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辜负他,甘愿以生命为代价,真的是……”黎槎倭硕伲薄薄的双唇吐出让穗岁遍体生寒的话语,“不可理喻。”
“殿下这话说得不对。”穗岁双手顿时捏紧成拳,脸色煞白,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倘若只是为了他,我应当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才是。”
“让我站在这里的,是神族的太子殿下。”
“殿下您看,我从来都将您与仙使分得很清楚。”
黎槿阅坎蛔睛地注视着穗岁,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上分辨出一丝话语的真实性,却不料穗岁竟然十分罕见地直视回他的双眼。
其实他本不应当在这件事情上与穗岁过多纠结的,她只需要在神影的身份上对他尽忠竭力便足够了,至于心中究竟想着什么,本来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不,不对。
黎樵谛闹械溃确实是应当问清楚的。
倘若穗岁纯粹为了圆与他人的尘缘才做到这一步,她对于自己的忠诚便还需商榷。
那是一个合格神影最不可缺的特质。
黎楹鋈欢倭硕佟
穗岁既然能将名字留在他的命格叶后,说明她的品性已经通过了扶桑的参验。
他不应该怀疑她的忠诚。
黎轫光一沉,目光不经意地离开穗岁,点头道:“我明白了。”
穗岁松了口气。
又听他说:“无论上古神界对于神影的要求具体是什么,我都不认可回生岭的考核方式。我不需要一个只能做我退路的神影。”
穗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黎椋耗强墒巧瞎派窠缌鞔下来的回生岭!
可是黎榱天道的意志都能违背,随手推翻一个幻境的标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你若是没有独领一方的能力,便没有资格与我并肩作战。”
“是。”穗岁召出祝融真火裹住自己,对黎樾α诵Γ“我是殿下的神影,自然一切都听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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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岁觉得在储宫的生活其实与在贪狼殿的时候差别并不算大。
她见惯北殿弟子们日夜无休地修炼,理所当然地猜测黎橐彩遣簧岬美朔阉亢凉庖醯模便以为自己到了点便要睡觉的习惯会惹来他的不满。
可黎榈纳活比她原来的要更加有规律。每日晨昏调息,日间陪穗岁对练,戌时就会回到自己的主殿里审阅各殿递来的文书,随后雷打不动地于子时入睡。
她一度还以为黎檎庋境界的神是不屑于睡眠的。
“个人习惯罢了。”黎榈笔闭庋回答她。
刚来储宫的一个月里,穗岁每日从后院结界走出时都精疲力尽。黎橛胨说开对神影的要求后,下手毫不留情,她几乎不可以有一个刹那的走神,否则必定无法躲过他的攻势。
除了第一日在即将伤到她的瞬间收了灵压,后来黎樵倜欢运胨暧泄手软的瞬间,受伤了便是她自己习业不精,真正的战局中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伤就休战,因此他甚至不会缓下进攻的速度,在淋漓鲜血中逼迫着穗岁成长。
穗岁这才意识到从前与师兄们在堕云台中的“交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嬉戏打闹,根本上不得台面。
他甚至都没试着用神威来压她――倘若有一日她真的要与黎椴⒓缱髡剑作为他身侧距离最近的人,必须要在抗下那样强大的神威同时,还有与敌人对抗的余力。
于是穗岁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又成了神农殿的常客,每日拖着疲惫的身躯调息完后,还得赶着去问姜林晖讨些药疗伤,不能耽误了次日的练习。
“这么麻烦做什么,倒不如我每日过了酉时去储宫等着你们从后院出来,省得你一路渗着血从前殿走来,万一淋坏两株灵草,我损失多大。”
穗岁连连摆手:“在你这儿我自在些。”
姜林晖冷笑道:“你是自在了,我底下的医官们每日到了时辰就开始战战兢兢,四下躲进屋子里,就怕与你这神影大人打照面,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开罪了您。”
“我就说怎么这两日神农殿都不如往日热闹了,一天天见不到几个人影。”穗岁一拍大腿,扯到一处还未愈合的伤口,顿时用力地抿起嘴唇,漂亮的眉眼全都挤在一处。
“啧,让你乱动。”姜林晖看好戏般地揣着手坐在一旁,“不过在殿下的指导下,你的术法进步得也太快了些,与几个月前脱胎换骨似的,难怪他们见了你都害怕。”
穗岁扯了扯嘴角:“您就别揶揄我了……我这进步在殿下看来怕是远远不够的,好在当下神界并无战事,我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来,不然……”
话说了一半穗岁就收了口,因为她看见姜林晖脸上陡然严肃起来。
“穗岁,”他说,“鲛魔族中的战事就快有个结果了,或许你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了。”
穗岁一愣,她已经有阵子没有听到“鲛魔”这两个字,差点反应不过来,呆滞片刻才问:“这么快?我上岸这么久……但对孽海来说也才过了半个月,壬威和壬风眠竟然已经分出胜负了吗?可说到底那也只是鲛魔一族太子之位的争夺,不至于对神界造成什么威胁吧。”
“孽海中一日,外界一月其实是一道禁制的效用,但那道禁制早已松动,现如今孽海中的时间流速逐渐恢复寻常。再者,我当初去人界就是为了……为了……”
这一段话姜林晖说得很慢,仔细斟酌着用词,却仍然没想好要怎么同穗岁解释清楚,便索性放弃地叹道:“罢了,此间秘事殿下应当会找机会与你细说,你全听他安排便是。”
穗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猜测这应当是黎樗较陆挥杞林晖调查的事情,未得他的允许,她确实从姜林晖这里打听不到什么。
“你回去帮我关照殿下一声,三日后我的灵草长成,再请殿下来神农殿试试能不能缓解他元神的痛。”
穗岁:“殿下元神的伤还没好吗?可是我近日分明没有感受到先前的痛了。”
“你不知道吗?”姜林晖掐了道术诀,将穗岁身上的一道符令现给她看,“殿下早就帮你切断了与他身上的感知……应当是你入储宫第一天就下在你身上了的。”
“我不知道。”穗岁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喉间甚是酸涩。
黎榈背跏怯胨说过此事,可不过是随意提起,很快就被她打了岔,连穗岁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况且她不觉得这痛有什么的,反而把它看作是与那人之间更深的羁绊。
“林晖。”穗岁十分认真地看向姜林晖道,“你能不能……替我把这符令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林晖:咱这边就是做一个简单的助攻。
开启时间加速大法,很快两人甜甜蜜蜜(不是)地去过二人世界(也不是啊)。
第66章 “解释。”
离开神农殿后, 穗岁又绕道去了一趟贪狼殿后的树林中。她与十四约好在此地相见,把自己到手的俸禄中取出一部分给他,作为照看小芙的报酬。
十四开始不肯收, 心中早将小芙看作自己的丹雀,可碍于穗岁坚持,嘴上说着“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玩笑话, 还是为了让她心安把灵石收了下来。
“你怎么每回都约我在这个地方, 跟偷/情似的, 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北殿跟我去看看小芙啊?”
穗岁觉得自己涵养上的增长根本追不上十四口无遮拦的进步速度, 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极力抑制自己要用火烧十四头发的心。
“小芙她……不开灵窍,没有前世的记忆, 既然从头活过, 就不要记得我比较好。”穗岁苦笑一声,“从前是我没保护好她,才叫她落得这个下场,既然小芙与你有缘, 便请师兄替我好好待她。”
“咱们师兄妹有什么替不替的,你的就是我的!”十四想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拍穗岁的肩膀, 伸到半空中才想起来她如今的身份, 于是一个急掉头往自己的后脑勺摸去, “不过以后你也别约我在这儿见面了, 我很快就要离开北殿了。”
穗岁诧异道:“师兄要去哪里?”
十四转身往神农殿的方向看去:“那儿。”
“师兄是要去学医术了吗?”
“我到底算个神农, 总不能因为……咳。”他将手握成拳, 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才说, “我只是觉得, 人界不需要司农神官, 与我在神界学习农术有什么关系呢?种什么不是种,去给表叔种种灵植说不定也能大放光彩。”
穗岁:嫌弃了自己神相几百年,这会儿突然想开,也真够可以的。
但她表面上点了点头,笑得十分温婉:“师兄豁达,但明梧先生那里可会允许你离开?”
毕竟黎橛胨说过,北殿选出的弟子天资优越,哪怕不能成为神影,也是要培育成战力高强的神官的。
十四虽然年龄小,性子上不着调,但天赋与术法上的悟性都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如今想做的事情算是与北殿的目的背道而驰,怕是如何也过不了明梧这一关。
“是先生建议我这么做的。”
“……”
穗岁:“先生也终于放弃你了?”
“你现在说话可真难听,很得我表叔真传……不过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的,后来大师兄和我说,明梧大人既然这样同我说,多半也是殿下的意思。”
十四摊了下手,正色道:“丹雀原本就是上古神界掌农的灵兽,小芙既然与我有缘,或许……天道自有安排。”
穗岁很少看见十四这样认真地解释一件事,一时有些愣怔,不知回答些什么。
同时也在心中生出了困惑:神界大部分人都尊崇着所谓天道的旨意,那天道究竟要指引着神族往何处去呢?
“所以下次再见,神影大人也别喊我师兄了吧!”
“……那我怎么喊你?”
“我叫林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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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结界走入储宫的地界后,穗岁背后倚着宫门,抬头看着那道璀璨的银河,才发现她上一次这样无甚目的地对着满天星斗出神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成为神影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被黎橛们坑驳氖侄胃献磐前走,几乎忘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拥有整个神界最为绮丽的景象,更别说是停下脚步来好好欣赏一番。
但其实在被推着往前走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
无论是姜林晖那番欲言又止的话,还是十四――林匀做下的决定,都让穗岁心中泛起丝丝不安,好像她所熟悉了解的人与周遭世界,都在马不停蹄地向着一个她看不清终点的远处驰骋而去。
而她亦是路中人。
直到感觉脖子有些酸了,她才低下头。
黎榈闹鞯畹阕琶骰位蔚牡疲算算时辰他应当还忙于审阅文书,离入睡尚且有一阵子。
暖黄色的光从窗中透出来,仿佛冬夜里的一束篝火,温暖着幽静的院落。
穗岁突然便在想,她不在的一千年里,黎槭窃跹在储宫无尽的长夜里独自前行的呢?
视线落回院子里的时候,她就觉得连那棵开满繁花的树看起来都有些孤独。
于是穗岁略一思索,就自作主张地伸出手,在前院与自己宫殿相对的地方布起幻象。
这术法她不常用,因而掐诀的手势十分生疏,幻象造得很慢,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构好一个三人合抱大小的树干。
然后穗岁对着光秃秃的枝杈熟思片刻,指尖才于空中轻点,在大树侧枝上呈现出繁盛的景象――她让那棵树开满了妃色的花,与她宫殿旁边的那棵相映成趣。
这其实是十分烂漫绚丽的场景,只不过不该出现在黎榈脑鹤永铩
穗岁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同时不由自嘲地想,她的胆子真的越发大了。
可是她又非常确定,黎榫对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惩罚她。
早些时候穗岁就意识到黎樗淙晃桓呷ㄖ兀说话做事不容置疑,但其实并不会对她屡屡出格的举动介怀。
那时她还当这是黎樾宰犹好的缘故,但相处久了,穗岁才发现自己对黎榈目捶ㄓ胂质党鋈肷醮蟆
他并不是脾气好、修养高,只是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罢了。
是以她的冒犯、愤怒、欢乐与伤痛,在黎榭蠢炊济皇裁床畋穑半点激不起他心池的涟漪。
而她所为之触动的事物,对黎槔此挡还是在做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对象是不是穗岁,他都会那样随手施舍。
发现这一点之后,穗岁在内心与自己拉扯了无数个来回。
有时她想,到底要遭受多少不公与挫伤,才能以失望为土壤养出这么一朵冷情冷性的高岭之花。他从前对自己都能下那般重的手,现如今对她所作所为,绝对算得上是温和与倾尽宽容了。
可当她体无完肤地跌倒在黎槊媲埃祈求他给她些许时间调整,却怎么都得不到一个让步时,又会忍不住埋怨起他。
――他怎么可以带着这样的容貌,一次次说出让她如坠冰窟的重话。
刚来储宫时她对黎樗党龅哪且环,请他不要顾忌在她的面前展露出喜怒哀乐的话,如今看来可笑至极。
穗岁忍不住为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
她还以为自己努力走到了黎榈纳肀撸在朝夕相处间能一点点改变黎椋成她最初设想的事。可时至今日她在黎檠壑锌赡苋匀恢皇切∮杏猛镜纳裼埃而非鲜明立体的一个人。
她连牵起他情绪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奢求他为她改变。
那夜入睡前,穗岁就是带着这样的心荡神驰合眼的。
到了丑时三刻,她忽然被肋下灼热的疼痛烫醒。
穗岁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半梦半醒间神志不大清醒,思绪还游荡在九霄外,身躯就先不得自控地蜷成一团。
等魂灵归体,穗岁才发现这次的疼痛比过去任何一回都要强烈。
是她与黎橹间的感应随着术法的增强越来越深了,还是……黎樵神的痛非但没得到任何缓解,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可这痛向上攀来,火辣辣地炙烤着她的心脏,让她很难集中精神仔细思索。
于是穗岁不多犹豫,随意扯了一件外袍披上,就跌跌撞撞地往主殿走去。
她没想好要怎么同黎榻馐妥约呵肭蠼林晖解了符令的事,便盘算着若是他问起来,她就要先发制人地反诘回去,为何明明只需要与自己触碰就可以缓解周身疼痛,却一意孤行地选择忍耐?
穗岁轻手轻脚摸进黎榈那薰,完全没有受到一丝阻拦。她不禁有些惊讶,因为寝宫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其私密的空间,哪怕陷入熟睡中也会下意识地竖起灵障,阻碍他人闯入。
可是直到她走进黎榈奈允遥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很快穗岁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此刻黎榈淖刺,根本做不到阻拦任何一个入侵他地界的人。
穗岁从来不曾想过会见到这样虚弱的黎椤
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如今隐隐透着一股没有生气的青灰色。如剑般凌厉的长眉紧紧锁在一起,下面又直又长的睫毛微微战栗,昭示着主人睡得极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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