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易把妻子送上担架,只抬起头来对他颔首。
江矜月跟在妈妈身边,心虚地不敢去看张秘书的眼睛。
呜......不会被骂吧......
但幸好张秘书现在惊喜万分,没来得及注意她。江凌被担架送到了医疗处,经过几天的运转,营地里大大小小的伤患基本都送去医院救治了,这里只负责一些临时的包扎和生命□□,人变少了很多。
顾时易在外面和张秘书了解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些集团里的决策和文件需要他拿主意,江矜月被留在屋子里,靠在窗前发呆。
一个高大的影子投射在窗前,邪神冷着脸,有些阴郁,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而不快。
“说起来,你是什么神呢?”
她从来没了解过祂,也没了解过那尊神像,当时不论是神像还是祂的本体,她接受时都有点不情不愿的,不骂祂就算了,更别说询问祂的称呼了。
虽然江矜月就算真的骂了,以她文雅的词汇量和温柔的语气,估计也只会让祂爽到。
“......”邪神不情不愿地说,“邪神。”
祂又没专门了解过人类对于神的分类,只知道一直以来接触过祂的人类都只称呼祂为“邪神”,至于是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分类,还是因为有所顾忌,不愿意把祂的存在放在明面上说就不清楚了。
“不是这个,你具体是什么神呢?什么类型的?或者,你有没有名字,我总要称呼你的呀!”
称呼。
人类会给自己创造的、自己认同的、自己拥有的东西以称呼。
虽然江矜月没有扭头看祂,但祂还是觉得自己笑得太明显的话会显得很廉价很难为情。
祂可是千古邪神,古往今来举世少有,无所不能的神。难道也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高兴?
江矜月见祂迟迟不说话,疑惑地转头,还没转过去就被祂摁住了脑袋,不许她看自己。在她视线不及的身后,触手附肢已经像小狗尾巴一样摇出残影,兴高采烈地想上去和她贴一贴了。
“嗯?”江矜月疑惑。
“咳...没什么,别转头。”祂尽量端住自己冷淡的语气。“我的名字是......妄。”
年月太久了,这么多年来从来不会有人询问祂的名字,以至于连祂自己都几乎遗忘了原本的名字。邪神需要名字吗?祂从未融入过任何有秩序的体系中,祂不需要融入任何团体,也不会有人类能接受这样一个定时炸弹。祂不需要名字,名字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祂是为何有一个人类的名字?
这个疑问在祂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汪...?”江矜月已经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打断了思考。“......汪...你是......是小狗么”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几乎被吞了下去,她只是一直在心里隐约觉得祂有点像狗,结果名字里却真的有汪吗?
但邪神敏锐的听力完全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祂纠正,“是妄。妄想的妄。”不知为何,说起这个字,祂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个词。
“妄......是狂妄的妄吧。”江矜月弯着唇角,祂才发现,江矜月是很少在祂面前笑的,她笑起来那么温柔,像是一轮散发着迷人光辉的明月,让祂忍不住痴迷地看着。
“狂妄的妄才更适合你呢。”她说。
“是吗......”祂飘飘忽忽地听着她的笑,想着,确实是狂妄的妄才对......
江矜月忽然又说,“不过这个名字还缺了一部分吧?怎么没有姓氏?”
【不过这名字还缺了一字,补上才像是人类。】
“你跟我姓吧,江妄。”
【你跟我姓吧,以后就叫江妄了。】
“说起来,我的名字来由是“别时茫茫江浸月”,因为浸月的意味不好,才改做矜月的。这句诗的后句是“主人忘归客不发”,你这个名字,倒和我在一首诗里了。”
【我的名字是“别时茫茫江浸月”,你取我的姓,字也从后句里取,但这个忘字不好......便做“妄”吧。】
记忆里像是有什么重叠在一起,江妄只感到一种尖锐至极的疼痛,在祂脑子里别扭得横亘着,祂眉眼微动。
浸字不好,忘字也不好......
不对...祂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矜月,江浸月......江妄,江忘......
“说起来,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呢?”
脑海里的疼痛骤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点残留的痛和祂自己的不受掌控的别扭和不爽。
江矜月还是那样倚着窗,洁白的雪山成为最圣洁的背景,映衬着她天真美丽的脸颊,瞳孔中隐匿的一缕红,是祂附身的证明。
她的诺言和交易,将这具最完美的最适合滋养邪灵的身体交给了祂。
“她会和这场千年一遇的暴雪有关吗?”
江妄有些漫不经心地低下了眼睛看她,“那是雪妖,或者雪姬,你们人类的叫法很多,在千年前它们很常见,那时候应该是还有庞大的种群,但现在确实很少见。”
“现之及引巨雪。这是你们人类的记载,看见她就会雪崩。但她只是引起暴雪而已,雪崩是雪积累到一定量后自然发生的。”
江矜月瞪大了圆乎乎的眼睛,“那她不会是故意——”
“故意的是你们人类。”邪神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出现和我一样,她是你们人类对于雪的渴望和恐惧。”
有人渴望自然带来的丰收,有人恐惧自然带来的寒冷和灾害,但不论是哪种,这些能量累积到一定量之后,就凝结成了它。
“我是你们人类的恶意演化。战争、瘟疫、灾难、一切人为的痛苦,组成了我本身。”
当第一个人类产生恶意时,祂就诞生了。
“......”江矜月问,“假如有一天人类能和平相处,再也没有争夺和杀戮呢?那你岂不是便会烟消云散了?”
祂有些夸张地笑了。
“没有苦难,人类也会自造苦难。”
“你知道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动物只在饥荒时手足相残,而人类恰恰相反。人类更爱在富足时吞吃同类。”
“......”
江矜月沉默片刻,被祂说得有些哑口无言。
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是吧?我是很好的人,如果有什么灾难要发生了,那我就会想努力组织它。”
江妄倒也觉得她这个自我评价还算是比较客观——心肠柔软的老好人。
江矜月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祂:“那咱们去把雪妖解决了吧!”
江妄:“......”
原来你不是老好人,你是救世主。
第21章 祂想吃掉她。
江妄有些意兴阑珊。
雪灾、雪妖,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没什么紧要的,即使真有雪妖群出现,暴雪淹没整个沪北,祂也不会有多少兴趣。
但江矜月显然不是这样的。
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是很新奇的,又能“拯救世界”,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暴雪能早点结束,事情都能回到正规,我们也能快点回家了......”江矜月掰着手指,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住了,“呃......”
她想起来,原本的打算是回去后把祂送走的。
邪神瞥她:“回去做什么?”
江矜月眨眨眼,目光漂移。
江妄慢条斯理地走到床边坐下,“雪妖现世,往往暴雪持续一两季,冻积土地,压死粮苗,你知道每当它出现,人间就要死一两个皇帝吗?”
积雪不化,来年开春便也无法播种收获,到了夏天又没有足够的降雨,往往人间大旱,灾荒,饿殍千里。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江矜月说:“现在又不是古代了,有储备粮的。”
但......有储备粮是一回事,农民的损失又是另外一回事,沪北素有天下粮仓之称,不知道有多少农民指着这片土地生活,就算有国家的调控不至于死人,但产生的经济损失也是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不知道要压垮多少朴素的家庭。
江妄微勾着唇角,撑头不言。
江矜月看着祂这份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牙痒痒,恨不得咬祂一口。
祂打了个响指:“一刻钟,我就能让雪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代价。”
江矜月气得磨牙,“什么条件?”
祂的目光在江矜月的唇上游移,如有实质的隔空触碰着,却坐着没动。很显然,祂想让她主动。
于是江矜月凑上去,双手撑在面前,将床单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柔软的唇微张,甚至能看见贝齿下粉色的小舌,她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停顿了两秒,和祂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江妄反而僵住了,长长的睫毛颤了缠,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怎么......”这么乖了?祂的话还没说完,江矜月已经低头。
然后狠狠地咬了祂一口!
......
这场雪彻底停了。
江矜月在两天后的晚上和父母一起坐上了返程的车,气象学家们预估的大雪没有来临,天空反而一明如洗,蓝碧色的天空染上了晚霞,只是营地里的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最靠内侧的几间房的窗前反而堆积起许多冰凌凌的积雪。
只有江矜月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江妄直接把雪妖招来了,出现在她窗前把她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雪妖......实际上是没有脸的。它们只是因为依托人的想法而生所以拟照出了人形,但却是没有具体五官的,仿佛一阵虚无的白色寒风,裹挟着细小的雪花和冷气,它趴在窗前,模样反而更像是一只笨拙的小动物。
江妄就让它在那里呆着,等到江矜月来看,像是炫耀展示自己的能力一样,在夜色里,江矜月还没看清楚祂是怎么动手的,雪妖就慢慢在空中散去了,只留下大捧堆在窗前的雪花。
于是这一夜,营地里大半人都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就被冻感冒了。
江矜月从景物飞速移动的车窗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江妄。虽然雪停了,但也没有回暖太多,江矜月今天在父母的监督下穿了五件,还套上了羽绒服,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但祂却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和驳领长风衣,没有围巾,倒是带着口罩。
祂闭着眼靠着椅背,黑色的口罩收敛住了那过分狂放的俊脸,身处在这样昂贵的商务车里,倒显得贵气十足,像电影里的豪门黑/.道。
注意到她的视线,江妄睁开眼,不耐地拉下口罩——祂还没带过这种东西,口笼一样,束缚感让祂心烦。
一截牙印明晃晃地映在那张俊脸上,牙齿痕迹浅浅地陷着,微微发红。这样的印记出现在这样一张性张力拉满的脸上,配合那目空一切又凶性十足的气质,说不出的暧昧,叫人脸红心跳。
江矜月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并用慌乱地遮住祂脸上的牙印。
“别摘啊。”她小声地说,“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你敢咬,我还不敢让别人看见了?”
“谁叫你......”江矜月嘟囔着,手心里忽然一湿,她松开手,江妄恶劣地吐出一截舌尖,暗红尖细,比正常人的舌头长一截,像是蛇信一样魅惑诡异。
江矜月脸色爆红,不可置信地看着祂。
她正要说什么,车辆却突然一个急刹。
“刺啦”一声剧烈刺耳的擦地声,车辆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黑色轨迹。
“呃——!”江矜月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因为后坐力往前撞去,幸亏江妄及时伸手护住,才没让她撞出个好歹来。
车辆好悬停住,庞大的车身像是巨兽一样轰鸣颤抖,侧边已经紧贴着护栏,而护栏的另一头,就是茫茫的山崖。
然而他们的前后左右,并没有一辆车,虽然现在天色有点晚,但灯光明亮,道路通畅平整,根本没有刹车的理由。要知道这里可是高速公路,一百多的速度下急刹车是很容易侧翻的,甚至驾驶座上的人如果没有系安全带,都是能把人直接甩出去的。
开车的是顾时易用了很久的司机,经验老道,不可能会犯这种错。
“王叔?”副驾驶上的张秘书也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然而驾驶座上的王叔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呼喊,脸色惨白如纸,只是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额头就满是豆大的汗水。
片刻后,他痛苦地抱紧了脑袋,呜咽一声,颤抖地蜷缩在驾驶座上。
“怎么了?王叔?王叔!”
江凌皱眉:“是什么急病发作吗?”
“不可能啊,公司每季都安排体检,报告才下来过,王叔身体一直很健康!”
张秘书试图去触碰他的肩膀,打开车门让他下车,然而都无济于事,小心翼翼的触碰反而会引起他更反常的惊恐和颤抖。
顾时易立刻决定:“先打120叫救护车,报警。”
车是不能再开了,江矜月下了车,江妄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冽风,她站在祂的阴影里,透过半开的车窗向里望去,只见蜷缩在里面的人佝偻着,手肘向前,紧紧抱着脑袋,或者说,紧紧捂着耳朵。
她直觉有些不对,下意识看向江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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