战神主攻,神影只守,是他们唯一的后盾。”
“神影是为战神而生的,名字本来只是个代号。”
“一个完整强大的神影是战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连舍弃自我的觉悟都没有,劝你早些离开这里,莫要再拖累更多人了。”
“战神主攻,神影只守。”
“舍弃自我,做战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无数话语如同洪水般从山林间倾泻而出,那都是从前穗岁听闻过的有关神影的一切,有些是姜林晖说的,有北殿弟子们谈论的,也有明梧先生告诉她的。
可仔细想来,都在说着相同的事情。
洗铸神相的根本在于销毁自己,再造新生。
然后以影之名,去成全另一个人。
神影所需要的,从来不是强大到足够与战神匹敌的神力。
穗岁忽然睁开双眼,直直对上龙龟的竖瞳,将遍布空间的真火收至身侧,于周身上下形成一道由火筑造的结界,全力抵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罡风。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穗岁忽然敏锐地感觉到被凌冽的罡风掀起的火星逐渐减弱。那双骇人的竖瞳被垂下的眼皮遮去一半,随后龙龟细长的脖子向下压了一下。
从穗岁的角度看去,仿佛它在高处对她微微鞠了一躬。
下一刻那硕大的幻象溘然堙灭,穗岁身边的真火也一并消散,她忍不住往前方踉跄了一步。
然而回生岭没有给她太多调整的时间,很快虚空中传来一声长鸣,火红的羽翼撕开无尽的黑,盘旋而来的庞然大物似鹤,似雀,又似鹰。
是毕方。
它挥舞着翅膀,周遭凌空浮现根根妖冶羽毛,尖端如箭指着穗岁,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穗岁微抬眼帘,再次召起真火包裹住自己,却在那羽箭触及火障时卸了一分力。
于是便漏了几支从她肩侧擦过,鲜艳的血珠自伤口迸出,于火海消融。
一旦开了这样的口子,穗岁便觉得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应当。她面对的幻象愈发狠厉,可召至身畔自保的真火却越来越稀薄。
直到最后,她把周身流转的灵力稳妥地放在地上,然后凭一捧诚笃的肝胆血肉,以凡胎俗骨,迎上一头看不见边际的鲲鹏。
穗岁阖上双眼,静静等着它来宣判自己的生死。
不破不立,若是她猜错了……
那就错吧。
有人说过,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是等了很久,穗岁都没有感受到她预料中的伤痛。
她缓缓睁开双眸,却看见那硕大无朋的巨物早就消失不见,仿佛可以吞噬瀛寰的黑暗再一次聚拢过来。
――她正前方看不清距离的尽头,却出现了一道光。
有一个人松形鹤骨,少见地拢着袖子立于光中,在枭蛇鬼怪、魑魅魍魉的末路,等着她。
黎橐丫在回生岭的门前等了许久许久,他从没觉得光阴被拉得这样长,长到他看见穗岁破开幽冥从岭中走出的时候,恍如隔世。
可他又毫不意外。
好像如果有一个人注定会得到回生岭的认可,劈开重重幻象而来,那一定是、也只会是她。
回生岭中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穗岁步伐虚浮地走来,黎檎獠趴辞逅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出现在他眼前。
她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只鲜红的脚印,宛若在墨池中开出一朵烂漫的红莲。
入回生岭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的鹅黄色弟子服,如今已经彻底看不出本来面貌,从里衣到外袍都是深浅不一的红褐色,昭告着山内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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