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炳显然受欢迎极了,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几乎坐满了学生。
苏浣向前望去,只能看到呜呜泱泱的人头。
隔着较远的距离,她看不清楚谢炳的神情。
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西装,身姿挺拔昂然如松柏,矜贵从容地立在讲台的一侧。
他手中握着一个银色话筒,收纳着他清越好听的声音,再通过音响传遍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他吐字清晰极了,声音响亮干净,标准得像是播音员,确保每个同学都能听清楚他的话。
谢炳的音色极其优越,醇厚磁性有如大提琴音,不自觉地就被牵引住了全部心神。
每当他讲述一个知识点时,教室里键盘便会响起一片轻轻的敲击声,大家都在认真地做着笔记。
没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学生们都在凝神认真听讲。
谢炳抛出了一个个专业又不失趣味的问题,引人深思,而后由浅入深地进行分析。
条分缕析,环环相扣,让人恍然大悟。
站在讲台上的谢炳,浑身上下都好像在发着光。
苏浣静静地听他授课,眼底的阴翳彻底散去,身心逐渐放松下来。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脸上有一抹浅浅而温暖的笑意。
曾几何时,苏浣觉得能够站在景南大学讲台上的老师,都是天之骄子、闪耀如星。
而今,在听课的学生们的心中,或许谢炳也是这样的存在。
睿智、渊博、令人敬仰。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是熟悉的下课铃音。
不知不觉间,苏浣竟然已经听了二十分钟,她却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
“好的,我们这节课就上到这里,谢谢大家。”谢炳道。
阶梯教室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这是下课前的仪式,也是在表达对老师的敬慕与感激。
鬼使神差地,苏浣也鼓起掌来,心中莫名有几分骄傲。
学生们站起身来,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而后离开了教室。
苏浣本想去找谢炳,却见他已经被好问的学生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站在谢炳的身前,叽叽喳喳地问着问题,期待谢教授为他们解惑。
谢炳散发着学者独有的谦逊气质,不疾不徐地一个个回答,语气温润柔和。
他耐心细致到了极点,即便讲了一遍学生还是不懂,他也没有任何愠色。
反而执起粉笔,在黑板上勾勒起来,清晰的法律关系便瞬间跃然纸上。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送走了讲台前的最后一个学生,苏浣看到谢炳轻呼了一口气,而后拿起了讲台上的手机,似乎有些着急地想得到谁的消息。
她忍不住清咳了一声。
谢炳明显愣住了片刻,他抬起头来,看见苏浣的那一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苏浣?你怎么来了?”他声音依旧,只是尾音扬起,少了几分沉稳之感。
苏浣早在谢炳与学生交流时就挪到了前面,只是他太过专注,始终没有发觉。
金色的夕阳从教室后面的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谢炳的身上。
那双眼眸宛若被秋神吻过一般,深邃动人,光泽莹润。
苏浣一瞬间被晃了心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交汇,而后又各自默契地移开。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浣压抑住心中的异样,语气轻松道,“那天跟踪我们的人,被警察找到了。”
“他被行政拘留五日,如今就在坤余派出所。”
谢炳显然高兴极了,他轻声笑起来,眼眸璀璨好看得惊心动魄。
“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知道他是谁吗?”谢炳望着苏浣,问道。
苏浣言简意赅地答道:“是我曾经办理过的一个离婚案的被告。”
谢炳了然地点头,毕竟他也曾亲眼目睹。
“苏浣,虽然他已经被抓了……但是,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找我。”谢炳思忖了片刻,而后认真道。
不知道为什么,苏浣总觉得他的眼眸中,有着丝丝缕缕的深情。
许是浸润在夕阳中的原因。
苏浣这样告诉自己。
她不知道怎样回应这份来自朋友的、无条件的“仗义”,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问谢炳道。
“今天晚上吃什么?”
“都听你的。”
谢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快速答道,短短的四个字,却让苏浣心跳微微加速。
与方才在学生面前的沉静成熟不同,此刻的谢炳,显得如此乖顺。
苏浣怕他只是客套,不敢太过强势,试探性地问道。
“那就在食堂吃点?正好我已经好几年没在这里吃过了……”
景南大学还是使用刷卡机,只有用学生卡和教工卡才能在食堂吃饭。
苏浣有些想念第三食堂的油炸小黄鱼,还有热乎乎的皮蛋碎虾羹了。
“好。”谢炳不假思索地应道。
第三食堂离阶梯教室不远,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
加上食堂附近学生比较多,出于安全考虑,苏浣和谢炳选择步行前往。
苏浣和谢炳并肩前行,两人的步调出奇的一致。
苏浣的余光,看见谢炳修长的双腿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幅,心中明白是他在迁就她。
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悠闲地在校园中走着,却比身边的学生多了几分成熟气质。
谢炳已经换下了西服,如今穿着一件灰色格子大衣,把他的身形修饰得更加优雅。
苏浣今日穿着深蓝色西服套裙,纽扣未系,露出里面白色的丝绸衬衫。
衣服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行走间婀娜多姿,自信而明媚。
许是两人的颜值都太过出众,一路上引得学生们频频回头。
在学校论坛上,两人被偷拍的照片早就冲上了热榜。
照片上苏浣和谢炳对视,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彼此的脸上都挂着清浅的笑容。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显得静谧而美好。
「惊天神颜!有人认识这两位吗」
「这……这不是咱们学校公司法的xb老师吗?」
「天哪,早就听说谢老师已经结婚了,他老婆也太美了吧!!」
「好幸福,今天尸体暖暖的。」
「他们在哪?本颜狗要去享眼福。」
「……」
两位当事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三食堂二楼。
谢炳将托盘稳稳地放在苏浣的面前,新鲜的小黄鱼被炸得外酥里嫩,泛着黄澄澄的光泽。
除了苏浣主动提出的皮蛋碎虾羹,谢炳还点了小炒肉、麻婆豆腐……都是多年不变的经典菜。
他还另外点了一杯鲜榨葡萄汁,特意让工作人员做成了温热的,放在了苏浣的左手边。
香气扑鼻,早就勾得苏浣肚子里馋虫大叫。
她坐在谢炳的对面,笑容灿烂,眉眼弯弯,道了句谢谢。
眼前的姑娘与十年前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叠,除了更加精致漂亮,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那时候,他不敢上前和她打招呼,只能坐在远处,因为这单方面的偶遇而惊喜不已。
许是想起自卑的往事,谢炳的眼神变得幽深了些,仿若一块上好的墨玉。
转瞬他便又恢复如常,眼中也慢慢浮现点点笑意,唇边漾起温柔的弧度。
如今他能够坐在苏浣的面前,与她谈笑聊天吃饭,看见她脸上满足的神色。
比起十年前,他已经幸运太多。
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享用着美食。
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嘹亮爽朗的声音:“谢老师好!师母好!”
苏浣被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吓了一跳。
第一次被人喊“师母”,她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呛到。
第23章 冷静期第6日(3) 谢炳,其实你还蛮……
苏浣和谢炳抬头,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同学,正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向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他身后还站着个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声音小小的。
“谢老师好,师母好。”
谢炳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他从容地点头,目光友善。
“你们好。”苏浣听见他清润平和的声音。
倒是苏浣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过了片刻才扬起清丽的笑容道:“你们好。”
“谢老师,我们都很喜欢您的公司法课程。”那男同学应该是个社牛,他脸上没有丝毫怯意,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与感激。
“这是我们从一楼买的草莓蛋糕,希望老师和师母喜欢。”小姑娘递来一块包装完整的蛋糕,放在了桌上。
谢炳忙摆了摆手,脸上笑容始终亲切:“不用了,拿回去你们吃吧。”
“谢老师,请你们一定要收下。”小姑娘坚持道,而后看了苏浣一眼,脸涨得通红,“师母,您真好看,您的气质太好了。”
“您和谢老师简直就是天生一对,祝您和谢老师百年好合、永远幸福。”
真情实感地说完这句话,小姑娘便拉着男朋友离开了,不给谢炳还蛋糕的机会。
谢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羞赧,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怕苏浣心生不喜,开口道。
“他们不知道情况……这些话不必当真。”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被学生这样祝福,谢炳心里暗自欢欣。
苏浣本就没有感觉被冒犯,自然心中也没有产生任何不悦。
可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谢炳,她突然就起了耍坏的心思。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波流转,挑眉问道。
“谢炳,她说的都是假的?”
“无心之言,当不得真……”谢炳下意识答道。
苏浣佯装生气,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看起来颇有些严肃。
她扬了扬下巴,不满地哼了一声,用清冷的语气问道:“这么说,她说的我很好看、有气质也是假的了?”
“谢炳,你觉得我很难看?”苏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故意用质问的语气道。
谢炳心头狂跳,而后彻底手足无措起来,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格外紧张。
苏浣稍稍前进一步,展现出攻势,便把谢炳彻底击溃,连连后退。
谢炳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而后用结结巴巴的声音道:“不、不是的,你……很好看、气质也很好。”
说出这句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谢炳的耳根子红透了,似是要滴出血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他低垂着头,眼睛只敢盯着托盘里的菜肴,不敢去看苏浣。
这还是谢炳第一次说她好看,苏浣心轻扬了起来,可对他的捉弄还没有停止。
苏浣美目流盼,朱唇轻启,问出的话却几乎要把对面的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谢炳,那你说说,我哪里好看?”
那张帅气俊朗的脸上,因为害羞而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绯红,又因为认真思考而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慎重板正。
谢炳嘴唇抿紧了,眉毛不自觉地拢在一起,像是在面对什么世界难题。
苏浣望着他如坐针毡、如临大敌的模样,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她知道谢炳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既然她问了,便会真的当做题目来作答。
果不其然,那模样严肃认真极了,全然不曾想到这只是苏浣和他开的玩笑。
听到苏浣的轻笑,谢炳抬头,神色是明显的怔愣。
眼前的女子却早已笑得花枝轻颤,脸上笑容明媚夺目,几缕乌黑如海藻般的秀发散落身前,轻拂着衣领。
在谢炳的眼中,苏浣便仿若一枝最娇艳的玫瑰,在风中舞动,美得难以言喻。
他在心中打了许多遍腹稿,却只觉得那些华丽的辞藻太过俗气,形容不出她的半分美丽。
他真挚地觉得,苏浣哪里都很美。
却又怕说出这句话显得孟浪又轻浮。
而今,谢炳终于反应过来,苏浣是在捉弄自己。
谢炳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着淡淡的疑惑,不知道苏浣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那句带着打趣意味的话落入耳中,彻底拨乱了他的心弦。
苏浣说:“谢炳,其实你还蛮可爱的嘛。”
或许苏浣不觉得,可在谢炳看来,这句话简直暧昧到了极致。
他眼底情愫涌动,却只能压下心底的躁动,不敢作出任何回应。
幸好此时有人解救了他——
一个老教授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了谢炳的身旁。
谢炳见到他,连忙打招呼道:“彭老师好。”
老教授如今已逾六旬,本该退休,但被学校返聘回来,如今手里还主持着几个国家级的项目。
算得上是民法学界大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苏浣当初在景南大学读法学本科,自然也认识这位老师,只是从来没有机会一起吃饭。
她心中一阵激动,热切道:“彭老师好。”
彭教授的目光从谢炳转移到苏浣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
他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乐呵呵地笑了:“早就听小谢说自己结婚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太本人,你小子挺有福气的。”
“彭老师,我是苏浣,您可以叫我小苏。”
“我也是景南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当初我的第一节民法总论课,还是您给我们上的呢。”
彭教授讲课讲得极好,他从不给学生PPT,总是兢兢业业地手写板书,与那些照本宣科的老师有着质的区别。
当初的课程,算得上是苏浣的法学启蒙课程,在彭教授的带领下,她逐渐体悟到了法学的乐趣。
彭教授有些讶异,时光荏苒,这么多年过去,许多学生的面容都已经模糊在了记忆中。
他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慈祥:“那这么说,你和小谢还是校友呢。”
这下意外的人换成了苏浣。
苏浣知道谢炳去了德国海德堡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至于他的本科和硕士,当初她并未多问。
谢炳将她脸上的错愕神色纳入眼中,其实他向苏浣提过,只是当时她正忙着工作,想来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头划过一丝失落,眸色微黯,而后又装作自然道:“是,我和苏浣都是在景南大学读的法学硕士。”
“只是当时我是商法,她是婚姻继承法,所以交流并不多。”
老教授听闻,却开始絮絮叨叨地对苏浣道:“小苏啊,这么些年,我是看着小谢成长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容易。小谢从江淮大学保研到景南,又去德国读了博士,这几年拼命出成果做了副教授,这一路吃的苦,我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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