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矜月十分茫然地看着她,“您好,但请问.....?”
“我是昨天送您到酒店的。”女警微微一笑,但显然没觉得她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昨天一路上这位江小姐都一言不发,也不知是被父母养得骄矜过头了,还是受到太多惊吓的缘故。
但她对这位江小姐都很有好感——人家的爹捐钱又出力,女儿骄一点了又如何呢?如果是后者,那这位小姑娘也只是被吓得厉害了而已。
女警道:“我叫黎平。”
她的话本没有责怪之意,但江矜月却因为这段话想起来昨晚的事情,这位女警估计和自己搭过话,然而自己根本没有印象,肯定也没有回答,即使回答了,估计从江妄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江矜月脸上浮出一丝潮红,咬了咬下唇,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黎警官,我昨天...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这话一出,黎平更加相信她只是被吓到了,而且她还比自己想得更好相处,对她办案子也有利。
“当然没有。”她说,“只是顾总因为昨天的事情要留几天,江总也正好沪北养养伤,你要一个人回去了,局里让我陪你一起。”
她的话语刚落下,一直坐在江矜月身边把玩她的发尾的男人忽然懒懒抬眼。
他没说话,但那目光却仿佛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
不知为何,黎平心里陡然一惊,胸口狂跳,只是一眼对视,
却激起了她作为警察面对穷凶恶极的连环杀人犯的警觉,还有那种生物本能的恐惧。
然而坐在这个最大危险旁边的小姑娘却恍然未觉。
“黎警官,王叔他......?”江矜月清楚,如果只是简单的生病,那自己父母不可能还要特意留在沪北。
黎平迟疑片刻,还是将情况告诉她,“王全失踪了,其实这件事情你父母没有太大的嫌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当时他们都在酒店,王全是自己离开医院的。但.......”她将后半句话咽下去,换成了,“毕竟是跟着你父亲来的,所以还得等警方找到人再说。”
她没说出的后半句话是,王全失踪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问韩秘书,‘你有没有听见警笛的声音’。而从昨天开始,韩秘书便听见了那古怪的警笛声,并且韩秘书说的最后一句就是问顾时易有没有听见警笛声。
“你听见警笛的声音了吗?”
这句话就像是古怪的传播链条,企图扯住当时在车上的所有人。
韩秘书已经送进医院了,顾时易也会在警方的监视之下,直到他们找到王全为止。
黎平笑了笑,转过话题,“话不多说了,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我带你尝尝沪北的特色吧。以后你就叫我黎姐姐吧,时间充裕,吃完早饭我们再开车回去。”
昨天那辆车送去检修了,但江家夫妻俩都对这个女儿百般上心,一辆新车已经停在酒店下了,如果不是黎平拒绝,估摸着新找的司机这时候也会在车里坐着了。
“沪北虽然大,但到处都是监控,相信我们。”临上车前,黎平见江矜月似乎仍然坐立不安的样子,宽慰她道:“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了。”
江矜月点点头,坐上了车。
江妄却忽然俯下身来和她咬耳朵,暧昧的气息落在洁白圆润的耳垂上,但祂说的话却十分诡异。
“他们不会想找到它的。”祂早对江矜月这么轻易便被一个陌生女人吸引了半天注意力的事十分不满,说话也格外不留情面,语气虽轻,但语意沉重讽刺,像是在观察试图弄明白日月更替的蚂蚁。
“不如让他们恳求吧,恳求不要找到它。”
“......”
黎平发现,下了车后江矜月心不在焉的样子,早饭也没心思吃,只是靠在桌子上托着脸。
反倒是旁边的男人坐下之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握着勺子一勺勺地喂着她吃,间或用筷子夹起小笼包。
那是...江矜月的男朋友吧?黎平这么想着。她知道江矜月已经上大学了,交男朋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眼下沪北这个情况,听说他还是跟着江矜月一起从雪山里出来的,作为男朋友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但不知为何,黎平面对他时心里总像是梗着什么东西,像处于猛兽面前的动物一样提心吊胆,毛骨悚然。
黎平兀出神地想,江矜月这男朋友不会是什么隐藏的连环杀人犯吧?
三人都想着各自的事情,一时间气氛倒出奇平静。
吃完饭后车辆驶上高速,黎平在驾驶座上开车,江矜月和江妄坐在后面,窗外的景色逐渐快速地向后转去,黎平工作多年,驾驶技术十分娴熟,车辆很快就开过了昨天的事发地。
昨天的混乱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江矜月忽然问:“黎姐姐,最近怪事很多吗?”
“怎么这样问?”
江矜月说,“因为我们学校也出了怪事,沪北暴雪前,中南路也发生了连环血案。”
黎平在后视镜里看了江矜月一眼,她很稳得住,并未从语气中透出什么端倪来,只是说,“是吗?”
江矜月清楚自己和他们这些警察相比嫩得很,估计也瞒不住什么心思,反正现在她们目的一致,不如把话敞开来说。
她坐直了身体,道,“黎姐姐,你不是单纯为了送我回去吧?你和黎队长是什么关系?凌道长你应该也认得吧?”
中南艺术院张玲玲案的负责人,中南路连环血案的负责人,刑警队队长,也姓黎。
这个姓氏并不算常见,现在又是由另外一位姓黎的警察送她。她猜测黎平绝对不单纯送人,而是她也需要去和刑警队黎队长交接一些案件方面的事情。
“张玲玲的案子我也有参与,我保证我不但不会拖后腿,还会给你们一些关键的帮助。那么,能告诉我这次的案子出了什么事吗?我知道你一到当地肯定要去王全家查看现场,王全是我父亲的员工,在权限上我也有能力帮你们获得他的资料。”
黎平不言,只是稳稳地握住方向盘。
江矜月也没有催促,直到车辆在下一个服务区停靠。
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你的靠山,不只是父母吧。”
江矜月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妄,就这一眼被黎平捕捉到,她顿时在心里感叹自己的直觉之准确。在这些怪事上,江矜月的靠山确实就是这个古怪的男人。
江矜月紧绷起一口气,道,“我的靠山很靠谱,我只能这么说。我想如果我们不听这些忠告的话,就会有更难以把控的事情发生。”
黎平点点头,显然也是认同她的话的。
就在江矜月以为她会开始说案件详情的时候,黎平却突然直白地问道:“你的靠山,不是人类吧。”
“......!”江矜月一瞬间汗都要下来了。
但就在她以为她会进一步逼问时,黎平反而坦然地说起了案件细节。
“你不用担心你父母会被怀疑到这次的案件里去,因为在王全身上发生的事情,在中南市和沪北一直有发生,他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黎平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些案子,除去受害者都听到过警笛声之外,他们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共同之处——这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没有人能说明白,在前面还有多少受害者听到过警笛声,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归为普通的失踪案件。
“我这次去是整合信息,很可能会和中南路的案子一起合并调查,因为这两件这段时间诡案频发,上面已经批准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处理这些案子,凌霄观也会有人来当我们的顾问。”
“对了,这桩案子现在叫,“蝉鸣案”,因为我们找到了一些受害者的尸体......五年前失踪的受害者,它的身体已经被完全蛀空了,就像蝉脱剩下的壳。中南路的案子的称呼是“食尸案”。”
这两个称呼......一听便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却又非常符合实际情况。
江矜月正琢磨着,忽然听见黎平说。“但有一件事你需要担心的。”她原本不打算告诉她,但既然江矜月要参与,这件事也算是给她一点紧迫感。
“你父亲,也听到了警笛声。”
那死亡的宣告,丧钟般的警笛声。
她推测,这个死亡链条是这样运转的,当时王全和韩秘书坐在前座,他离王全最近,而顾时易和江凌在中间,又离韩秘书最近,最后,才是江矜月和江妄。
第24章 “江浸月,杀了邪神。”……
然而江矜月到警局时,并没有看见凌道长的身影。
黎队长的身边还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纸杯,座位上却是空的。
黎平和她一起走进去,黎队重新拿了杯子来,“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还是在警局里啊。”他简单向江矜月寒暄了一句,又抱怨道:“也不知道凌道又有什么急事,带着人先回去了。说好咱们毕业后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要去聚餐的。”
后半句是对黎平说的,原来他们不止同姓,还是同学。
“再介绍一下吧,我叫黎明深,和以前一样叫我黎队也可以。”
江矜月点点头,和黎平一起接过案子的材料。
中南市对蝉鸣案了解不多,资料也只是一些怀疑原本认定失踪的人员的报警信息和个人资料而已,但江矜
月还是仔仔细细地往下看去,不想遗漏任何一点关键信息。
“这位是?”
江矜月抬头,“江妄,我朋友......祂和我一样,也是被卷入蝉鸣案的人,应该也没关系吧。”
江妄闻言抬起头,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很奇怪。黎明深感觉这个男人非常奇怪,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且这个男人和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明明说是被卷入了蝉鸣案,但他看起来却对资料漠不关心,甚至连普通人在警局的紧张和局促都没有,坐得比他这个刑侦队长还闲适。
黎明深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被黎平的目光打断,她微不可查地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意思?
然而黎平只是在眼神劝阻后就收回了目光,看着江矜月专注的侧脸。
她和黎明深以及凌道相熟,自然也听两人说了鬼婴案的经过,用两边的不同视角拼接一下,再加上沪北发生的事情。
是什么东西杀了鬼婴,威胁了凌道?是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带她进了雪山?是什么东西......制止了沪北大雪?
作为第一个知道蝉鸣案有多邪门的人,她才不可能相信顾时易和江凌撇清自己女儿嫌疑的说法,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深夜入山,还把四个成年人从倒塌的酒店里挖出来?
抱歉了凌道,兄弟不是不相信你。
是更相信江矜月,她相信她能控制“这个东西”来帮助他们。
“我可以把这些拿回去再看看吗?”江矜月问。
“这些都是机密——”
“可以。”黎平一口气打断黎明深,微笑着对江矜月说:“你是独居对吧?只能放在家里看,不能带去学校或者其他地方。”
江矜月点点头,“我先回一趟家里,放好东西再去学校。你们放心。”
黎平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给她打印了一份附件用文件袋装好,又送她出门。
走出警局好远,江矜月才转头看向自己身边无所事事的邪神。
中南市丝毫没有受到入冬的影响,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但天色还是很亮堂,明晃晃地照出了这位千古邪神的模样,穿着黑色长风衣走在自己身边,还真有点身长玉立的风骨,但深邃的五官和暗红狭长的眼睛又破坏了这种仙气,在祂身上融合成一种矛盾的俊美。
江矜月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凌道长不会是在躲着江妄吧?但那也不可能吧?神像虽然是凌霄观给的,但江妄被封印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江妄,你还记得千年前的事情吗?......你是怎么被封印的?”
江妄倏地转头,像只狼一样扭头盯着她。
江矜月有点被吓到了,“你要不...不记得就,就算了......”
江妄闷闷地点头。
直到回到学校附近的房子时,闷头一路的江妄才终于开口了。
“我只记得,是有很多人类......”祂站在玄关处,仰头看着那红色神龛中的神像,它已经碎裂过一次,现在不过是被强行拼合起来的,更加摇摇欲坠。“到处都是焦土,废墟,神鬼。”
明亮的白炽灯从祂深刻的五官流淌而下,将祂的神情照得无处可藏。但那却是江矜月第一次看见祂这样的神色。
那是一种近乎茫然的神情,剥去了祂的冷漠和自傲。
将祂照得......像是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狗。
祂抬起头,然后说,“我是被淹死在一条河里的。水很冷,静止不动。水面上都是人类,穿着白衣的道士......”
这句话像是一条思维的链接,将离祂最近的江矜月拉入了光白的想象中。
百里焦土,长河断绝,黑色的瘟疫席卷了一座座村庄,到处都在打仗,兵荒马乱,怨声载道,毫无秩序和法度可言。
——不,有的。
有道士的秩序,有道士的法度,道士们运行着自己的规矩和逻辑,张口闭口就是“天下苍生”,“人间太平”,“众生皆苦”,扬言要平定危难,然而却不管瘟疫,不阻止战争,不审理谋杀和倾轧。
水面泛起了一点点涟漪,轻轻漾开。
江矜月眨眨眼,她忽然发现自己此刻居然身处水中,白色的繁复衣袍在水中舒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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