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庭审已然在苏浣的掌控之中。
罗羡逸坐在苏浣的右手边,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他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清香的栀子花味。
他微微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据理力争的苏浣,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着光。
眼见就要败诉,吴律师咬咬牙,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逸风集团成立时间为2019年7月,罗羡逸拥有逸风集团79%的股权,彼时罗羡逸刚刚成年,并无经济来源。”
“而根据罗丰德的银行流水,2019年6月至7月向罗羡逸转账高达1264万元。”
“所以,”吴律师刻意放慢了语速,“我方认为,被继承人罗丰德为实际出资人。”
罗羡逸本来已经放松了下来,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苏浣大杀四方。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查到了逸风集团,他蓦地攥紧了放在腿上的拳,目光变得阴鸷起来。
逸风集团是他的公司,那贱人和便宜弟弟怎么敢试图染指的?!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和暴躁,苏浣手背轻轻用力,把一瓶崭新的矿泉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罗羡逸愣愣地抬头,见到苏浣对他露出一个清浅从容的笑,没有一丝慌乱。
他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而后却又抑制不住地狂跳。
“原告律师,你有没有相关证据?”法官问道。
吴律师点头:“我方已经向法庭提交了证人出庭申请。”
“准许。”
法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罗羡逸抬眸望去,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逸风集团的董事王立。
他的眼眸霎时间冷了下来,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讥讽。
顶着他的视线,王立慢慢地走了进来,只是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更不敢抬头看罗羡逸。
“王立,你知道作伪证的后果吗?”苏浣皱眉问道。
第48章 冷静期第12日(3) 守护。
王立在证人席上坐下, 许是被法庭严肃的气氛影响,表情不甚自然。
他没有回答苏浣的话。
法官用威严的声音说道:“证人王立,现本合议庭向你核实身份, 以及与本案的关系,你必须如实说明。”
王立感受到一股热切的视线, 他转头, 看见陆梅正盯着自己。
他深呼一口气,开口道:“我是王立, 身份证号码为xxx,自2019年以来担任逸风集团董事,参与公司的项目管理。”
“今日出庭,是想证明罗丰德是逸风集团的实际出资人,罗羡逸只是名义股东。”
吴律师接过话,向法官道:“我方已经在开庭前向法庭提交了补充证据,现申请播放证据五——视听资料, 内容是王立与罗丰德对话的录音。”
书记员操作着法庭前方的多媒体,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一段音频被放了出来。
开头是王立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罗总, 小少爷才刚成年,把一整个逸风集团交给他打理,会不会太草率了?”
大约五秒的沉默后,是一道低沉的男音。
“他也该长大了, 是时候好好锻炼一下。不过是五百万,算不得什么。”
“你在集团里,要多帮衬一点,不要任由他胡来。”
众人听到录音中王立连连应道:“好的罗总, 没问题。”
录音播完,王立咳嗽了一声,用不大的音量解释:“这段录音是我在2019年7月2日偷录的,罗丰德先生让我进入逸风集团担任董事,帮助罗羡逸管理公司。”
“他当时说五百万算不得什么,显然是指这笔钱是他所投资的。后来罗总也多次向我打听逸风集团的经营状况,很是关心。”
苏浣轻皱着的眉头并未展开,今日对方律师临时请来王立,算是打了个她措手不及。
逸风集团经过五年的发展,现如今市值已经过亿,倘若真的认定罗丰德为实际出资人,那么极有可能会导致股权的分割。
这绝对是罗羡逸不想看到的。
好在她预料到逸风集团可能会成为争议焦点,早有准备。
“被告律师,有没有答辩意见?”
苏浣不卑不亢,果断应道:“有。”
罗丰德的话含糊不清,极有歧义,她有很大的辩论空间,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第一,罗丰德在录音中并未明确表明五百万是他所出。”
“第二,罗丰德从未参与逸风集团的经营与管理,也从未行使股东权利,从侧面向王立打听可以证明这一事实。”
“现补充提交证据31、32。”苏浣站起身,向三位法官递上了材料,而后一字一顿道,“31的内容是除我方当事人及证人王立以外,逸风集团其余十位股东的承诺书。”
“他们都承诺,从不知道罗丰德有出资行为或参与经营。”
罗羡逸听到这里,眼底已经一片冷然。
难怪当初苏浣让他多提防王立,原来早就打算背刺他。亏得他这么信任所谓的“王叔”!
被背叛的愤怒宛若火苗般被人点燃,慢慢在心中变成了火海。
而那清冷的女音,成为了拉回他理智的绳索。
“证据32的内容是2018年1月至2020年12月,罗丰德对罗羡逸的转账记录,平均每月为一百万,中位数为三百万。”
“根据罗丰德的资产总数,这些属于对儿子罗羡逸的合法、合理赠与,也并未超脱家事代理权的范畴。”
“五百万是罗羡逸的个人出资。”
“逸风集团,完全属于罗羡逸的个人财产。”
苏浣话语坚定,落地有声,让罗羡逸心头一震。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侧脸凌厉的下颌线,以及那快速翕动的双唇。
这里已然成为了她的战场。
她仿若是世上最尖锐的矛,为他披荆斩棘,破开重重阻挡。
……还没有人,这样坚定地守护过他。
即便知道这是苏浣只是在履行律师的职责,可罗羡逸的心砰砰跳着,无法克制自己继续沉沦。
……
罗家的财产实在丰厚,这场庭审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
苏浣和对方律师唇枪舌剑,对每一份财产都充分发表了意见。
“铮”地一声,法槌落下。
苏浣轻呼了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心头充盈着淡淡的欢愉。
无论这个案子最终的结果如何,她都已经尽力,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了。
她陪着罗母、罗羡逸和罗雪走出法院,却见到角落里,陆梅正拽着吴律师的袖子不肯放。
陆梅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要穿破人的耳膜:“什么?吴律师,你的意思是我们败诉了?”
吴律师刚经过高强度的庭审,此刻眼中已经满是疲惫,却还需要耐着性子解释道。
“法院的判决还没有下,只是向您说明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您可以做心理准备。”
陆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自己气得直哆嗦,另一只手的手指用力掐着罗望的肩膀。
罗望已经疼得小脸泛白,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可他却仍旧不敢动,生怕再刺激了自己的母亲。
“我当是谁呢,在这像村姑一样吵嚷,原来是你。”
韩敏,也就是罗母亲,轻蔑地朝他们投去目光,出言讽刺道。
“要不是你生了个儿子,你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坐在法庭上来争我罗家的财产。”
陆梅放开了吴律师,许是受够了屈辱,她愤恨地瞪着罗母,而后竟然慢慢走来。
她忽然一笑,颇有些癫狂的意味。
“韩敏,我是拿不到财产,可那又怎么样?”
“在婚姻里,你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不是吗?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家世,这才能嫁给丰德。他当初说过,在他心里,我才是他的妻子!”
罗母骄傲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丈夫的出轨,陆梅如今简直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我呸,你个知三当三的贱/人,还有理了?”她啐了一口,骂道。
陆梅也不依不饶:“你才是贱人!你赶尽杀绝,不得好死……”
谁也没看清陆梅的动作,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开始撕扯起罗母的头发。
罗羡逸怒气横生,他本就心中充满怨恨,如今更是红了眼。
他跨步上前,猛地将陆梅往后一拽,宽大的手掌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还敢动我妈,你这是在找死。”
陆梅拼命挣扎着,那手却纹丝不动,腕间传来钻心的疼,头发也被人狠狠揪起。
她哭天抢地地叫嚷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眼见动静闹得越来越大,苏浣和吴律师赶忙上前拉架。
“滚开。”罗羡逸吼道。
而一旁的罗望早就被吓呆了。
可自己的母亲被人这样“欺负”,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迈着小腿,跑到罗羡逸的身边,费力地用手扒拉着他的胳膊,哭喊道:“哥哥,你不要打妈妈了,哥哥……”
但他尚且年幼,与罗羡逸力量差距悬殊,怎么可能扳得动。
罗望没办法,只能狠狠地咬住罗羡逸的小臂。
罗羡逸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胳膊猛地用力,将陆梅和罗望都推倒在地。
吴律师赶忙将两人扶起来,又生怕再生事端,用身体阻隔开两方。
罗羡逸浑身戾气,望着两个人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罗羡逸。”
苏浣喊着他的名字。
听到这婉转清冽的嗓音,他的理智才逐渐回笼。
痛感袭来,他低头,这才看见鲜血已经染红了蓝色衬衫,此时正慢慢晕染开来。
罗望不懂分寸,几乎是下了死口。
眼见出了血,罗母也顾不上陆梅,忙走了过来问道:“阿逸,怎么样,疼不疼?”
罗羡逸掀起自己的袖口,露出两排深深的伤口。
罗母心疼极了,咬牙切齿地瞪了陆梅最后一眼,忙让罗羡逸上车。
苏浣知道案子已经结束,罗家的闹剧和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关联。
她握着帆布包的手指蜷缩了几下,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色。
最终她还是决定遵从本心,叫住了尚未走远的罗羡逸。
“这是酒精和创可贴,可以先处理一下。”她语气淡然而礼貌。
罗羡逸用另一只手接过,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哑声道。
“……多谢。”
罗母看向苏浣的眼神中却多了警惕和不喜,她不由得催促罗羡逸道:“快走吧。”
“三位再见。”
苏浣微笑道别,脸上没有不舍。
反倒是罗羡逸紧紧捏着手里的创可贴,回头望了她好几眼。
眼中是浓烈的占有的欲望。
——
苏浣回到阖乐园,家里却没有谢炳的身影。
今天是周三,想来他应该是去了景南大学。
罗家继承案庭审结束,手里的其他案子时间都还算宽裕,一下子放松下来,苏浣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踱步到厨房门口,眼前却浮现出谢炳优雅做饭的模样。
要不她也给谢炳做一次饭?
苏浣刚起了这个念头,就忙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她没有这个天赋。
苏浣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到五点半。
想来谢炳马上就会回来了。
苏浣牵起年糕,难得地主动遛起狗来。
不知为何,她竟无意识地在小区南门徘徊起来。
就好像……在等谁一样。
苏浣时不时地看一眼大门,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第49章 冷静期第12日(4) 吃醋。
苏浣向来是个工作狂, 以前即便一项工作结束,也总是马不停蹄地办下一个案子。
可如今她有了牵挂的人,终于把始终投向外界的目光收了部分回来, 开始关注起自己的生活。
她鲜少这样等待着谁。
也是头一次知道,满怀期待地等待, 是这样一种滋味。
她回忆起林乐乐的话, 曾经无数个傍晚,谢炳也是站在这里, 等她回家。
那时候的他,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心境?
苏浣的思绪变得悠远,即便在等待,她也并不焦躁。或许比起从前的谢炳,她已经足够幸运——因为她明白他一定会回家。
不知从哪一刻起,世界突然变成了浅浅的橘色,万物都好像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
夕阳从西边斜照, 将苏浣和年糕的影子拉得悠长。
苏浣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35/6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