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妙这会儿正在天牢,路过长长的牢房,听了满耳的哀嚎惨叫,越是往里走,越是安静。
“大人,就在这里了。”牢头谄媚的笑着,将她领到安家被关押的地方。
“你先下去吧。”
牢头犹豫:“这……”
付安上前给了他一锭银子:“放心,我们老爷不会让你难做的。”
牢头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看了苏妙一眼,退下了。
安家人抬头一看发现有人过来,见是苏妙,女人们都蜂拥到牢房前,苦求着让苏妙救他们。
苏妙没理,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外祖以及舅舅们。
他们膝下孩子已经长成,大的现在已经成家,膝下还有年幼的孙子孙女。
这是四世同堂了。
“你来做什么?”安奉先垂着头,看了苏妙一眼,复又低头。
“没什么,我就过来看看,看看你们的下场如何。”
苏妙四扫一眼,付安就去给她搬了凳子过来,她坐下,脸上带笑:“就是来看一看,你们现在有没有悔意而已,看起来没有。”
“老夫没错!”
苏妙慢条斯理的转动手上的扳指:“是没错。”顿了顿,她又道:“难道我的父亲……他们便有错了吗?”
安奉先没说话,他对此事早有猜测。阴沉着脸,声音嘶哑:“老夫做了最对的决定。”
苏妙站起来:“那你便与安家,一块堕入阿鼻地狱吧!”
“晌哥儿!”苏妙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安刘氏。
安刘氏问:“你娘……还好吗?”
苏妙回过头,回响的声音很快消散在这昏暗的天地间。
“是她让我来看你们的。”
身后响起安刘氏的哭声,苏妙没有回头,带着付安走了出去。
“娘!”
“娘!”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我被猪油蒙了心,真当你们会疼爱唯一的妹妹,是我的错!”
喊完最后一声,安刘氏厥了过去。
才走出天牢的苏妙有些不适应外面的阳光,眯了会儿眼。一辆马车赶了过来,容苏走下马车。
“你怎么来了?”
“反正这会儿没事,便过来接你一块回去。”容苏掂了掂刚买的桃酥:“玉禾记的糕点。”
苏妙脸上带笑:“谢了。”
安家判决下来之后,太子一方沉寂下来。他每天照常去给洪武帝侍疾,而裕王却被摆了上来,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天方下朝,苏妙就被裕王的人拦住。
挤出个笑容,苏妙走下马车:“不知王爷有何事?”
“无事,只是今日本王做东,想请苏大人喝杯酒,不知道苏大人肯不肯赏脸。”
裕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瘦削的脸,他摇开折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大人怎么也该给本王一个面子。”
苏妙看了一下天色,叹了一口气:“王爷,不是我不肯,算起来我现在在丧期。”
裕王愣了一下,而后眯起眼睛。
“虽然安大人犯了错,但怎么着我也是他外孙,现在我随您去,恐怕明天就有折子参我了。”
苏妙这句话合情合理,裕王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但不管怎样,这就是借口!
甩下车帘,裕王的马车从苏妙身前走过,苏妙站在原地直到马车前行了一大段距离,这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裕王现在愈发高调了。”容苏在车内等她,见她上来递给她一杯茶。
苏妙接过:“你说,太子、裕王,洪武帝都瞧不上,难道他想让二皇子继位?”
二皇子一来无外戚扶持,二来身后没有朝臣,三来……他并未学习帝王之道,若让这样一人执掌江山,怕是要断送大梁。
“他可以为了权力送忠义之辈去死,又为何不会这样做?”
“不。”苏妙摇头:“暂且静观其变,先出头的容易被盯上。”
他们的位置比较被动,先以守为主。
容苏没说话,他沉吟半晌,开口道:“就怕,他们不会让我们守。”
“卫少兰……怎么想的?”过了会儿,苏妙问。
“我看他恐怕有意夺位。”容苏摩擦了一下指腹:“他想通过我认识一些将领,但是大梁的将领只认兵符,他真正的想法是通过我,接触上你。”
最好能得到苏妙手中的五城兵马司。
“看来我手中的兵权还真是一个香饽饽。”苏妙轻笑:“裕王找了我,看来接下来便是有想法夺位的人了。”
“卫少兰的话……也不一定,毕竟卫少兰在洪武帝面前向来忠心。现在他肯定不会过来,反而会稍微疏远你。”
苏妙接道:“五城兵马司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禁卫军。”
两人相视一笑,目前看来苏妙还是比较好的。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禁卫军统领,若洪武帝情况再危险一点,那么他们便要逼的是洪武帝身边人了。
“洪武帝近期会召见我。”苏妙摩擦了一下扳指,若有所思道:“他要确保我是忠心于他的,若是如此,你觉得我和卫少兰谁的机会更大能得禁卫军的兵权?”
“洪武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苏妙思量片刻,轻笑一声:“总会放手的。”
人一旦病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洪武帝现在恐怕最想确认的便是谁忠心于他。
等吧。
马车停下,苏妙和容苏进了宅子两人便分道而行。
苏安氏在安家被斩首的那天就病倒了,现在都还在缠绵病榻。
苏妙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唤了一声:“娘?”
“别进来,免得娘把病气过给你。”苏安氏的声音低哑,时不时还要咳嗽一声。
原本她的病很快就能好的,苏妙也私下问了大夫,他说这是心病,只能等苏安氏自己想开。
她不想为难苏安氏,只把服侍在苏安氏身边的嬷嬷叫出来。
“今日老夫人可用饭?”
“只用了一小碗便不肯再吃了。”嬷嬷行了礼,这几天看着苏安氏如此,她的神情也十分疲惫。
“今天大夫来了吗?”
“来过,请了脉便走了。”
苏妙皱眉:“劳烦嬷嬷看着点我娘了。”
“大人说的什么话,这本该老奴做的。”
苏妙摆了摆手,叫上付安又转身出了宅子。
她去外面的街上带着付安将苏安氏喜欢的东西都买上,而后再回府。
急忙跑到苏安氏的房间,苏妙把嬷嬷叫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娘喜欢吃的,你看她能吃下什么都告诉我,下次我再买。”
“唉,好。”嬷嬷接过,转身走了进去。
苏妙张望了一下里面,里面一片昏暗,连灯都没点,她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屏风轮廓。
嬷嬷关上门,苏妙在门口静站一会儿,这才离开。
“走了吗?”苏安氏撑起身子问嬷嬷。
“奴婢刚走过去听了一会儿,走了。”
苏安氏卸了力,直接躺倒在床上,她侧目看向那些吃食:“嬷嬷你吃点吧。”
“夫人,这都是少爷孝敬你的。”嬷嬷给她掖了掖被子:“奴才瞧着少爷刚进府听闻你什么都吃不下便去给您买这些,您再怎样也好歹吃一点,不为别的,就为了少爷这番心意,可好?”
苏安氏沉默下来,最终让嬷嬷给她拿了一块点心。她吃了一口,结果直接开始干呕。吓得嬷嬷连忙给她倒上一杯水。
苏安氏喝了一口便摆了摆手,嬷嬷连忙扶她躺在床上,心疼道:“您这是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您这样老爷和少爷以后怎么办?”
“嬷嬷,我也不想这样啊。”不过几天,她原本丰腴的脸便苍老了许多:“我也不想这样,嬷嬷,我这心里难受。难受得恨不得去死!”
“夫人,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嬷嬷给她理了理头发:“未来的日子好着呢,你不想看着少爷成亲生子?不想含饴弄孙了吗?”
“以后的日子,甜着呢。”
苏安氏侧过头没有说话,目光黯淡,容色苍白毫无生气。
嬷嬷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苏妙买来的那些东西,收拾完了准备出去让厨房熬些参汤来。
才出去,便看见坐在游廊下的苏妙。
她惊了一下,便要行礼,苏妙忙拦住她。带着她走了一段路,苏妙想说什么,却辗转与口中,最后吞咽入腹,最后只道:“嬷嬷帮着多劝劝我娘吧。”
“老奴会的。”
苏妙沉默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嬷嬷看着苏妙离开的背影,也十分心疼。少爷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么孝顺聪明的一个孩子,现在想说又不敢说,想必,她站在门口,已经将那些话都听了去。
不然,也不会这样子。
这些事她也掺和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多劝着夫人一点。
但……这对夫人来说……嬷嬷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苏妙沉默着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点灯,任由黑暗将她吞没。
“老爷?”玉禾端着碗走进来:“厨房那边做的燕窝,您尝尝?”
半晌,黑暗中才传来苏妙的声音:“端过来吧。”
她刚才想了许多,要不要自私的去跟苏安氏闹,幼稚的说她不吃,她也跟着不吃。
或者将她现在的险境告诉她,让她为她担忧。
亦或者,告诉她,安家的人并没有全部被抄斩。太子保住了安家的香火……
更甚至,她连辞官都想了。
这些想法就在黑暗中滋生,然后又被她清除。她是理智的,更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女扮男装替兄为官的。
她敢赌,她敢拼。
她清醒的想着那些办法,然后又清醒的知道不可能。
伸手接过燕窝,苏妙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塞进嘴里。
将空碗递给玉禾:“给老夫人那送一份。”
“奴婢这就去办。”
玉禾端着空碗离开,厨房怎么可能不给夫人那送,只不过是夫人不肯要而已。
但她还是应了。
离开之前将屋子里的灯点亮,豆亮的灯光刚好将这间屋子照亮,苏妙看了会儿灯,继而移开视线。
“要不要喝一杯?”容苏提着一瓶花雕走进来,他随手拿起两个杯子,倒上酒。
醇厚的酒香瞬间将屋子浸染,四处都是它的味道。
“酒不错。”苏妙坐起来,伸手接过容苏递过来的酒:“这酒再过几年就有三十年了。”
“猜得不错。”容苏拍了拍酒瓶子:“我刚从地下挖上来的。”
“难道是长风候埋的?”
容苏点了点头:“这是我爹在我出生的时候埋下的,说的是留给我以后娶媳妇儿用,结果一直没用上。”
苏妙看了眼手中的酒:“那我可把以后你成亲的酒给喝了,不甚荣幸啊。”
容苏只笑,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他也不问苏妙为何烦忧,只是给她再倒上一杯酒。
两人对坐一杯接一杯,一瓶酒很快见底。
——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加更不起来了,感觉废脑子!今天的加更留着下一个故事加更,我现在就动笔写下一个故事。
第221章 为官(44)
从春入夏,好似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赋都外的稻田都育上了青苗,郁郁葱葱一大片,看得甚是喜人。
这一年春天时老天毫不吝啬的降下了春雨,夏季的时候也与往常无异。
有经验的老农笑呵呵的说,今年一定会丰收。
而赋都现在风雨欲来,然而这些对于忙碌着生存的百姓来说都没有什么感觉。
辉煌的宫殿沐浴在阳光下,朱红这么靓丽的颜色也没给站在上书房的大臣带来一丝暖意。
从初春开始洪武帝就缠绵于病榻之上,这次忽然召集群臣觐见,三品以及三品以上的都进了宫。
苏妙时隔快一月见到洪武帝,第一眼的时候还惊了一下。
以往他是看起来面露老态些,而这一场病直接抽去了他的精气神,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得紧。原本还算威武的身体短短一月便瘦得皮包骨,整张面皮好似附着在他的骨架上,松松垮垮的堆在那。
洪武帝,不行了。
“今日,叫你们过来……”洪武帝张开泛白的嘴,声音低哑,他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是为了立传位诏书。”
他说完,歪过头看向站在上书房里面的人,这些人算是整个大梁的脊梁了。
“咳、咳。”他轻咳两声,陈伴伴立马过来,给他擦了擦嘴又喂了一口水。
“杨爱卿,你来……执笔。”杨首辅神色沉重的拜下:“臣……听命。”
陈伴伴拿出一份空白的折子递给杨首辅,而后站在一旁磨墨。
“朕即位四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洪武帝闭上眼睛:“皇太子……刘醇,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太子刘醇。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这一大段话洪武帝说得磕磕绊绊,说完他就费力的摆了摆手:“下去吧。”
这诏书写完之后还要给大学士定稿进呈,而后再由皇帝批阅,盖上玉玺大印,而后这就叫诏黄。
随后还要送至城楼上布告天下,礼部接诏,印刷雕版多份送至驿站,再由驿站送至各地,地方官员接诏、宣诏。
大臣们心思各异的退下,一路上基本没有交谈,各自回府。
而上书房里面的洪武帝等大臣走了,让陈伴伴把玉玺拿出来。
每一个皇帝有七枚玉玺,其中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和天子信玺,它们都由符节令丞掌管。
而最后一方玉玺,便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他伸出手,让陈伴伴将他扶起来。他伸手打开锦盒,看着里面的玉玺。沉默了一会儿,他伸手将玉玺拿起来,伸手在光滑温润的面上摸了又摸。
“朕……以为朕能活很久。”至少,比先帝活得要久。
可惜啊,他还是没撑过去。
洪武帝笑了一下,上扬的嘴角又很快落下去。
“朕、要去了。”洪武帝说完,又摸了摸那玉玺,将之交给陈伴伴:“放在……桌上,交由……杨首辅保管。”
“是。”陈伴伴走过来,将锦盒放在书案上。
洪武帝躺下来,歪着头,定定的看向那方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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