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浊的眼睛慢慢的失去神采,他在脑海中短暂的过度自己的一生,最后印象最深的却是站在先帝的床前看见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不是伤心,也不是担忧,而是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接过那一方传国玉玺,要接手皇权,要接手大梁江山,那会儿只有激动。
想必……太子也是一样吧。
哈哈哈哈哈……
陈伴伴站立在一旁,立于阴影处,静立不动。
良久,陈伴伴上前摸了摸洪武帝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呼吸。
他慢慢的跪坐在洪武帝面前:“陛下,驾崩了!”
才走出宫门的官员们听到一声声钟响,愣然片刻,尽数转头跪拜。
苏妙跟随着跪下,现在宫内出事的只有洪武帝。
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沉默着跪下,过了一会儿众官员才起身。皇帝的丧事会交由内务府以及礼部操办,三日后大臣要携其家眷至宫内哭灵。
苏妙回去之后先去看了眼苏安氏,她这次没顾嬷嬷阻拦,直接走了进去。
苏安氏憔悴着一张脸,一双眼睛里面毫无生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皇帝驾崩了。”
苏安氏一愣,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看她了,她怕自己每次看见她会想起走了的儿子,以及去了的安家人。
更会想起自己的身份,这样会让她喘不过气了。
“三日后会让大臣家眷去宫里哭灵。”她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去不了,我会想办法。”
说完,苏妙就站起来,转身朝外走。
她的身影逆着光,刺得苏安氏眼睛发酸。嬷嬷走进来,就看见苏安氏在流泪,她赶忙过去:“夫人这是怎么了?可别哭坏了眼睛。”
“嬷嬷,我是不是很过分?”苏安氏转头看着苏妙离去的方向。
嬷嬷叹了一口气:“夫人,少爷已经做到了她该做的了。”
苏安氏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问:“老爷呢。”
“在厨房呢。准备亲手给你做点吃的。”
过了一会儿,阴暗的房间中响起苏安氏的声音:“嬷嬷,扶我起来吧。”
“唉!”
苏妙去了苏安氏的房间就准备去找容苏,后又想起他现在还在上值,只好作罢。
今天洪武帝传位太子,她既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们内斗是内斗,但洪武帝现在都要去了,他若还是内斗,那就是蠢了。
太子虽然有表现得不如他意的地方,但从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人选。
只是,不知道裕王、还有有心思的卫少兰怎么做?
按照太子心狠手辣的态度,他就不会让裕王活下去。
而她呢?
苏妙摸着手上的扳指,洪武帝去得还是太早了。
若是再活久一点,她现在也有办法将朝政握住。
可惜了。
宫内的丧钟响起,不知道多少人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而后跪拜。
太子原本就是储君,不论如何也是由他继位。当然,若是洪武帝后面摆他一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此时,支持太子的幕僚与臣子们心里都不由得带上几分喜意。
自古以来皆是上位驾崩之后,这才由下一位继任。以往也有提早退位的皇帝,不过后来的下场大多都是被继任的皇帝圈禁余生。
普通家里为了几分利益兄弟间都有可能闹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天家。
天家无父子,而他们手上掌的是天下,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太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摸着趴在他膝盖上的猫。听见下属道喜,他这才看向他们道:“有何可喜?先帝方去,尔等便如此喜怒形于色。”他垂下眼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这是想让天下皆知孤早就盼着先帝去吗?”
说完,他点了点猫儿的鼻子:“都收敛点。”
“是,殿下说得对。是我等着急了。”
太子没再说话,他一下一下的摸着手上猫。轻声低喃:“才开始,就撑不住了?”
说完他抱起猫走到窗户旁,看着窗外翠鸟衔枝飞过,阳光照在它的尾羽上闪着绚烂的光。
太子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瞧瞧这天气多好,他倒是会选时候。”
猫儿懒洋洋的,在他的抚摸下眯起了一双圆圆的猫瞳。
相对于太子的闲适,裕王那边便急躁起来。他比起太子先天便没有太多的优势,他是太子,就算洪武帝没有遗诏,按照祖宗礼法,应该继任的也是他。
他与太子早就不对付,太子若是继任,难道还有他好果子吃?!
“诏书应当就是在今早立下的。”裕王阴沉着脸,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眸光阴狠:“既然如此,那便搏一把!”
“我等皆跟随王爷!”
————————
容苏是才忙活完手上的事情之后听到的这个消息,他沉默了一会儿,便继续做剩下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一个小吏过来,看向容苏递给他一个盒子。
有同僚打探:“这是谁给你送的?”
容苏笑道:“应该是世叔,他最近爱让厨房做些吃食。”
“那待会儿可得分给我们尝尝。”
“行啊。”
容苏爽快应了。
中午吃完东西,到下值的时候才提着盒子离开。回到苏府,将盒子底部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这是卫少兰给他的。
容苏看了一眼,便将手上的信纸烧掉。他静坐片刻,思量许久,这才起身去找苏妙。
苏妙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单薄的夏衣,看起来比冬天的时候清瘦了许多。
听见脚步声,苏妙抬头看了容苏一眼:“来了。”
容苏低应了一声。
他走进来坐到苏妙对面,她这会儿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与自己对弈。
容苏没开口,苏妙也没有说话。
只听得见棋子落下的声音,苏妙一直没听,容苏就静静的看着。
苏妙越下越慢,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容苏突然开口:“怎么又拿了这棋下上了?”
“东西而已。”苏妙将棋子放在棋盘上,坐直身体看向容苏:“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容苏没说话,长长的眼睫垂下,继而转头看向外面:“什么奇怪。”
“一个人,要怎么在一个月内变成那副模样。”苏妙站起来,过去拿起茶杯,倒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摆在容苏面前。
茶杯内的茶水晃动,荡起一圈圈波浪。
容苏凝视片刻,说:“这有什么奇怪的。”
苏妙没再说话,她将茶水饮尽。微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外面的风景。
她书房这处外面就是一处湖泊,现在里面种的荷花已经冒出了头,还有一些粉嫩多姿的荷花展开了花瓣,尽数绽放。
微风吹拂间,它们在碧波中肆意飘荡,顺而带来丝丝缕缕不绝的清香。
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紧,容苏没说话,两人静坐了许久,天色渐晚时他沉默着起身离开。
黑暗中便只剩下苏妙一人,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凌凌的茶水倒入杯中,如玉石落地,带着脆而不刺的响声。
“老爷,奴婢把灯点上?”玉禾走进来询问道。
苏妙随口道:“点吧。”
第二日,容苏向苏从岁辞行之后便搬出了苏府,苏妙没去送行,她照常上值,晚上又独自回府。
苏从岁忙着陪苏安氏,今儿也抽出时间来问苏妙:“容苏怎么搬了出去?”
苏妙笑道:“怎么不能搬?他在赋都已经落脚了,一直住在我们府上,让别人怎么看?”
苏从岁摆了摆手:“行行行,你咋说都有理,我说不过你。”
看着苏从岁不耐烦的脸色,苏妙又道:“你现在有闲心关心他,还不如去看看我娘,再过两天就要进宫,到时候就怕她身体受不了。”
“你娘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伺候得好着呢。”说完苏从岁就急忙走了。
苏妙看向玉禾:“今儿晚上吃些清淡的。”
玉禾应了一声,下去吩咐厨房了。
这几天的天气都很好,宫里除了内务府和礼部比较忙,其余的官员还是照常点卯,做自己手上的活。
对于苏妙来说,这些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三天很快就到了,苏妙看向苏安氏:“娘,我身份特殊,到时候不管宫里出什么事情,你都要沉默。”
“这些年你基本没有出去应酬过,那些夫人你应当也不熟悉,到时候若是别人问起来,你便说不知道,可行?”
苏安氏有些紧张:“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都只是我的猜测。”苏妙笑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苏安氏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放心,娘不会给你拖后腿。”
这么些天来,她总算有了几分以前的样子了。
——
作者有话说:
昨天偏头疼又犯了,希望这个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要再犯。《为官》这个故事快要进行收尾了,还有迟来的祝福,大家国庆节,中秋节都要玩得开开心心的呀~
第222章 为官(45)
洪武帝驾崩后的第三天,众朝臣携其家眷去皇宫哭灵。
跪在皇宫里面一队人,哀哀戚戚的哭着,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哭的了。
这会儿天已经热起来了,宫殿里面摆了冰盆,但这么多人挤在一块,也没多大用处。
不一会儿汗水便会浸湿里衣,尤其是官袍比平常所穿的常服要厚上许多,也不透气。
苏妙低垂着眼帘,就在进来的时候她对殿内来了哪些大臣已经心里有数了。
殿内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哭泣,便无其它声音。整个宫殿里面的气氛十分沉闷压抑,好似现在就需要一样东西不管不顾的打破才叫人舒服。
宫女太监们步伐放轻,门口的守卫也悄无声息的换了人,等有人发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屋外日头很大,原本热得不行的大臣这会儿心头都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贴在里衣上粘腻的汗水这会儿都变得冰凉,甚至有人在这大热天打了个哆嗦。
苏妙走到窗户前推了推窗户,没有推开。窗户应该是被锁死了。
“苏大人。”杨首辅走过来:“你看这是出了什么事?”
“本官也不知道。”苏妙笑道:“不若唤那些伴伴问问可好。”
杨首辅笑了一下,不再问。
苏妙又回到原位跪坐下来,现在人心惶惶,也没有人会盯着你的礼仪规矩不放。
很快宫里面还响起了惨叫声,苏妙眉眼未动,神色平静。
容苏距离苏妙隔了几排人,他从这看过去只能看见一道清瘦的背影。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
“发生了何事?!”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皇宫行凶,放我等出去!”
话落,一道鲜血横洒在窗户上,伴随着开锁的声音,大门被打开。
开始叫嚣得最厉害的,这会儿好似被捏住喉咙的鸭子,滑稽又可笑。
“劳请众位大臣随我等走上一遭。”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盔甲,身配大刀,一脸杀气。
“你是何人?”
这边跪的都是文官,而武官是被跪在另一边的,这会儿外面的情况也不知怎么样了。
“不过是无名小卒而已。”来人抽出长刀:“还请诸位大臣莫要为难我等。”
文官之首便是杨首辅,众人皆看向他。
“那老夫,便随你们走一趟。”杨首辅这才站起来,甩了甩跪得有些皱的官袍。他昂首走到来人面前,笑了一下:“遗诏已定,还请你主子莫要白废功夫。”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苏妙走在中间,跟随着众人出去。他们将大臣换了一个地方关押起来,而后便开始提人审问遗诏、以及传国玉玺在何处。
而第一个被行刑的,自然是杨首辅。
裕王这是狗急跳墙了。
他们被关押在一处,而杨首辅就是在他们面前被审问的。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义正言辞的说两句,后面便闭口不言了。
这里阴暗又寒冷,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比起冷,苏妙更希望热一点。
有人凑到她身边来,苏妙侧头看一眼,便瞧见一张冷白芙蓉面。
收回视线,苏妙不言。
容苏也没有说话,但男子身体热气强,总会在手臂接触的地方传来细绵的热气。
苏妙稍微挪开一点,容苏又凑了过来。
她侧头看他一眼,他正垂眸,长长的眼睫将眼瞳覆盖,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如此,苏妙便不当一回事,随他去吧。
杨首辅这会儿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却一字都没有吐露。审问的人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了其它人身上。
下一个被盯上的,便是大学士。
大学士已到不惑之年,下巴上留着一簇美髯,容色肃正冷峻。
“你们就死心吧,老夫不会说的。”
“你不说,总有人会说。”这次一次性就将一二品大臣全拉了上去。
而后封闭的大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迎着光,苏妙眼睛眯了眯,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
是一个面无白须的伴伴,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他走进来在审问的人耳边说了两句而后又退出去,外面便响起了妇人尖叫的声音。
众多大臣闻声色变,苏妙不动声色分辨那些声音,而后确定里面没有她娘。
“你们当真无耻!”
“无耻?你们把我们要的说出来,我们这就不用无耻了。”审问的人笑着:“来,让我看看,你们怎么选择?是选择保存那些死物,还是选择保护你们的夫人。”
他目光微移,视线转到了苏妙身上。
“瞧瞧,这是苏大人啊。”
苏妙抬头,清冷的目光看向他。
“我就喜欢大人这身骨头,瞧着铁敲不断,锤打不裂的,看着就有让人折磨的欲望。”
苏妙没有出声,这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尤其是现在心神紧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疯狂又清醒的状态,让他更想折磨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臣们。从而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快感。
“来人,请苏大人上来坐坐。”
苏妙站起身,容苏的手伸过去,恰好划过她的官袍,最后无力的垂下。
有人将苏妙围住,将她请到刑架上,而后拿了绳子准备将她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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