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之瑶看住拦路的空行。
后者竖掌施礼:“施主,前山路不好走。”
“那也是要走的。”
“施主可会下棋?”
“不会。”严之瑶干脆道,“若是大师想与我手谈,怕是不成。”
“贫僧是想说,执棋者切忌自乱阵脚,当三思而后行。”
严之瑶皱眉:“大师不是来拦我的?”
“施主,山门就在那里。”
她想了半刻:“我这般回去自是不好,谢过大师提醒。”
“阿弥陀佛。”
不多时,一大一小两道少年人影融进了前山香客中。
严之瑶套不进严钰的衣裳,却是从小院里找到了几件旧了的衣裳,料子很好,除了陈旧些没什么缺点,不像是空行的。
她穿在身上才想起,恐怕是裴成远年少穿过的。
不然,身量也不会将好容她伪装。
虽说女扮男装委实是没什么用,明眼人细打量就晓得是个女子,可毕竟是比姑娘家的衣裳好行事。她将面容抹黑了些,灰扑扑的,旁人倒也不会多瞧。
二人就这么出了山门。
他们前脚刚下了山,后脚便就有两道人影从那偏僻处出来。
“主子不是说就在这山中小院?”
“没有人,难道是已经跑了?”
“先回去禀告主人!”
严之瑶带着严钰下山,租了马往京城去,途径茶馆也没歇息。
倒是那茶馆中一人坐着饮茶,背影甚是熟悉,她不禁扭头多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霎时惊住。
“小姐怎么了?”
只是一个侧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不是已经死了?
“没什么,赶路要紧!”
二人这才一并往城中继续奔去。
原本饮茶的人似有所觉,微微偏头,不过是瞧见两个疾驰而过的少年。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对面前人道:“回去告诉殿下,南戎王随行不足为惧,我们的人已经扮作商人北上,兵器已经走水路运送到位。届时离城三十里分散驻扎,随时待命,请王爷放心。”
“这武器与人分开,岂非麻烦?”
“大人此话谬矣,陛下起疑已经日久,这剩下的兵器走陆路已是难上加难,水路稍慢,打点起来也需些功夫,至于人么,大人觉得什么理由能叫那么多人同时往京中去?你当这一路的衙役皆是吃素的?”
“也好,那……我这便就回京禀告殿下。”
“大人不送。”
男人谦逊有礼,起身让了一步,接着,就见他往小路去。
两个仆从打扮的便上前。
“不在?”男人的声音有些凉。
“是,我们找了一遍,那院子里只有一个和尚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和尚?他可有发现你们?”
“这……应该是没发现吧?”
“废物!”男人甩袖,陡然回眸,望向官道。
“大人是觉得他们跑了?我们去追!”
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是要自己套马,不知想起什么又停住。
“务必在城门口拦截他们,记住,是蓝衣少年。”
“少年?”仆从困惑,立时明白过来,“是!”
“大人放心,我们的马快,他们应是跑不及。”
男人阴着的脸上现出不耐,平白叫润玉般的容颜染了晦暗。
二人不敢耽搁,迅速上马。
“小姐!有人在追我们!”严钰忽然道。
严之瑶闻声回头,拐弯处确实现出两道身影。
糟了,莫非是那人也认出了自己?!
可他追她作什么?
“别想了,跑快点!”
虽然多时不曾骑马了,但毕竟是跟着严b他们一道摸爬滚打来的,将门子女岂有马术不精的,严之瑶狠狠一夹马肚。
可惜这马不过是山脚下随便租来,原也没想过要当汗血宝马使唤,这下可算是难为马了。
眼看着后头的将要追上,属实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严之瑶脑海中过了许多遍究竟那人要追自己做什么。
总不能是与她叙旧吧?
“严钰,前头那个弯道,我会加速,然后不走官道。”
“啊?”
“你就径直往城门处去。”
“那怎么行!我是来保护小姐的!”
“我突然想到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能同你回京,放心,官道上他们的马好占了优势,小路可就不一定能比得过我。”严之瑶没容他拒绝,“我们分开,你也能替我打个掩护。”
“……”严钰觉得不大对,还想坚持,却听小姐一声厉喝,身侧的一人一马便就往岔路去。
身后马蹄声近,他咬咬牙,也猛地一夹马肚。
滚下马背的时候,久违的疼痛感袭来,严之瑶想起那夜被用了药从马车上滚下的痛苦。
不过好在是冬日穿得厚实。
严之瑶没有继续骑马,如果是那个人派来追她的,想必是早就已经交待了她的衣着打扮,后头两个自然不会认错。
果然,不多时,两人骑马追着小路上的马蹄远去。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转头就钻进了林中。
“中计了!”为首一人忽得勒马,“她娘的。”
“肯定是在后边,我们走!”
二人刚一调转马头,嗖嗖两道箭影。
马还在奔,人却已经被甩了下来。
几个士兵冲过来将人拖走。
“将军,还有一个人,这两人是追着那少年过来的。”
“人呢?”
“跳马跑了,不过将军放心,他受了伤,又是在这林中,跑不远的,我们的人已经在找。”
裴成远眯眼,少年?
不由得,他心思一动。
“我去找,你们继续。”
“是!”
严之瑶一路往河滩的方向去,京城往外,最好的藏兵之所便就是这片河滩了。
两边山林,一边临河,还有一边近山,山下有官道,号令一出,可神兵天降。
如果她是裴成远,定然会在附近驻扎蛰伏。
此念一出,她更是咬牙往前。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果然还是慢了,竟没甩掉他们,严之瑶伸手进腰间。
而后,在倒数三个数之后,她猛地回身出手。
偏身间,匕首堪堪擦过一张玉面。
“果然是你。”裴成远一哂。
严之瑶没料到会是他,不过只一瞬便就庆幸自己猜得没错。
她顾不上其他,抓住来人急切道:“裴成远,我看见寒邃了!”
第101章 唤
裴成远一手擒住她持刀的胳膊, 另一只手腕被她抓着,闻言不过是乍然松手,顺便屈指将她的匕首夹下:“收好。”
严之瑶怔怔看着递来的刀柄, 迟钝半息才接过来重新塞进腰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动作的时候对面似乎是又皱眉了。
裴成远已经转身:“这边。”
她应声跟上,刚刚摔下后因为有意做了自我防护, 倒是没伤到骨头, 就是后背处有点扭住, 走起路来有些不得劲, 好在是没什么大碍。
裴成远带着路,好在是林间路,他走得不快, 严之瑶还跟得上。
“你知道寒邃没死?”
“是替换进去的死士。”裴成远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能在刑部大牢里替换, 这是需要多大的能耐?”严之瑶这么想也是这么问的,脚下不停,“刑部如今……不已经是东宫的人了?就是胡尚书不是么?”
这内应不是胆子太大就是有更大后台。
她等着裴成远解答,没想到前边人不过是嗯了一声。
嗯?
也是, 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会想到。
这么推测的话――她想起此前寒邃的事情是直接呈请陛下的, 莫不是……
可如果是陛下不叫他死, 又需要他做什么?
“那死士是?”
“没查出来。”裴成远说着回身, 前头是一道沟壑, 他先跨了过去, 伸手。
严之瑶想说不用, 可稍一发力想跨大步子便觉后背受限, 不知是扯着筋还是怎么了。
她低头, 搭了上去。
本来只是想就一下力, 谁知这沟还有点大。
在她攥紧那人手掌的后一刻,便觉一道力将自己往前拽去,后腰也被人及时托住,往前一送。
严之瑶就这么稳稳落在了对面,而裴成远已经从后侧方继续往前。
然后,他继续方才的话题:“刚刚驻地周边射杀了两个人,从何处跟的你?”
驻地周边?她果然猜得没错了。
只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是要留活口的,这么直接射杀,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埋伏,不得现于人前。
想到这一点,严之瑶立刻回答:“从南山寺下来后,而且我是路过驿站茶馆看见的寒邃,他似乎是在等人。”
“不止,他们应该是上山找过你。”
“你是说,他们此行是寒邃的命令?寒邃想要抓我?做什么?”
此话一出,严之瑶瞧见裴成远睥下的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又似乎是欲言又止。
她别过头:“总不能是拿我为人质吧?我好像没这个能耐。”
“那可说不准,我仔细一想,倘若几军交会,你倒是干系所有,抓了确实能加不少筹码。”
“什么?”
“西南军如今的领军柯奉生不会动你;你贵为县主又是严将军后人,陛下也会三思;至于我这边……”
严之瑶一颗心竟是被钓了起来。
“也会――顾、念、旧、情。”
裴成远的眼仍是低垂,似笑非笑,又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瞬间就泛起了十足笑意。
严之瑶惊醒,混蛋!
“我在与你说正经的,不是开玩笑!”
“我开玩笑了吗?”裴成远理所当然道,“我可是在陛下面前亲口说的非你不娶,你觉得寒邃那样的人他会不知道?”
她知道寒邃身份不简单,可这件事情,他也能知晓么?
当日在场的不过那几个人,除了当事人自己和陛下、东宫、胡大人……
想到胡大人,她才记起自己知道这个事情还是戚清婷透露的,说是当事人自己讲的,也就是说,胡殊B是晓得的,后来严b也提过,可见这事确实是瞒不住有心的。
她哑了。
裴成远见她低头不语,这才压了唇角停下脚:“到了。”
严之瑶往四周望去,才瞧见一些隐在草木间的军帐。
一个眼尖的小将已经看见他们,过来汇报:“水路那边已经安排好,将军放心。”
“嗯。”裴成远点头,又往后一眼,“这是贼人要抓的人质,姑且先留在我们这边,警惕些。”
“是!末将一定不叫人把公子抓走!”
严之瑶本是诧异于裴成远的介绍,而后又被小将这声公子叫愣。
裴成远显然也顿住,他突然打量了她一次。
是正大光明地看,丝毫不假掩饰,严之瑶发作不得,只能这般被他盯住。
罢了,他伸手一拍小将的肩膀:“你眼神不错。”
那小将哎了一声:“谢将军夸赞!”
什么跟什么。
严之瑶别过头,就听裴成远道:“过来。”
他领着她去了稍大的那个军帐中,不用猜也知道是他自己住的。
她咳嗽一声:“我……我去其他帐子也可以。”
“我们要在这里截住澜王所有的退路。也就是说,所有的将士要不分昼夜,轮换交替完成任务,除了这一顶帐篷外,他们需要好几人公用,随时回帐就要睡,你确定不会打搅到我的手下短暂的补眠?”
分明有理有据,严之瑶却本能觉得他在要挟。
“我不会说话的。”
“严之瑶,一个蠢蛋没认出你是女人,你便以为所有人都是蠢蛋了?”裴成远呵了一声。
如此,严之瑶再说不出话来。
她钻身进去。
虽说裴成远说话难听,可一想也没有错,如今的形势他们不能被人发现,刚刚她观察过,驻地只有一处篝火的痕迹,可见隐蔽极了。
难怪帐篷也不过几顶罢了。
她本就已经算是累赘,自然不可再与人争。
一进去,裴成远便丢来一个瓶子:“自己抹上。”
严之瑶下意识接了,才发现是一瓶药油。
“我没受伤。”
“嗯,磨破点皮确实算不得伤,”少爷道,“叫你抹背的,别到时候我们出发你走都走不动。”
他这一说,严之瑶低头,发现手背果然是刮破了皮。
要命,他还不如不提,现在她倒是真觉得疼了。
她捏着药瓶看了看,没有坐的地方,帐中也不过是草地。
严之瑶周了一圈,瞧见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
她走过去。
裴成远瞥见:“你需不需要……”
“不要!我自己可以。”脱口而出。
沉默。
严之瑶张张嘴,最后抿唇坐在石头上不吭气。
裴成远笑了:“哦,那你很厉害。”
说完,他就带着这笑挑了帘出去。
寒风溜进来一点,叫严之瑶滚烫的面上清凉不少。
不过脸上的烫不是烫,身上的冷是真的冷。
不涂药,势必要拖后腿,裴成远说得对,到时候她路都走不好,更累赘。
但是这药油是要揉在后背上。
烦。
“谁!”
“将军说公子需要帮忙,可是?”外头,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严之瑶愣了一下,而后才拢好衣裳:“进来吧。”
那妇人皮肤黝黑,瞧着四十来岁,这般冷的天,她却是撸着袖子丝毫不觉的模样。
妇人一进来就发现这是个姑娘,嗖得转身往门口扫了一眼,复又转过来重新瞧住严之瑶:“刚刚他们说救了个人质,原是位姑娘?!”
“大娘,可否劳烦一下。”
妇人哎了一声过来,将袖子卷了卷:“我刚给他们准备伙食呢,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叫生大火煮大锅,叫姑娘看笑话了。”
“哪里,是我耽误大娘了。”
待人从里头出来,裴成远问:“如何?”
“应是拉伤了,无妨的,那药油好使,缓缓不耽误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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