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血将衣裳一次次地染透,才勾出这样浓墨重彩的画。
黎榭醋耪庋的穗岁,忽然心底升起一种陌生的混茫。
他分明将所有应该生出的情感全都割舍干净,此刻心中却有一片寻不到由来的混沌,风驰云卷地笼罩下来,叫他束手无策。
而穗岁终于走到黎槊媲埃迎着那双晦暗不明的浅眸,单膝着地。
“殿下,走出这座山,我就是您的神影了。”她昔日殷红的唇此时苍白若雪,声音低缓,“天理人情之外,三界六族之中,只要是您想做的,我都陪着您。从今以后,我只属于您。”
【作者有话要说】
回生岭:一个个都想做dps,我明明在找t。
第63章 “穗岁,好好待他。”
弟子们大多会在回生岭中挂彩, 却都不至于落得穗岁的模样。
当她从山门云镜走出时,围聚在D谷云阶上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
他们先是被如同一个血人的穗岁震惊,等看到她身后的黎樽呱锨袄词辈欧从过来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诸神对着穗岁与黎橐煌跪拜:
“参见太子殿下, 恭迎神影大人。”
黎橛诜錾G案┦又谏瘢微微颔首,接了这礼。
他身后的穗岁面不改色, 似乎不为眼前的任何景象所动, 血衣映衬下的仙姿佚貌, 端得她仿佛生来高贵清明, 担得起这一声声的“大人”。
但其实穗岁此刻眼前聚着白茫茫大雾一片,耳朵也听不清任何东西,天地间只剩她眼前触手可及的一捧霜雪, 于是她不过是在定定地对着身前的黎榉⒋簟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D谷众神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穗岁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支撑到了极限, 可肉/体的木然与神思的亢奋却同时存在着,像是在相互拉锯争夺着她整个身体的控制权。
似乎是在见到黎橐院蟛鸥加难受的,却也不若平日那样能清晰感受到神骨处传来的异样,因为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忍受着更尖锐的痛, 将旁的情绪全都掩盖了过去。
“穗岁。”
有人在唤她,可是穗岁给不了任何回应。
她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一道温热的灵力, 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她体内。眼前的大雾逐渐散开, 耳畔钝钝的鸣音也慢慢飘远。
视线清明后, 穗岁先看到的却是那棵苍天古木。
“你回来了。”扶桑开口说。
穗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它用的是“回来”这个词。
“因为成为神影的最后一步, 就是在战神的命格叶后留下自己的名字。穗岁, 我一直在等你。”
一片白色的扶桑叶落于穗岁眼前,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它接住, 半晌才说:“所以您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注定有成为神影的那一日。”
她的名字, 也注定会被刻在黎榈拿格叶后。
“为什么一定是我?”穗岁问。
“因为……”扶桑苍老悠远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天道认定了你。”
穗岁看着手间雪白的叶面上金光一滚,便烫出了两列新字:穗岁,祝融。
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叶面,末了往空中一送,看着它飘摇着浮起,重新归于茂密枝丫间,哑然自笑道:“那天道对他……可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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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的结界撤去后,穗岁身上所有的伤痛也尽数消失,除了一身看起来吓人的血污,她觉得自己没有哪一个时刻比现在更好了。
她能感知到自己体内神力前所未有的充沛,而且不再有原来那种虚浮感与随时可能失控的担忧,似乎随着神影身份的落定,祝融虚像彻底成了她自己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臣服。
黎榍餐酥钌窈笥胨说,回北殿收拾一下行礼,便去储宫寻他。从此以后她的术法皆由他亲自来传授。
穗岁回北殿寝室的时候总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真实里还带着些对未来究竟该如何自处的犹疑。
而这些烦乱如麻的心境,在她打开寝室房门时烟消云散。
“十四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穗岁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十四坐在自己的方桌边,手里捧着一只拳头大的雏鸟。
她离开的时候小芙身上羽管都未长齐,现在竟然已经铺出一层红色,完全褪去了原先那层嫩黄的绒毛。
“我如果不在这里,你的宠物都要饿死了!”十四翻了个白眼,手却没从小芙毛茸茸的脑袋上撤下,“你进岭到现在可整整过了两个月呢!”
“她有名字,叫李芙,不是我的宠物。”
“……你这宠物怎么还有名有姓的。”
“吱吱――”小芙激动地扑闪着一对羽翼,不知道是在抗议十四不听劝的称呼,还是在迎接穗岁回家。
穗岁连忙上前,从十四手中接过小芙。温热触及到她掌心的一瞬,穗岁自己也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她眼下蓬松的毛。
“真的好可爱啊。”
“是啊是啊。”十四接话道。
“说起来……我的小芙你也见了,那十四师兄你的神相到底是什么啊?”
十四瞬间石化:“我还有机会拒绝吗?”
穗岁把小芙放回窝中,坐到木椅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敲了三下,笑道:“你说呢?”
她原本只想同十四开个玩笑,并没有真要强人所难。没想到十四原本还悠哉地站在桌边,忽然就跪倒在地:“大大大大人!我错了!”
穗岁还以为他在自己身后见了什么鬼,连忙回头去看,可背后空无一物,只一张书桌上零散地堆放着三两杂物。
十四那礼行得太大,穗岁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连忙蹲到他面前:“哪儿来的大人?你别吓我。”
十四把嗓门抬得更高:“饶了我吧神影大人!”
“你有病吧?快起来!”发现他喊的是自己,穗岁整个人都不好了,膝盖一软,也跪在了地上。
姜林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画面。
“哟,这是在做什么,大好日子对拜上了?”
穗岁丧着张脸转头看向门口:“浑说什么!你来得正好,十四他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姜林晖撇了下嘴角:“你这架势……要不我也来给神影大人拜一个?”
“您添啥乱呢……”
眼见穗岁眉毛耷得更低,姜林晖抚掌大笑道:“你想让他起来,倒是把自己的神威收一收啊。”
……
穗岁这才知道,她从回生岭走出,在扶桑叶上留下自己名字与神相的那一刻,便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地位仅次于太子的神官。
神官之间的地位与继承的神相相关,因此地位十分明了,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着包括神力在内的天然压制。
穗岁初成神影,对自己体内充盈的灵力还不大适应,又无人提点,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四散的神威。
“不过按照礼制,应当另选良辰吉日,在神官的见证下再去D谷行正式留名大典的。我也没想到殿下怎么就顺手给你一起办了……”
“您可别顾着笑了,我师兄腿都抖了,快教教我怎么收这什么神威呢!”
她越是着急,灵力在屋内蹿得越乱,姜林晖看着十四狼狈的模样就笑得愈发夸张,上气不接下气地挥了挥手,隔开穗岁。然后提着十四的领子给他借了把力,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谢谢您。”等十四站定,斜眼扫了下姜林晖,然后丝毫不带半分尊重地――狠狠踩了他一脚。
姜林晖抱着手,瞳孔往下瞥了眼,随后挑眉:“啧,现在的小孩,对长辈这样不尊敬。”
“表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我看你是还没跪够。”
穗岁还不曾亲眼见过这两位嘴上不把门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呛起来,这才想起姜林晖曾经说过,十四是他一个远房的侄子。
她生怕这样继续下去场面会不大好收拾,无奈地抵在两人中间:“我倒是真的好奇了,师兄的神相究竟是什么,要这样藏着掖着。”
姜林晖:“是啊,我也想问问,神农神相到底有多么见不得人呢?”
“……啊?”穗岁愣住。
十四捂着头蹲到地上:“丢人的哪里是神农神相啊……”
说完,他似乎彻底放弃了挣扎。
一个巨大的青色神相在十四的背后显现。
穗岁呆呆地看着那神相片刻,实在没忍住,与姜林晖一道掩口失声。
其实十四的神相远超出穗岁预料的强大,与大部分神官只有上古真神六七分之一的神相相比,他继承到了足足半个神农神相。
可问题就出在这半个上面。
“凭什么我表叔是上半个神农,给我的就是下半个啊――!”十四自暴自弃地捶地,“我要不说,谁知道这是神农……我看图史上,那些蚩尤共工后羿的下半身,不都长这样吗?”
姜林晖一边笑,一边抽空交叠双指在十四额前弹了一下:“不得对先神无礼。”
穗岁擦了擦眼角的泪,索尽枯肠地安慰道:“可这毕竟是半身神相,师兄这般厉害,怎么会想来北殿做神影候选弟子了?”
话音刚落,姜林晖又笑了开来,替十四解释道:“因为他继承的还偏偏是司农的那一部分。”
而如今的神农殿不管人间农事。
“不过到底仍是神农一脉,他但凡想学,哪怕天赋不如我高,也比大部分医官出色许多……可惜我这侄子志不在此,便也只有洗铸神相一条险道能走了。”
穗岁抿了抿唇,作了一揖:“抱歉。”
十四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似乎与穗岁胡诌乱说成了习惯,对方陡然被拔高了地位,本来还没摸索出个相处方式,她现下又这样正式地赔礼,便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了。
良久他才说:“那你把小芙给我养吧,反正它也是……”
“那不行!”穗岁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难不成你还想把它带去储宫?”
“不能吗?”穗岁伸手把小芙掏进掌心。
骤然盖来的黑暗许是让小芙略感不安,毛茸茸的脑袋在穗岁温暖的掌心四下探着,终于找到间隙从虎口钻出,然后朝着十四的方向清脆地叫了两声。
“倒也不是不行,”姜林晖饶有兴致地伸手在鸟嘴下捋了一把,“但我也觉得给十四养是个不错的决定。”
穗岁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你还不知道小芙是什么吧?”
“什么?”
“她是一只丹雀。”
丹雀衔谷,神农植之,遂人间穰穰满家,时和年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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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十四与小芙之后,穗岁面对着陡然冷清下来的屋子,忽然心里空落落的。
“十四师兄总是粗手粗脚的,小芙还那么小,可别磕着她。”
“他都替你养了一个多月了,这不是挺好的。”姜林晖笑她,“你看小芙和他走得多开心啊,对你半点没留恋的。”
穗岁也忍不住摇头:“没心没肺的,可真好。”
然后她问姜林晖道:“大人来找我有事吗?”
“嗯,本来是想来看看你伤势的,没想到你比十四还活蹦乱跳……”说到这里,姜林晖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才说,“原来如此。”
“什么?”穗岁不解。
“于扶桑叶上留名后,你与殿下的灵力之间便有了感应,互为支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为一体。想来……你当时可能伤得太重了,他才临时决定把你送去扶桑树前,以这种方式替你疗好了身上的伤。”
穗岁的手垂在身侧,闻言拇指与食指指腹对着用力摁了摁:“这样吗。”
姜林晖就这样看着穗岁,任由她静静地放空自己。
过了许久才喊了声:“穗岁。”
“嗯?”
“好好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接下来就是要表演玩火自焚啊哈哈哈哈
小芙开心地跟着十四跑了,边跑边喊:“猪才做电灯泡,啾啾”
第64章 您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由我来接着。
穗岁最后清扫完屋子, 回头仔细看了看她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地方。
明明她两手空空地来,又两手空空地走,在这屋子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属于她的痕迹, ,竟然还是生出了类似不舍的情绪。
她与其余几位师兄一一道别后,犹豫一番, 仍是决定在走前独身前往明梧的寝宫。
尽管明梧先生至今可能还是不大待见她, 但穗岁心里还有几个问题想弄明白。
“先生, 穗岁还有一事请教。”
“神影大人请说。”
“……”穗岁一滞, 方才被十四和姜林晖多揶揄了几句,好容易稍微适应些这个称呼,结果被明梧一叫, 她又觉得耳朵红了起来。
穗岁稳了下仪态, 才说:“我想问先生……有没有听说贪狼殿来过一个叫禾山的弟子?”
她谦逊地低着头,想借着这样的姿势掩去眼中那显而易见的期许。
不料明梧很快就将她的希冀打碎:“虽然大部分贪狼殿弟子不会由我亲自授课,但入殿弟子的名册也都经过我手。禾山这个名字太过陌生,应当是不曾入过学的。”
“那……”穗岁仍不死心, 又追问,“神术高强者除了在贪狼殿, 可还有别的能习得术法的地方?”
譬如人族书香世家中大多有家学, 也不乏请教书先生到家中, 给族内弟子们专设学堂的。
禾山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出身定是不凡, 若神界有此习俗, 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 哪怕是太子殿下与大殿下, 也都是由我亲自带过的。”明梧沉吟片刻, 又补充道,“神影大人若是与此人有交集……我想他对您用了化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化名……”穗岁轻声重复道。
“若是大人想寻此人,我可以替您多打听两句,还望大人此后恪尽职守,好好协助殿下。”
“是,穗岁谨记。但……还请先生莫要将我向您打听禾山一事告诉给任何人听。”
穗岁本来还想向成古先生再道个别,可是她想了想与明梧辞别时给自己行的那个大礼……
就觉得还是不要急着去冒犯成古先生为妙。
她甚至不敢再在贪狼殿多逗留下去。
分明先前神官之间还有那么多人不满她的身份和由来,等她真正成为神影之后,这些声音一并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也就只有姜林晖与明梧还敢明着暗着敲打她两句。
穗岁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她相信众神之间对她的议论并不会消失,只不过不会再把这样的声音传到她面前罢了。
哪怕无人敢在明面上言说,难道还能泯除他人内心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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