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层层地攀爬上楼层中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
祂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扇熟悉的窗子上,但最终,变得冷漠的眉眼还是落到旁边一间小一些的屋子里。
江矜月从来没和隔壁说过话,甚至都没怎么遇到过对面的男人,他们生活轨迹不一样,几乎不认识对方,但在那个夜里,那个男人却居然敢让她出门,而他自己就这样瑟瑟发抖地躲在江矜月的房间里。
有恶心的味道沾染了她。
邪神迈步上楼,挥之不去的寒气和黑暗一点点地吞没了这栋寂静无声的居民楼。
祂进入房间时,不大的卧室里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难闻的酸臭味,房间里很暗,拉着窗帘,灯泡像是故障了一样闪烁着不明显的电流。
床上的人影被寒气惊醒,惊恐地看着祂,邪神站在门边,一个扭曲的灰色影子却投射在床上,像蠢蠢欲动的庞大的怪物,触手涌动着狂躁的潮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
“你、你......!!”男人忽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仿佛迟迟地想起来了什么,“你是隔壁的——不对,我在通缉单上看过你!!”
他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和隔壁那个小姑娘同住的。
通缉单上那个庞大得足够让普通人衣食无忧一辈子的数字的脸,居然就是自己隔壁的住户!
但对于金钱的狂热立刻被恐惧淹没了,因为男人的脚下根本没有影子,祂的影子扭曲地蔓延上墙壁,像是流水淌在地板上,遮天蔽日,带来令人胆寒的刺骨的冰冷......却唯独,不像是人类。
在黑暗里,一双红色的眼睛若隐若现。
邪神没有一丝表情,或者说,祂现在对于任何一个人类都没有耐心和兴趣。
男人惊恐地后退,目光紧紧地盯着祂,忽然他感到脑袋一痛,紧接着口鼻和眼睛都在往外流血,仿佛被什么东西扎穿了脑仁的剧痛让他只能惊恐地捂住脑袋,痛苦地蜷缩在被窝里。
忽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扎穿了他的手臂,将他拖了出来。
男人想要痛呼,想要尖叫,然而更多的冰冷的触肢淹没了他,让他只能在一阵身体分离的剧痛和窒息中痛苦地慢慢失去意识。
江妄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
血淋淋的雾气弥漫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男人就这样被透黑色的附肢撕裂了身体,扭曲而愤怒的触肢淹没了他。
大约十几分钟后,触肢才稍微平息了怒气,一具狰狞可怖的尸体重重坠落在房间地板上。
过多的血液甚至浸透了木地板,楼下的住户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天花板被血色一点点浸透,紧接着滴滴答答地滴落下血液。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只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无趣表情。
这比祂想象中的更平淡。
所谓的报仇、杀戮,都变得平淡无味,随着时间而褪去了一切情绪的起伏。
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振响了一室的黑暗,也把邪神惊醒了片刻,祂走出房门,目光只最后再在隔壁停留了一瞬间。
祂知道那间房还维持着原本的样子,江矜月的父母并没有来取走东西,也许他们也在这场争夺里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了一丝余地——如果祂想,就可以带着她住回到熟悉的地方。
江妄闭上眼,身旁的一只触手蠢蠢欲动地从祂手边溜走,想要钻进房门里,被祂像是捉泥鳅一样抓住。
“走了。”
江妄大跨步地走进黑暗的楼道之中。
......
匆忙赶到的警方再一次扑了个空,江妄的身影就这样隐没于建筑的阴影里,不再为人类的目光所见。
凌道长坐在警车里,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车载设备传来了现场的情况,但他却完全没有那个精力去关注现场的事情了,他只能再次毫无办法地意识到,以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拦邪神的行动。
即使这次祂已经提前暴露了行踪,但仍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在监控的注视中溜走。
一周前大量的食尸鬼袭击了整个中南市,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偏偏罪魁祸首还是警方主动放出去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如果江矜月没有死,邪神没有在医院里发疯造成重大事故,他们甚至没有理由去逮捕江妄。
但现在......凌道长抿直了唇,有些泄气的闭眼。
在事情发生后,黎明深和黎平都受了重伤,现在还是医院里昏迷不醒,至于那个倒霉的医生宋志铭,他丢了一条手臂,此后再也不能做手术了。
但唯独他,却是所有人里最坦然最镇定的一个,恢复的也最快。
因为黎明深和黎平还在昏迷之中,他算得上是现在仅存的最了解邪神的人类,凌道长被紧急召回,担任这次行动的队长。
虽然这么说,但......
根本没有一丝消息。
原本他以为就算邪神能隐去自己的身形,但祂绝对不会丢弃江矜月,所以很快就能被找到,真正该操心的是怎样制服祂。
但现实立刻浇灭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矜月的尸体消失了,即使警方花费了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去寻找,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按理说那种程度的搜寻,即使是一只蚊子也早就该被扒出来了,甚至于他们好几次都找到了江妄遗留的踪迹和身影,但还是没有发现江矜月的下落。
江矜月的尸体......或者说,她的身体,去哪里了?
邪神到底将她放在了哪里?
凌道长就这样坐在车里,思考着这个问题。邪神是千年前的存在,祂和这个世界的关联就只有江矜月,没了江矜月将祂与这个世界相牵,祂到底在哪里还有立足之处?
“......”
暖黄的太阳渐渐爬上了云端。
警员们终于整理好了现场,裹住那不似人形的尸体,收集好现场的物证和小区的监控,带着东西准备返回警局。
凌道长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摆摆手,“你们回吧,我在这儿再看看。”
冰冷的积雪被挤压踩踏,他靠着朝阳,慢慢地沿路边行走。
街道上空无一人的商店玻璃照出他的模样,他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脸上也再没了游刃有余和意气风发的感觉,只剩下被煎熬出的恍惚感。
他本来早就打算不再掺合邪神的事情了,可......黎明深和黎平现在都那样了,再不愿意也只能顶上了。
恍惚间他想起江矜月和他说,邪神诞生于人类的恶意之下。……哪还有这么大的恶意啊,现在早不是战乱时,法治社会,再大的恶意,也催生不出这么一个活祖宗邪神啊
难道她根本就没意识到,邪神根本就是依托于她现世的吗?
依他看,江矜月才是最大的大boss吧……
凌道长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挡在前方,透过指间的缝隙去看太阳,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件事,等会儿要再去一趟医院,看看躺在ICU里的两个人。
等一下。
凌道长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邪神依托江矜月现世,那她死了,祂为什么没有随之消失?
祂的力量都来源于江矜月,江矜月死了,为什么祂还在神出鬼没地制造杀戮?
这个想法像是一击重锤,一下将他砸得神思震挡!
江矜月死了……吗?
她真的,死了吗?
第50章 我们根本没抢救江矜月……
凌道长几乎是冲进医院的,他急急地喘着粗气,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天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全都受伤严重,大部分意识不清,并且现在都还住在监护室里。
而现在,恢复得最好、意识最清醒的竟然只剩下宋志铭。
凌道长一下冷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对那个男人总有一种奇怪的别扭感,特别是医院的事情后,有一次他在医院做完袭击的笔录后路过宋志铭的病房,凌道长还记得,他是所有人里恢复得最快的,但他明明伤得很重,还失去了一条手臂。
不能再完成自己的事业明明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噩耗,但他却表现得十分镇定。
在所有人都还处于危险期时,宋志铭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凌道长还记得那天,微弱却温暖的阳光穿透了云层,宋志铭坐在床边扭头看向窗外,他带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是惨白的,但......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也许那时凌道长是要进去询问他的,但他竟然没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动物的危险直觉一样涌了上来,让他感觉,宋志铭......根本不像是人类。
他明明是人类,但这一瞬间给凌道长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游荡的孤鬼。
“......”凌道长屏住一口气,再次站到他的病房外。
这一次房间里有了别人,似乎是他的同级医生,在和宋志铭交谈。
“宋医生......我看到警方的通缉令了,那天那个男人......”
“你说他还会到医院里来吗?...他还会袭击我们吗?......当然现在外面都有警察守卫...但、但你也知道,这根本拦不住那个男人的......”
宋志铭没说话。
也许那个男医生也根本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确切的回答,即使宋志铭安慰他,他也很难相信对方的话。绝对的力量带来的威胁感是任何话语都无法抹去的恐怖。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有些神经质的紧张和恐慌。
宋志铭全程神游天外,一声不吭。
这似乎是一场普通到有些无趣的谈话,甚至称不上谈话,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宣泄情绪,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听着......
医院里的同事关系有这么好吗?宋志铭难不成还是什么心理学专家?又或者是经历了“医闹”的医生都格外有相惜之感?
就在这时,凌道长忽然听见一句。
“...你说,那个男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这句话像是一晃而过的无意义问题,夹在多如牛毛的焦虑的话语之间,但却让门内门外的人同时抬起了头。
“......什么?”宋志铭声音很轻地问。
男医生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漂移地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他医闹,是不是因为发现了......我们根本没抢救江矜月?”
凌道长猛然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紧紧地捏了一下,耳旁一阵轰鸣声。
“你、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听你安排的,当时是因为你说那个女人没救了......而且还有别的人在等着抢救呢...灾害急救原则上,那个女人也根本不在前位啊,她要做手术也太繁杂了,救她一个人的资源都够救十几个了......当时我们都走了,是你一个人抢救的......”
也许宋志铭说了些什么,也许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凌道长像是游魂一样晃回两位黎队长的监护病房门外。
宋志铭为什么不抢救?江妄为什么没有消失?祂是否知道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江矜月真的死了吗?
这些杂乱的问题像是一团乱麻,而他找不到任何线索和切入点。
病房里,黎明深和黎平都还没有脱离危险,两人都安安静静地躺着,口鼻之间带着透明的呼吸器。
其实三人之间,凌道长往往是更“混子”的那一个人,他的体力没两人好,脑袋也转得没他们那么快,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小警员——反正在他们手底下做事也挺好的。
然而谁能想到,世事无常,拿主意的两个人都倒下了,现在只能他一个人顶上了。
凌道长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对于邪神,必须一次就触碰到祂最在意的那个点,现在的情况唯有一点是明了的,这头失去归属的野兽正前所未有地焦虑和暴躁,容不得半点误判和失误,不然只会引起祂更凶猛的反扑和警觉。
有什么饵,是绝对能一击必中的?
半晌,他举起手里的对讲机。
“找个警察,扶宋志铭出门‘晒晒太阳’。”
窗外飘着鹅毛细雪,微弱的阳光落在雪地上,没有多少温度,只剩下寒冬里的无尽的萧瑟。
一日之晨尚且如此,到了夜晚,中南市只会更寒冷。
第51章 唯有死亡
漆黑得不见五指的夜晚,病房的房门隐约滑开一条缝隙。
刺骨的冷风在窗外呼呼地刮过,似乎有某一刻,狂风停滞一瞬,又像是错觉一般。
微不可查的血腥味混入了医院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道。
走廊上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搭上了房门,制住了那轻微的嘎吱晃动。
空气寂静得令人窒息。
邪神高大的身影像是从黑暗之中脱离出来的分身,祂极缓慢地踩着阴影的边缘,阴冷的月光落在祂冷硬的下颌线上,显得丝毫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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