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走,她可真是找罪受了。
好在面对严之瑶的第二次告退,蒋氏终于是没再拦着,只是叮嘱丫头仔细陪着。
眼见着那道身影出去,她才扭过身来,刚好看见裴成远又挑手在案上拣了其他的点心往嘴里塞,丝毫没把人家的离开当数,惬意得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蒋氏开始算账:“放下!”
裴成远什么人,能屈能伸,闻声立刻就咽完剩下的点心卖乖:“母亲~我跪了一夜,早上空着肚子就进宫了,方才皇姑母那里我肚子都叫唤了。我是没什么所谓啊,可这丢的是咱们侯府的脸么不是。”
蒋氏呵了一声:“你跪了一夜?我看那蒲团都给你坐出洞了。”
“哪能?不信你问裴柒。”
“别跟我嬉皮笑脸,”蒋氏板正脸,“我与你说正经的。”
少爷又被训了。
这话传进清溪园的时候,严之瑶正在小厨房里带着丫头试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吃馒头争口气。
她虽然也没自诩神厨,但对自己的厨艺,到底也是有些自信的。不想今日裴成远一句话直接将她摁在坑底,当然,小少爷看她不爽利,确实可能就是针对她,可也提醒了严之瑶一件事。
她的厨艺师承岑州的婶娘,口味,也是仅着将士们来的,所以这做法上,尤其是食材调味的用量把控上,难免会失了点精细劲。
侯府人久居京中,是很有可能吃不惯的。
南北原本饮食差异就很大,更别说向来养尊处优的侯府夫人呢?
是她欠考虑了些。
所以,她趁着闲暇,重新又做了一次,这回,她想叫露华和春容先尝尝。
春容仔细品了品:“嗯,太淡了。夫人喜欢在糕点里淋上一点蜂蜜。”
露华也道:“小姐这栗子糕,香是香,就是有点干巴巴的,奴婢说不上来。”
干巴巴的……
是还要加一点点油么?
严之瑶自己也掰了一点丢进嘴里,还没琢磨出个大概,就听见了外头的议论声。
是路过的洒扫丫头。
两个人正回来边上的屋子里归置扫帚,刚巧撞见灶间的主仆三人。
窗口外,两个丫头纷纷唤了声大小姐。
露华上前:“嚼什么舌根呢?”
二人赶紧就闭了嘴。
严之瑶拉拉她,兀自上前几步。
她问:“少爷怎么了?”
两个丫头一脸懵,直到听完露华的转述才小声答:“回小姐,刚刚夫人院子里的人说,夫人留了少爷说话,少爷态度不好,夫人就生气了,现在已经罚了禁足。”
禁足了?
严之瑶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为自己松口气。
如此,她倒是不用费心打探他行程了。
只不过下一刻,她便就心思一动。
蒋氏发火,该不会又是为了她吧?
裴成远在府里口碑不错,最起码,在碰见她之前,露华他们都是觉得很好相与的。
上次蒋氏发火罚他进祠堂,便是因为她。
至于今天――
她又问:“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两个丫头已经很顺遂地转向露华,听完才支吾起来。
春容提了提声:“小姐问话,好好回答便是,遮遮掩掩什么意思。”
“回小姐,具体的奴婢们也是不晓……夫人遣退了人的,只不过,有人听见后来里头争执声大起来,似乎是提到了……提到前大小姐……”
另一个也接道:“少爷开门出来的时候还说,只要他在侯府一日,就必得穿得闪闪发亮,谁也管不着。夫人说那你就待在屋子里别出来现眼。如此……就罚了禁足了。”
严之瑶低头瞧向身上新制的袄子。
蒋氏果然是交待了全府上下的。
她犹记起今日那道实在抓人的银红,少年着鲜衣,最是春风得意时。
可父兄只是她的父兄,哪里有强制旁人陪着的道理。
再者说,蒋氏想要求的人还是裴成远。
见她不动作,露华挥挥手放人走了。
摸不清主子在想什么,她与春容对视了一眼才道:“小姐,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严之瑶问:“刚刚她们还说要禁足几日?”
“三日。”
三日,那可就是除夕了。
严之瑶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不知侯府这份恩情如何还,一方面又愧疚。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裴成远是厌恶她的,这一点改变不了,他就得一直跟她针锋相对下去。
他不待见她,侯爷与夫人又不允。
如此,指不定又有了哪一个口角就得继续罚。
因她受了罚,势必叫那小少爷更讨厌她。
岂非是恶性循环。
而且,原本该其乐融融的年节啊。
她何德何能,能叫侯府在年关上这般生隙。
两次了。
她开始怀疑进侯府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屋里,蒋氏抬手揉着额角,有些疲惫:“我今日真的是气急了,你可知今日那兔崽子与我讲什么?。”
“讲什么?”应声的是承安侯,他走过去替她揉肩。
“他竟然跟我说,这侯府有他没之瑶,有之瑶就没有他。这是要活活气死我?!”
裴群叹声:“你啊,别死啊死的挂在嘴上。”
“你说说,之瑶那么好他怎么就偏偏不答应?”
“这两日的事,我听说了,”裴群坐下,“这小子呢,是过分了些。但我们也有错,接之瑶回府,确实也没问过他的意思。”
“我哪里能想到他会这么大意见。”蒋氏到底软了声,“这两日我是偏心向着之瑶,可你不知道,他那一身红通通的跑进来,嫌弃这嫌弃那的,明摆着就是故意找之瑶的不痛快。”
“之瑶怎么说?”
“这孩子原也就不说话,恐怕也是不希望我们因为她闹矛盾,今日一见点苗头就退下了。我不好再留。你说说,这怎么办。”
裴群也愁,他道:“我明日再去跟成远谈谈。”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是大小姐来了。
二人赶紧整理了愁容相迎。
严之瑶没想到侯爷也在,不过正好,她深深拜了下去。
“这孩子,怎生行此大礼?!”
她没有起身,已经开始比划。
露华:“小姐说,今日过来是想要与侯爷和夫人讨一个允。”
裴群看她:“允,肯定允,一家人,你尽管提便是。”
得了这句,严之瑶才放心继续:“之瑶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怕我心里难受,今日前来,是想告诉你们,之瑶能入侯府,是难得的福气,之瑶也希望侯府能安宁顺遂,所以往后,侯府不用为了顾忌我多有改变。之瑶想,大家都舒服才是家,对吗?”
蒋氏与裴群对视了一下,纷纷应声。
“至于裴公子,之瑶心里能理解,也不觉得他在欺负我,”严之瑶诚挚地看着二老,“我希望侯爷夫人能允我自己来处理我们的关系。”
罢了,她停下手,只是定定地跪着。
屋中沉默了许久。
而后,裴群才一锤定音:“好,依你。”
如此,严之瑶才重又磕下头去,被二人赶紧扶了起来。
又留下陪着用过晚饭,严之瑶便带着露华往岚院去。
路上,露华还有些担心:“小姐真的要去见少爷吗?”
严之瑶笑:“他不会如何的。”
这谁说得准呢?
经过这两日,露华对自家少爷的认知又有了新见解。
小姐这般脾气,怕是要吃亏。
不过严之瑶坚持,她也没有办法。
到了岚院门口,裴柒脸上的意外丝毫比不刚听说时候的露华少。
“小姐要求见少爷?”他复又问了一遍。
严之瑶点头。
“可是少爷他现在正忙着呢……”
嗯,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但是裴柒觉得,还是拒绝的好,毕竟他家主子禁足进去前丢了一句谁都别来烦。
裴柒觉得,眼前的严小姐甚至都不在这个谁里头。
里头那位爷怕是根本没把她算在会找他的人以内。
严之瑶不着急,她比划:“没关系,麻烦你去通传一下,我就在这儿等着。”
不知为何,裴柒预见了一下里头那位的态度,顿生悲悯。
只是,他又不能说不,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不多时,裴柒便就重新出来,脸上精彩极了。
“咳咳,那个……少爷说,”他清清嗓子学起了某人的语调,“现在的女子都这般不知分寸了?大晚上的,她不怕失了名节,爷还怕丢了清白呢!叫她滚蛋!”
学完,他立刻就躬了身。
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谁料,院门前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严之瑶兀自一笑,温柔极了。
露华代为传话:“天色尚早,此行已经请示过侯爷与夫人,不过还是劳烦柒护卫再进去递个话,今日我来确实违反了约法三章,待日后,任由他定惩罚,绝无怨言。”
话音方落,里边屋子的门便就开了。
“爷改主意了,”少年仍是那身银红,闲闲靠在了门框上,“一炷香时间,多一息都别想。”
第6章 难上加难处
严之瑶看上,抬步往内。
方动,那人便就伸手一点:“慢着。”
嗯?
她顿住,就听少年道:“你一个人进来便是,她留下。”
露华傻了:“可是小姐她……”
“可是什么可是!爷的房是谁都能进的?”
可是小姐她不会说话啊。
露华心道,却已经见自家主子拾阶而上。
裴成远偏身瞧着过来的人,了不得,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他眼面前晃悠了?
可以,他得想想该怎么罚她。
如何也不能叫那约法三章白写了。
思及此,他心情大好,周身就率先进了屋。
“不准关门。”
严之瑶一进去,少爷就发号施令了。
正合她意。
说真的,刚刚撇下露华过来的时候,她心里也有点没底的。
不关门正好,起码情况不对的话,她也好第一时间调头出去。
裴成远坐下一掀眼就瞧见人站在了门边上。
顿时眉头又拧巴了:“你不会以为站在那里跟我打起架来就能逃得快点吧?”
什么?
严之瑶狐疑看去,就听这佛爷没好气地说:“我,裴成远,不打女人。”
哦,是吗。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桌案后坐着的人没动,她也没动。
两两相对,终于,少爷更气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堵门口等着爷猜?!”
这一声叫门口两个人都僵了背。
妈耶。
裴柒拍拍心口,还好还好,他不在里头。
露华担心,扭头想去探看一下,被人摁住了脑袋。
裴柒:“嘘!等着。”
“敢情不是你家小姐!”露华不动唇地还嘴。
裴柒:“嗯,不是我家的。我跟少爷是一家。”
噎人是什么岚院不外传的手艺么?
见同伴不作声了,裴柒才又提醒:“主子们的事,我们插手不得,你别帮倒忙。”
道理是这个道理――露华知道他说的没错,最后也只能重新在院外站好。
屋内,严之瑶在某人的一声后,终于转而过去桌案另一侧。
刚坐下,桌子便被叩了叩。
裴成远努努嘴:“写吧。” ?????
面前已经被少爷屈尊降贵地亲手推过来一沓纸和笔墨。
这是要她把话写给他?
“不用。”严之瑶摆手。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了该怎么比划能叫少爷理解自己的意思,她比划慢一点,总能叫少爷看懂的。
不想,还没等她再“说”,裴成远已经不耐烦了:“我眼疼,不想看。”
“……”严之瑶手指微屈,就这么僵住了。
“啊。”对面,少爷左右看了看,伸长腿靠在靠椅上,“我的香呢?我是不是该在边上点上一炷来着?”
时间有限,严之瑶无法,只能抓了笔。
愁人。
咬牙,她开始写。
只是写得有些艰难,后来干脆就开始边写边画。
画也是画不好。
反正将就看吧,严之瑶想,总归是能认出来的。
可惜,她高估了少爷的理解水平。
裴成远对着一整页连写带画的东西半天,像是吞了苍蝇般脸都青了。
接着,他将纸抖得哗哗响:“这什么?嗯?小哑巴,你给爷出题呢?”
严之瑶也觉委屈,闻言又羞又恼,便就点了点他的眼睛:“不是眼疼吗?”
复又指了指纸页:“写在纸上,也是要拿眼看啊。”
最后,她拍拍自己:“所以,看我直接比划又怎么不行?”
裴成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张慢慢红透的脸。
最后,见她终于垂下手,只那一双眼瞧住自己。
没猜错的话,这是在质问?
没错,是质问。
胆子大了,还敢质问他了!
好家伙,理解了少女的这一层情绪,少爷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讲什么。
“那能一样么?看你比划,就像看一场拙劣的舞蹈,爷的审美不允许。”
严之瑶彻底泄了气。
好好好,少爷有理。
她干脆也就放开了,遂指了指那页纸:“那这个呢?你审美允许吗?”
好死不死,这句裴成远也看懂了。
不仅看懂了,还看出肝火了:“所以,你自己写得这么别致,你现在还敢怪我?”
不得了,他在面前的少女眼中竟然当真读出了三个字――“不然呢?”
屋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大开的房门处溜进一阵冷风。
那少年手里捏着的纸页就跟着荡了荡。
可怜巴巴。
严之瑶觉得实在太冷了,比不得颇有些杀气腾腾的少爷。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挽救了命悬一线的纸页,也拽回了一点快要冻结的空气。
捧着纸,她边指点带比划:“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希望我们能合作起来,不能叫侯爷与夫人在这样的日子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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