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羡逸深知她和他之间的信任已然破裂,若是自己真的在这个时候提出些条件,只会把苏浣推得越来越远。
“苏律师倒也不必这样恶意揣测他人。”他轻笑一声,“我真的只是好心想要帮忙罢了。”
罗羡逸停顿了几秒,慢慢靠近苏浣,俯下身挨着她的耳朵,“善意”提醒道。
“我刚才查过了,今天从雁华市到临安市的机票,只剩下一张了哦。”
苏浣蹙起眉头,刚想要说些什么,罗羡逸便站直了身体,紧接着道。
“消息我已经给你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是苏律师自己的事情了。”他甩下这句话便迈步离开,背影甚至显得有些许落拓不羁。
苏浣掏出手机,输入了目的地,发现果真如罗羡逸所说。
指尖顿了几秒,最终她还是买下了最后一张机票。
“叮铃铃——”她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谢炳来电。
苏浣的眼神蓦地一滞,一时之间,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谢炳说这件事。
电话被接通,不知那头的人正身处何处,嘈杂的环境音响起。
过了两秒,窸窸窣窣的杂音远去,谢炳清澈柔和的声音这才传入耳中。
“苏浣……早上好。”
他咬字极其好听,最后一字若有似无地扬起,彰显着主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谢炳早上打开手机,就发现苏浣居然一大早就给他发了消息,虽然只是简单至极的两个字,却让他受宠若惊。
「早安。」
在此之前,苏浣从未给他发过这两个字。
按捺下心头的悸动,谢炳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给苏浣打一个电话,亲口回应她。
只是或许“早安”这两个字实在太过暧昧,明明到了嘴边,谢炳却愣是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换成了寻常的“早上好”。
苏浣的眼神还落面前盛云竹的照片上,心神因为刚才的事情而震荡,还没从中回过神来,此刻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早上好。”她轻声道。
谢炳敏锐地察觉到她兴致不高,以为她在专心工作,于是略有些歉疚道:“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是有什么事情吗?”苏浣并未回答,反而询问道。
谢炳本以为苏浣主动给他发早安,应该接纳了他这个“朋友”。可如今听起来,却还似从前般清冷疏离。
他愣了愣,哑然了一瞬,情绪也不自觉低沉了下去。
“没事……就是想问问早上有没有喂年糕?”他为自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苏浣回答地很快:“嗯,已经喂过和遛过了,你放心。”
“好的好的。”谢炳应着,而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今晚回家吗?如果回来的话,大概什么时候到?”
无人知道他心底的热切盼望,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无比想念阖乐园的家。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等学术活动结束,他就会第一时间赶回去。
苏浣心里乱糟糟的,她还没有决定好今天到底要不要去西临市。
在原本的计划中,她是会回家的,只是现在多了其他的因素,让她的语气不甚笃定。
“……应该吧,或许六七点。”
“好。”谢炳应了一声,不再打扰她,礼貌道别后挂断了电话。
苏浣离开会议室,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她的桌面上被收拾得格外干净整洁,所有物品都分类摆放在四周,留出宽敞的办公区域。
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卷宗,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帘。若是平时的苏浣,效率极高,可今日的她却难得心浮气躁。
她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当年的画面。
苏浣自以为已经忘却,可今天一看到盛云竹的脸,那些尘封的回忆便如同泉水般奔涌不息,一切都恍如隔日。
“盛云竹,你等等我,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眼前的少年面容憔悴,原本眸中璀璨的光芒一点点黯淡,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快要窒息。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扬起笑容,安慰她:“没事的,浣浣,不要勉强。”
苏浣拼命摇头,语气急切:“我爸妈有二十万,叔叔的手术一定可以进行的,我这就回去求他们!”
……
“苏浣,我们不会出这二十万的。”苏父面色阴沉,每个字都像是在重重敲击她的心。
她的脸上早就遍布冰凉的泪水,“扑通”一声,她重重地跪在了苏父和苏母的面前。
“爸、妈,云竹是我认定的人,我求你们救救他们一家。”
“你们不出钱,他会被逼死的!”她几乎是呐喊般地说出这句话。
二十万对于苏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也并非出不起。
可苏父却完全不为所动,目光冷然地漠视着她的哭泣和叫嚷。
她见状,愤怒地站起身来,指着他用大不敬的语气诘问着。
“云竹他爸爸用的机器分明就是你们公司设计和生产的,你敢说它一点问题都没有吗?!”她的声音响亮得吓人。
苏母在一旁,厉声责备她:“苏浣!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这件事情和你爸没有半分关系,你难道想送他进去坐牢吗?!”
“你们明明有钱,为什么不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她实在是不懂。
“苏浣,我们把自己这么多年的积蓄拿出来这么多,那你的嫁妆怎么办?未来咱们家有个什么事情怎么办?”苏母劝道。
苏浣拽着母亲的手,乞求道:“嫁妆早晚也是我的,你们就当先给我了,好不好?”
“就当是借给我的,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她信誓旦旦,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死死地盯着苏父和苏母。
岂料苏母一下子就甩开了她的手,声色俱厉:“苏浣,我看你谈恋爱谈得脑子都坏掉了。”
她的父亲更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冷血无情:“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前两天就见过盛云竹了,我们给了他五万块钱,让他带着他妈妈远走高飞,换个城市好好生活。”
“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好好想想什么样才是对的。”他们把她一把推进了房间,锁紧了房门。
任凭她如何哭闹、拍打、绝食,都换不来一丝心软。
等再一次见到盛云竹,就是在那个充满离别的生死渡口。
他跪在墓前,身影萧索,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外走。
苏浣跑过去,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
他抬起手,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依旧温柔得不像话。
“对不起、对不起。”她嘴唇嗫嚅。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我们一定可以跨过人生的坎重新开始的,对不对?”彼时的她,迫切地向盛云竹寻求一个答案。
似乎怕他不信,苏浣语气急促道:“我会成为很厉害的律师,我会赚很多很多钱。”
盛云竹对她笑了:“好,我们苏浣最厉害了,我相信你。”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盛云竹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他放弃了保研到景南大学的资格,不过几日后就带着母亲和沉重的债务,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也成为了她多年的心结。
第33章 冷静期第8日(3) 一定要走吗?……
只有苏浣自己知道今天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她的眼前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个爽朗干净的少年, 和混乱悲伤的一幕幕。
过往的记忆在苏浣的脑海中翻涌了半日,她像是被卷入了强大的漩涡中,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好不容易有了盛云竹的消息, 她最终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西临市。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回家收拾一下行李。
傍晚六点, 距离从雁华市到西临市的航班起飞仅剩两个小时。
“滴滴——”门锁被打开, 苏浣走了进来,可看到屋子里的一幕, 她却怔愣在了原地。
谢炳和她说过,今晚凌晨才能到家,她以为此刻家里应当满是昏暗和冷清。
可如今灯火通明,白炽灯驱散走了每一丝黑暗。满室的饭菜香气,比小狗年糕还要快地前来迎接她,争先恐后地扑到她的鼻尖。
谢炳就站在餐厅里,与她隔着十余米遥遥相望。他头顶的浅黄色吊灯投射下温暖的光, 让他仿若沐浴在阳光中。
许是长途奔波的缘故,他的面容稍有些疲倦。可他强打精神, 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眉眼温柔至极。
苏浣看到谢炳的身后是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色泽鲜亮,诱人极了,也不知道他独自忙活了多久。
“你回来了。”苏浣听到他温润的嗓音,带着些许笑意, “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做了一些菜,要不要尝尝?”
谢炳的眼眸如质地极佳的墨玉,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冀。
若是换作昨日,她一定会因此而欢喜。可如今她即将离开雁华市去见盛云竹,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敢直视谢炳。
他越是柔情似水,越是对她好,此刻她就越不知所措。
苏浣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而后匆忙撇过头去,挪开自己的目光,心虚地弯下腰换着鞋。
若是撩起她长长的秀发,便能窥见她娥眉拧起,姣好脸庞上是清晰的纠结神色。
寻找盛云竹这件事情,谢炳是知情的,本不用特意避讳。可盛云竹是她的初恋,毕竟身份特殊,而谢炳……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三个人的关系如此微妙,让苏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偏偏是在她认清自己的心意,发觉了对谢炳的好感时,盛云竹被找到了。
她不得不感慨命运最喜捉弄人,总是让她猝不及防。
和盛云竹的往事实在是有些太过狼狈,她自私地不想完全展露在谢炳的面前,更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于是苏浣选择先单独处理好一切,在谢炳的面前隐瞒住这些,等到时机成熟再告诉他。
她直起身,走到他的身旁,眼神却无意识地闪躲着,久久没有与他对视。
谢炳只当她是工作累了,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吃饭。
他时不时地抬头看苏浣两眼,眼底是无限的柔软缱绻。
苏浣执起筷子,尝了口谢炳炖的玉米排骨,软嫩细腻,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吃。
“叮铃铃”手机在此刻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苏浣打开一看,是自己设置好的闹钟。
此刻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下一个半小时,阖乐园距离机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若是再不赶快出发,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掐掉闹钟,低垂眼帘,谢炳只能看到她微微翘起的羽睫。
“谢炳,我明天要出差,去西临市,归期还没定。”苏浣的声音是少见的低沉。
谢炳总觉得她有股说不出的奇怪,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明天是周日,我有空,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陪你一起去。”
苏浣摇了摇头,抬眸看他,眼底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谢炳见她如此,只得作罢应道:“好,一定注意安全。”
苏浣放下碗筷,走到自己的卧室,拿出行李箱,不过十分钟就利索地收拾好了所有物品。
她的房门敞着并未关上,谢炳坐在餐厅里,掀起眼皮就能看到她房间的一隅。
他无意间抬眸,却恰好撞见苏浣打开了床边的抽屉,下一瞬她的手里便捏着一个眼熟的相框,而后将它放进了行李箱中。
是她和盛云竹的合照。
谢炳右眼皮重重一跳,心里隐隐有股不安之感。
那晚他送醉酒的苏浣回房间,看到床头柜上已经没了盛云竹的照片,他的心中还暗自窃喜了一阵。
如果苏浣时时惦念着盛云竹,又何必把合照收起来呢?这个举动无疑是在说,她已经慢慢放下了他。
可如今苏浣出差,又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张照片?这当真只是一场普通的出差么……
若是他没记错,当初去律所参观,衡正在西临并无分所,且西临偏僻落后,很少有大业务。
谢炳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手脚发麻,脑海中阵阵晕眩。
苏浣推着行李箱踏出房门,她看见谢炳还坐在餐桌前,便和他道别:“谢炳,再见。”
她走了两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谢炳稍显干涩的声音:“苏浣,一定要走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尾音发颤几不可闻。
苏浣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面前的砂锅冒着袅袅白气,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他的脸若隐若现,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墙壁上挂着的电子钟用鲜红的灯光显示着时间,一秒又一秒过去,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她。
苏浣掌心用力,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张了张嘴,最终道。
“我打了车,快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家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屋子里霎时只剩下一片寂静。
苏浣没有看到谢炳欲言又止的双唇,那句“今晚留下来”融进了关门的碰撞声中,彻底消散在了空中。
谢炳马不停蹄地从湖明市赶回来,买菜、洗菜、烹饪,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和苏浣吃一顿饭。
他向来不贪心,所追求的不过仅剩的相处时光、最后的美好回忆。
可她只是恩赏般地尝了两口,就把它们丢弃在原地。眼前桌子上被人精心摆弄过的饭菜,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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