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漫不经心地抬手理了理袖口,结实的肌肉在衣料下紧绷。
车主的目光变得惊恐起来,像只螃蟹似的扭动身体想要爬走,然而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没有任何知觉了——他被撞到了脊柱,瘫痪了,即使能逃脱这一次,此后余生也都将毫无尊严地瘫软在床上。
“你是......你是什么东西......有鬼,有鬼啊!啊!!!”
邪神轻笑一声。
“多少年没看过这样的表情了,都要让我忘记自己是什么了。”他微微感叹道,又反问:“你在怕什么?”
“按人类历法算吧,今年,三个,女性。去年,五个,也是女性。前年,三个,有一个是男性。都在这里吧?我看看......就埋在你身下的土里吧?院子里倒还有一些,陈年了的。嗯......”祂忽然笑了,但那个笑容却很奇怪,因为祂的语气轻快而缓和,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愤怒或仇恨,反倒像......
“还有一个,和你有血缘交汇的,是你的女性血亲。”
像野兽。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车主这时才猛然醒悟,崩溃地摇着头。
车主狼狈地趴在地上,雪已经将他冻僵了,他的眼睛因为恐惧和不可置信而充血红肿,整个脸都又白又紫,嘴唇哆嗦着,“什么,什么?......你是怎么......”
祂说的那些,是被他杀害了的乘客,有钱的、胆小的、瘦弱的,或者只是因为他一时穷急了就动手的,就连警方也没查出来的事情,祂却知道得分毫不差,甚至就连他杀害母亲的事也......
“就我个人——个神而言,我是很欣赏你的。”
邪神本身由万物生灵的恶念组成,只有恶念,没有道德,天然就喜爱纷争、杀戮、毒害与诅咒。
他欣赏的是这种人,是能为一己私欲而吞食同类的人。而不是凌道长们那种为了其他人,为了所谓的天下人而不断自我牺牲还揽镜自怜自顾自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人。
车主的眼神陡然亮起,但还没等他多说一句话,凛冽的冷风就朝着他灌来,一瞬间冻上了他本就模糊剧痛的眼睛和张开的嘴。
“但你挑错人了。”邪神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我不允许有什么东西威胁她。”
这个男人不该觊觎江矜月,不该威胁向她讨要钱财,更不该将那种目光放在她身上。
这罪行比恶更重,比善更叫祂恶心。
寒风再次卷起了微薄的积雪,洁白的雪地上逐渐晕开血迹,男人的身体抽搐着,嘴里时不时发出嗬嗬的喘声,脸色涨紫异常,扭曲到了极致,嘴中呜呜地吐出血迹。一双青筋暴绽的蜡黄手臂横在他的脖颈上,麻绳用力绞动,就像是他曾经对别人做的一样。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那根脖子才被完全绞断,头颅滚落在地,他的手臂也重重垂落下来。
他自己绞死了自己。
男人模糊的视线最后能看到的,只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车门边,透过祂手臂的缝隙,那满身华贵的少女仍然沉沉睡着,车里和车外似乎是两个世界,一切的风雪、喊叫、血腥和残酷都不足以打扰到她。
那里面那么温暖,而在这雪地里,只有厉鬼的嚎哭以及无边寒冷。
天色暗了。
雪盖住了血,但只薄薄地掩盖住了这点气味,山林中陡然传来一声动物的长声嚎叫,邪神轻飘飘地摆手。
祂的威压散去了许多,让这些饥饿的野狼鼓起勇气靠近尸体。
邪神转身上车,顺手带上了车门。
车内已是一片温暖如春,江矜月也睡得安稳了许多,呼吸绵长而平稳。
邪神让她枕在自己膝上,低下头拨了拨她柔软的长发,如果这里有镜子,祂就一定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是多么平静,甚至称得上有些温柔,淡化了祂身上冷戾的杀气。
“谁敢威胁你,我就杀了他。”祂平静地询问,“好吗?”
“因为威胁你的,觊觎你的,用那种目光看着你的......只能有我一个。”
空气是平静的,熟睡中的人类当然不可能给祂任何回应——如果江矜月醒着,那祂觉得她的回应可能是给祂一巴掌。
“呵。”
透明的附肢溜进了小院中,在里面翻翻找找,但小屋太破旧了,杂乱而落满了灰尘,唯有木床上沾着油烟味道的床单和被子够厚,但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邪神丢下了,那上面沾上了那个丑陋男人的气味,令人作呕。
很快,附肢们就想通了,它们钻进正在撕咬尸体的狼群,抓住半个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部分,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黑色的皮包。
触手们十分嫌弃地拎起浸透了鲜血的包,从里面抓了一把还没沾上血的现金出来。
很快,车辆便向前开动了起来。
这一次被抛在车后的,是狼群和已四分五裂的尸体。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开春时男人才被路过的人无意中发现,尸体早已经被各种动物和虫鼠啃食得斑驳腐烂,白骨秃秃,甚至连死因都找不出来了。警察拉起警戒线,收敛尸体时却无意中发现了其下的土地松软凸起,似乎还埋这什么东西。
最终人们在这颗树下发现了十一具尸体,又在荒废的院落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经过漫长的调查取证,最终确了,被野兽袭击身亡的男人的尸体居然就是凶手,各种新闻报道又再次冲上热搜,原本还为男人惋惜的网民们大呼报应,这个离奇的案子一时间成了一桩奇闻。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人们的关注点都还在沪北的雪灾上。
车辆重新拐上了沪北高速,驾驶座上却是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夜晚高速路上路灯的照耀下显现出片刻身形。
江矜月横躺在后座上,天光微亮时才勉强醒了一次,睁着沉重的眼皮,身上盖着一张全新的毯子,口干得仿佛徒步走了二百里沙漠,脸颊一片潮红,她感觉自己额头的温度有些高。
一瓶拧开了的矿泉水被递到嘴边,江矜月就着祂的手喝了小半瓶水。
“现在...我们在哪里了......”
“马上要到灾区了。”邪神抚着她的额头,“
再睡一会。”
......祂怎么出来了......?
江矜月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大脑完全短路了,其实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相信祂的,但祂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江矜月眼睛一闭,再次倒头睡了过去。
第17章 死亡通知
有邪神的控制和开道,车辆一路都保持着最高速度,哪怕是在最狭窄崎岖的泥道上也是极速飞驰,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抵达了沪北。
江矜月浑身疲软地从后座上醒来,她发觉自己的呼吸有些热,心跳急促,脑子愈发晕沉沉。
“车主呢?”
邪神冰凉的手贴着她的脸颊,被她挪开后又锲而不舍地摸上来。祂其实很想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祂有一种直觉,江矜月恐怕不会批评祂的作为,因为善恶观之于人类来说太重要了,祂很想看她震惊、纠结、困惑而又后怕的神情,那一定很可爱。
但......看到江矜月脸上的疲倦和担忧,祂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他先走了。”
人走了,车还在这里?
江矜月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左右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到了目的地就行。
路面的积雪被扫出来一条可供三辆车通过的通道,远处搭起来简易的帐篷和板房,隔的远远的还能看到许多人来往进出,时不时有装着物资的卡车驶来,卸下东西后又接走伤员,碾着冰冻的路面一路往外疾驰。
江矜月打开车门,冷风直挺挺地灌入,一瞬间将脑袋里的燥热吹散。
雪白的小羊皮靴子踩上了地面,越往前走,道路越是泥泞,然而江矜月的步伐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焦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她急切地挤进救灾点,把自己塞进人群里,期待能轻易地找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只是受了点轻伤,正裹着毯子靠在一起,接受护士的包扎。
然而人实在是太多了。
雪白的靴子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红色,那是伤员流出的血,凝结地冻在硬路上,又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碎。
“血!好多血!”
“拿绷带来!棉衣,快点!!他要失温了!”
“呜呜呜...妈妈......”
“进山的队伍还没有回来吗?”
到处都是呼喊的人声和痛呼声,江矜月走了一圈,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背上忽然一重,江矜月被直直撞到了一边,肩膀一侧,踉跄了半步,地面又湿又滑差点摔倒,但最后还是撞进了一个坚硬冰凉的高大怀抱里。
“让一下!让一下!”
抬着伤员的护士急匆匆走过,路面实在是太挤了,好走的地方就那一截,担架上的人被血糊了一身,气息奄奄。情况紧急,即使撞到了别人也顾不上,两人头也不抬地就往前走。
邪神单手揽着江矜月,手指微动,一只半透明的触手附肢就勾上了刚刚撞到江矜月的那位护士,隔着衣料重重地绑住了她的腿,只是现场太乱才没有人注意。江矜月心里一惊,不知道祂要干嘛,“等等!”
她拉住邪神的手,“不行!人家没做错什么,是我挡到她们了,现在伤员最重要!”
邪神一派坦然,甚至有些无辜地笑了笑,“我没打算做什么。”
没打算做什么,只是让她摔倒而已。
至于摔到这样的冰面上会怎么样,担架上的伤员会不会摔下来,伤口会怎么样,后面的人会不会踩踏......和祂有什么关系?
江矜月定定地盯着祂,没说相不相信,只是紧紧握着祂的手臂。
半晌,还是邪神最先打破沉默,祂懒洋洋地笑道:“要我帮忙吗?”
江矜月沉默地看着祂,似乎后知后觉,自己带来的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引路犬,而是一只随时可能发疯的狼狗,是个破坏力惊人的定时炸弹。是她的错,明知道这东西邪门,却还是带着祂来了,祂根本不怜悯人类,甚至可以说恨不得人类马上全死光,根本就算来添乱的。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后悔,邪神忽然伸手,反握住了她的手,那只雪白细瘦的手腕被大掌捏住,就像被锁链捆住了一样不得挣扎,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雪地之间,驱散了鼻尖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祂的语气很轻,但重量感十足:“后悔了?没事,只要你在葬礼上不后悔就行。”
江矜月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接着又回归于平静。
她仰起头,“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后悔。”
邪神满意地哼笑一声,靠近她的脸,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们彼此的呼吸都交错在一起,只差一点距离就可以吻在一起。邪神低头,却只是像巨型犬一样蹭了蹭她冰凉的脸颊。
“小姐!江小姐!”一个斯文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愕然,“江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江矜月回头,看到了熟悉的脸,是父亲的随行秘书,“张秘书!我爸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吗?”
张秘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遇见江矜月,他一点也不高兴,反而紧张情绪更多,“您怎么能来这里?!顾总不是把机票取消了吗?这里太危险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看到江矜月只感到眼前一黑,血气上涌,这可是江总和顾总的独女,百般宝贝的小女儿!作为顾总的随行秘书,他是见过这个女孩子的,是一个娇娇弱弱风吹就倒的美人灯,小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住在医院里,即使是长大了,江总也是恨不得走到哪抱到哪,捧在手里都怕碎了。
顾总临走前又让他取消了机票,不要让她参与进来,但这个娇娇女孩却骤然出现在灾害现场,但凡出一点点事,他要怎么和那两人交代?!
他不敢回答江矜月的问题,江总律所团建的地方正好就在雪崩的雪山下,那块地方现在还被埋着,救援队只能从外围慢慢深入,而顾总......他不顾所有人劝阻,仗着自己年轻时在外国的极限探险经验,带着装备就进山了,甚至把秘书和司机都留在了外面。
张秘书紧张地咽着口水,握着她的手不自觉越来越紧。
一只大手忽然拨开他,动作粗鲁暴戾,视线冰冷地凝视着他,只是一两秒的注视,张秘书却感到一阵窒息,像是被血盆大口的怪物盯住了一样。
“你握得太紧了。”邪神冷冰冰地提醒他。
他赶忙松开手,道:“江小姐,你既然来了...总之,先和我去做记录吧。”做完记录就赶紧回家。他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句。
江矜月虽然不知道做什么记录,但还是快步跟着他一起走进去,救灾点的里面是一个简易的医疗区,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还有穿着军装的战士来来去去。
“这位是......?”
江矜月脚步一顿,看向高大的邪神。祂的脸上挂着一种无所谓的神情,和整个营地格格不入。“......我朋友。”
张秘书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江矜月被带进隔间,护士给她做了简易的血样采集,记录了她的名字,以及家属的名字。
“江凌和顾时易是吧?是什么关系?母女和父女......”护士神色冷峻,在本子上做好记录,“回去等待通知。”
“......什么通知?”江矜月忽然觉得很不妙。
护士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神色看了她一眼,然后说:“DNA对比,如果有匹配会通知你的。”
死亡通知。
人类的□□在天灾面前脆弱得可怜,甚至于能留下死亡的痕迹就已经算得上幸运了,这样大型灾害下从来不缺残躯断臂,DNA对比是最常见的确认手段,更多的人甚至连尸骨都无法找到。
雪山深处被掩埋的房屋还没办法进行救援,但基本上大家都清楚,雪崩不是地震,雪崩是洁白的泥石流,它会灌入建筑的每一片缝隙,碾压每一个人,挤走最后一丝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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