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倾斜而下,积压的情绪喷涌而出,我大声哭骂:“你的错!什么都是你的错?!裴仲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性命替我去做这些事情!我告诉过你,齐国离了你照样是盛世,我根本用不着你这样!我这么难受,这么煎熬,都是因为你父亲,是因为你父亲!
“你没有错……从小到大,一点儿错都没有……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可我却一直对你恶语相向,我害你那么伤心,害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还险些丧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裴仲琊良久没有说话,他颤抖着手捧起我的脸颊。一个冰凉而急切的吻朝我袭来,覆盖了我所有的知觉与感官。
姜毓卿,就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我无法放弃皇位,无法放弃父母之恨,无法永远都活在他人的威胁压迫之下,就让这成为最后一次的荒唐与放肆吧。这里没有长公主,没有裴家御史,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我无法忘记血海深仇带给我的痛苦,可也无法再对他的满腔爱意视若无睹。
我爱他,我知道我还爱他。他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肤,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我怀恋的,无法忘却。
那就这样吧。不要再压抑自己了。就这一次,姜毓卿,就这一次。完完全全地享受他给予的爱意,也完完全全地去爱他,因为从今往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不会再有机会了。
衣衫尽褪,他熟练地倾身在后颈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吻。
神思被情欲烧得混沌不堪,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推他还是摸他,从喉咙里挤出根本不可能属于我的黏腻的声音:“去内殿……”
“不。”裴仲琊拒绝了我,一掌扫开几案上的竹简,将我的手扣在几案上,“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他的唇落在哪里,哪里就□□燎原。
“不要……”眼前一片迷蒙,只觉神识都要散了,“裴仲琊……”
“不要叫我这个。”他命令道,将我按到在地上,一手箍住我的双手举过头顶,俯身下来吻我,“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叫我什么,现在就叫什么。”
第一次的时候……
十五岁,上林苑的山坡上遍地鲜花,阳光和煦,溪水潋滟,春日绚烂。以地为榻,以衣为被。
他青涩生疏却小心翼翼,问我疼不疼。我亲了亲他额头涨起来青筋,告诉他:我不疼二哥。
“二哥,哥哥……”眼泪从眼角滑落,裴仲琊衔走,又来吻我。
唇舌相接,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我一声声地叫他哥哥,他一声声地回应泱泱。
我们是天造地设的有情人,一切都是那么契合愉悦。
广明殿的烛火烧了大半,宦官侍女从殿外走过。我侧躺在榻上,哼哼唧唧地发不出声音。
我体恤他,让他歇歇。裴仲琊额上的汗划过脸颊从下巴滴落到我腰上,我瑟缩,他闷哼一声,神情痛苦、难耐又涣散,发丝凌乱地挂在肩膀上,又有几撮似有若无地蹭着我的大腿和腰腹。
裴仲琊良久未动,抖着气音弯了腰,深喘了几口气,乖乖顺顺地趴到了我身上。
“二哥,好热……”我困意缱绻。
他退了出去,抱着我滚进榻里。帷幔四合,温暖柔软的床榻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汗津津的实在难受,我动身要稍稍远离,却被他拦腰抱住,一个翻滚睡到了里侧,床榻被他严严实实地挡住——我下不了床了。
“别走。”裴仲琊餍足地埋在颈窝,“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会儿我就给你去打水擦身子。”
欢好尽兴后,困意总是袭来得十分快。我意识模模糊糊,只觉身侧的人下了榻,来来回回绞了五次帕子还在替我清理,我涨红着脸不敢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我的错。”他倒是诚实,伏在我耳边语气暧昧,“可总得擦干净不是吗?微臣也没办法,长公主殿下。”
“……!!!”我懒得同他说道,把头埋得更深。
他低下头来亲了亲我的鬓角:“睡吧,我会收拾干净的。”
意识困顿,我虚虚地抓着他的一角衣袍:“那你不许走。”
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回来了,不会走了。”
第37章 裴仲琊的亲吻使我的理智……
裴仲琊醒得很早,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可他回来了,我睡得香极了,连他给我编了几个大麻花辫都没察觉。早上起来梳洗时解了好一会儿,害的我早朝都差点迟到。
他竟然还敢笑我是昏君!我若是昏君,那他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裴仲琊回来后的早朝大臣们都放松了下来,一早上有事说事,都非常顺利。下朝后赶去广明殿,裴仲琊仍旧没走,看见我回来,一把将我抱住:“午膳我已经吩咐她们准备好了,全部都是你爱吃的。”
我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刚要落座,想起多日未见的宋君若,刚想问,又觉得裴仲琊在身边不太好,便就收了声。
“宋君若派人又把东西送回来了。”裴仲琊牵着我的手,将东西指给我看,“衣裳、药品还有这些吃食。他又跟你闹脾气了?”
我没办法跟他解释,只好不说话。
“我听闻你处理了很多治粟内史治下的官员,唯独对一个叫郑辽的太仓令另眼相待。怎么?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这般上心?”
这事我不心虚,我坦诚道:“他是个尽心尽责的官员,精通公务、为人诚实正直,在田诠手底下做事难为他了。如今换了表哥,表哥需要人手,郑辽也需要伯乐,两全其美罢了。”
裴仲琊夹了一块肉放在我的碗里,有意无意道:“这个郑辽我见过,长得清俊儒雅,知书达礼,想来是对你的胃口。”
这肉明明是红烧的怎么就那么酸呢!我贴住裴仲琊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笑道:“最对我胃口的在这儿呢。”
“也不一定。”裴仲琊坦然自若地吃着饭,“没准什么时候口味就变了,吃多了清淡的就会想吃别的,许是辛辣的、也可以是酸甜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换不换,家里的饭还没吃饱呢。”
“真没吃饱?”裴仲琊放下手中的东西,往我的脖子里钻,双手抱上我的腰,又开始想得到点什么。
“裴御史,若是有人想白日宣淫,御史台一般都是怎么定罪的?”我摸着他的脑袋。
裴仲琊又啃又咬,一路往下:“若是与自己的妻子,那我们也管不着……”他更加急迫,边亲边要拿下我的碗筷。
我笑着故意去推他:“我没吃饱呢……”
“这不是要帮你了吗?”他拦腰将我抱起,嘴唇还留恋在胸前,我扶着他的肩膀,吃吃地笑着。
裴仲琊刚将我放到榻上,萱萱就在门口急切地扣门。我一瞬间惊醒,起身推开裴仲琊。
“没什么急事……”他有些意乱情迷,根本不管我的反应,仍旧将我按在榻上解衣带,口中含糊不清,“即便是急事萱萱也会解决的。”
我双臂抵着他的肩膀:“若真是他能解决的,她就不会敲门了。你……你先……唔……”
裴仲琊的亲吻使我的理智燃烧,我所有的话语都被吞咽进了他的肚子。直到殿门再次被敲响——是宋君若的声音。
他又重重地拍了三下门,大喊道:“姐姐!我进来了啊!”
冷汗蹭的一下冒了上来,我连忙推开裴仲琊要下床,却被他重新按了回去:“你就那么怕宋君若看见我们这样?昨天我来广明殿却没有回去,任谁知道了都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宋君若怎会不知?你就是怕他来找你,对吗?我不在的时候,宋君若是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什么了?”
我哑然张了张嘴巴,已经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我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从裴仲琊身下钻出来。裴仲琊却抓住我的脚踝又一把将我拉回榻上。宋君若的脚步声在屏风外停下,三人屏息,都没有出声。
“阿若……?”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不想让他察觉出异样。可他或许早已知晓,我这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宋君若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屏风外,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裴仲琊低下头来亲我,锁骨、胸膛又渐渐往下。我怒嗔他一眼,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可他非但没有停,甚至还变本加厉。
“姐姐,你知道吗?裴开项进宫了。”耳畔是宋君若冷静到无情的陈述,身上却是裴仲琊似有若无的撩拨,“他去了麟趾殿。”
当头一盆冰水浇了下来,心底身上的热火一下被熄灭。我推开裴仲琊立即坐起来,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裴开项去了麟趾殿?”
“对。”宋君若抬起头,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看我身边的裴仲琊,“裴家女儿——也就是裴御史的堂妹裴季蕙,要做皇后了。”
我的脑袋忽然被炸懵,四肢发麻,耳边嗡鸣,坐在榻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都干了些什么!我都干了些什么!耽于情爱与男色之中,却忘了裴开项是只根本不能松懈的老狐狸。
我急忙穿好衣裳,想走衣袍带子却被抓住。裴仲琊仍旧坐在榻上没有起身,他披散着头发,沉静如渊的眼瞳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害怕他眼中的挽留会让我心软,让我再次陷入那个错误之中。
绕过屏风,宋君若定定地看着我,没有问任何多余的问题,也没有再往内殿看一眼:“现在去麟趾殿吗?”
“现在去也来不及了,裴开项棋走险招与姜旻合谋,姜旻厌恶我,裴开项忌惮我,他们共同的敌人是我——裴季蕙入主中宫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我尽可能地放低声音,“你先回去。这件事我知道了,让我先想想办法,日后找你商议。”
“好。”宋君若垂眸看着我,将一缕碎发别到我的耳后,凑近几分,柔声细语,“姐姐,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永远。”
宋君若离开后的大殿寂静,我与裴仲琊良久无话,仿佛昨夜的缠绵缱绻不过是梦幻泡影,天一亮风一吹就散了。
我不想回去,裴仲琊却从屏风后走出来。我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就这样站立了多久,直到温暖的怀抱将我包围,却不敢贴得太近。
他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颤抖着呼吸:“泱泱……”小心的、脆弱的、胆怯的——他害怕我继续厌恶他,害怕我们的关系一夕之间又会回到从前。
我害怕吗?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苟延残喘的人,明知前方是断崖,可还是不愿意放弃短暂的欢愉,哪怕未来它将会成为最毒的砒霜,反噬我,侵蚀我,让我永远痛苦。
我一直都是知道我们没有将来的,昨夜是最后一次,我告诉过我自己的。
脸颊与衣袍都是冰凉的,我不知道是我的眼泪更多些还是他的眼泪更多些。无声的眼泪与哭泣填满了所有的话语。
我艰难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身捧起他的脸颊:“别哭,别哭。”
“泱泱……”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要不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看着他,擦去他的眼泪,“我……我一直都很相信你。这一年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二哥……你,你回去吧……”
“泱泱!”裴仲琊瞪大了眼睛,攥地我手腕生疼,“你让我走?你让我走了,还会让我回来吗?”
“你该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我们都应该这样。”
“哪里是我该去的地方?什么是我该做的事?”
“选择裴家、忠于君王,而不是……而不是我。”
“不是你?”裴仲琊眼中满是泪,“曾经你告诉我要我遵从内心,顺心而为,不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为难自己,如今却劝我离开你,告诉我回到裴家找我父亲,帮他们对付你?你觉得那是我想做的事情吗?”
“是不是你想做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那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瞪着他,“我是长公主,国朝历法规定我不能执政不能登基,可我联合外臣逼宫夺权,执掌朝政政令皆有我出,我若是能成,史书工笔尚会手下留情,可我若不能成呢?你有这样好的家世、才能,你就因为我白白搭进去了?
“我如今看见你有多心痛难受你不知吗?让我恨你,我做不到;可让我像以前那样待你,我也做不到。我已经厌烦了裴仲琊,不如就此分别、两全其美、各生欢喜,你我都不必为难,都能够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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