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安氏喝醉了,苏从岁带她回去。
苏妙让人将桌上的饭菜收了,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慢吞吞的站起来。
容苏跟在她旁边,苏妙戴上斗篷的帽子,整个人都拢在了里面。
今夜月亮难得的冒出了头,树枝上残留的雪覆上了一层银光,院子里未化的雪堆积在墙角,绵延至拐角处。
青砖路上十分平整,苏妙踩在上面却如同走在地毯上,感觉软乎得紧。
“安王死了。”
容苏过了一会儿才回应:“太子做的?”
“看最后是哪家倒霉了。”苏妙没回答,自说自话:“还被摆了一道。”
容苏现在才知道,苏妙是有些醉了,或者已经醉了。
这样的她比平日里话多了些。
“最近闲了。”
“要不要下棋?”
苏妙微微抬起头,因为都冒兜的遮盖,她迎这月光抬头,从容苏的角度看过去却只看见瘦削的下巴,以及微白的唇瓣。
单薄得紧。
“好啊。”苏妙应道:“去你那还是去我那?”还不待容苏回答,便道:“去我那吧,暖和点。”
“好。”
容苏跟着苏妙去了她的院子,玉禾抬头看了一眼容苏便低下头,转身去服侍苏妙脱掉斗篷和靴子。
苏妙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备碗醒酒汤来。”
玉禾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苏妙慢吞吞的想去拿棋盘,又觉得自己太慢了。干脆吩咐容苏去拿:“就在多宝阁那,你找找。”
半晌,容苏翻出了棋盘以及黑白玉做成的棋子。
“这棋盘与棋子不错。”
苏妙“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是不错。”兄长中举时安家舅舅那边寻摸过来送给兄长的。
那时候他很高兴,还专门和她手谈了一下午,最后这棋盘与棋子便被他束之高阁放了起来。
容苏将棋盘摆上:“谁先行?”
“我吧。”她伸手将白子挪了过来,取出白子直落棋盘,而后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她移开手:“哇,碎了。”
容苏看了一眼棋子,将碎掉的棋子捡出来:“看来今天是下不成了。”
苏妙歪倒在软垫上,懒洋洋的应了声:“是啊。”
容苏站起身,将棋子棋盘收起来:“若不喜欢,扔了便是。”
苏妙目光沉沉没说话,她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这才道:“算了。”
——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四十章了啊
第218章 为官(41)
把棋子棋盘扔了又怎样?
回不来的,始终回不来了。
这会儿玉禾将醒酒汤送了过来,苏妙皱眉咽下。她依旧歪躺在软垫上,将碗递给玉禾,看向容苏:“你的任令也快下来了,若洪武帝召见你,你记得小心一点。”
容苏点头,他转身将棋盘棋子放在多宝阁原来的地方。
他坐回原来的位置,眼睫微微挡住了他的瞳仁,看起来有些深邃。
“安王死了,是谁做的?”
苏妙抬眸,微勾起嘴角:“重要吗?”她干脆躺下,单手撑起脑袋:“他的死与我想要达成的目的并没有什么妨碍。”
只是被摆了一道,但也能快些去争夺安王手底下的人马。
“柏家是不会被动的。”他们能屹立这么久,凭的可不是安王一个人,只不过有了安王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参与夺嫡罢了。
她伸出手指,垂眸转了转青玉扳指:“太子也好,是洪武帝也好。”抬眼看向他:“不都是敌人吗?”
容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苏妙添上,放下茶壶,温声道:“你说得对。”
苏妙起身拿起茶杯,看着留着通风的窗户,直视外面已经变得漆黑的夜色,将茶水一饮而尽。
————————
卫少兰半夜被叫进皇宫,他依旧低垂着头,站立在一旁听洪武帝说话。
“明召,你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坐了多久了?”洪武帝穿着明黄的寝衣,他已经老了,昏暗的灯光在他侧面,映出满是沟壑的脸。
卫少兰答:“快七年了。”
“时间过去得真快啊。”洪武帝不知想到了什么,恍惚了一瞬:“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可比你能干多了。”
那时候他最爱和长风候待在一块玩,而他只是顺带着接触过那两个名动赋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会儿,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
卫少兰没有回答,灯光“啪”的响了一声,不知道惊醒了谁。
洪武帝看过去,卫少兰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没叫他抬头:“你觉得安王是谁杀的?”
卫少兰跪下:“臣愚笨,还未查到真凶。”
洪武帝摆了摆手:“起来吧,朕没怪你。”他叫陈伴伴给他倒来一杯热茶,囫囵饮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其实,真凶是不是太子都不重要。”洪武帝将茶杯递给陈伴伴,他手微微有些发颤,茶杯在他手上不停的发出碎响,直到陈伴伴接过这才静了下来。
“臣但凭皇上吩咐。”卫少兰拜下。
“安奉先。”
卫少兰再次拜下,而后便躬身退出洪武帝的寝宫。
陈伴伴服侍着洪武帝躺下,他微微气喘。等气匀了他问陈伴伴:“你说朕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那些一个个臣子就开始选择站位了呢?”
“你身子骨硬朗着呢。”陈伴伴给洪武帝掖好被子,安奉先上一次在上书房直接表明了他站在太子身后,这对一个一直放不下手中权柄的帝王来说,安奉先这种行为他是不能忍的。
再有太子的把柄也不一定能捉到,洪武帝想杀杀太子的威风也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安奉先不过是顶头撞上来,表明舍了性命也要维护太子的臣子罢了。
洪武帝轻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陈伴伴躬身退下,走到外间他才呼出一口气,和着寒风吞进肚里。
屋外圆月高悬,星子点点。
可能洪武帝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这把椅子的了。
苏妙第二天到府衙的时候,与卫少兰碰了面。他抬头看了苏妙一眼,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咽下。
“卫大人想说什么?”
卫少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他这次过来也只是想拿一份卷宗而已。
苏妙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她静坐片刻。想来安家那边是有决断了。
安奉先这么虚伪的人,竟然对太子那么忠心,舍了女婿一家还不够,还要加上自家人的前程。
真是一条好狗。
他就这么确定……太子能稳坐上那一把椅子吗?
白日在府衙闲了一天,下值之后苏妙回到府上,竟然没有看到安家的人。
她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苏安氏:“娘在做什么?”
“绣个花样子给你。”苏安氏回神,过了一会儿看向苏妙忍不住问:“安家是不是出事了。”
苏妙没有隐瞒她,点了点头:“这是外祖父的决定。”他本可保全自己与家人的,但却选择拼命博上一博。
博中了,滔天富贵。
输了,全家抄斩。
“我没事,就是问一问。”苏安氏放下手中的绣绷:“你去找你爹说说话吧,他最近闲得很。”
“他闲得很怎么没过来烦你?”
“谁说我没过来了。”苏从岁拎着一只鹦鹉走进来,他逗了逗鹦鹉:“来,说句话听听。”
“哇哦~仙女,仙女,你下凡尘了吗?”
苏妙忍住没有笑出来,她起身摆了摆手:“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也不知道他爹训练了这只鹦鹉多久,才走出去,就听见她爹的声音隐隐约约的:“看,这小东西可机灵了。”
“老头子,老头子。”
这是那鹦鹉的声音。
再多的,就被掩在门后了。
等到出门之后树上响起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屋檐上的冰棱慢慢的往青砖上滴水,外面的湖旁的柳树绽开了枝桠,赋都便进入了三月中旬。
街上的男女老少依旧穿着棉衣,每一年到化雪的时候还要冷上一段时间,在之后便会真正的暖和起来。
太阳挂在高空,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苏妙下朝回来,便去了府衙。
安王的死最终被按在了安家身上,诛杀皇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期间扯皮的事不必说,太子到现在也没有从北地回来,安家的罪名直接是板上钉钉的事。
太子难道就这么放任安家?
苏妙飞快的转动手上的扳指,肯定不会这样。若安家被诛杀九族,那么到时候还有谁会舍命为太子?
所以,安家肯定能保下来。
就是不知道,他准备用什么办法。
“大人,邓州那边来信了。”
付安走进来,将密信交给她。
苏妙伸手接过拆开,里面是柏淙的字迹。他已经收拾好了商路的一切,将会在最近将开互市的消息让柏家在朝为官的人上报。
这算是个好消息了。
如此,柏家与杀害安王背后的人便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苏妙将信件放在蜡烛上点燃,心里不停想太子那边会用什么办法保住安家。
在她还没想出什么的时候,太子时隔一月后回到了赋都。
这时候朝中还在议论互市的事情,太子先回到太子府修整,而后转身去书房面见自己的幕僚。
“殿下,朝中正在议论互市的事情,商路已经握不到我们手里了。”
太子闻言脚步一顿,他走到椅子上坐下:“互市?谁提的?”
“柏家。”
远处传来猫叫声,一只雪白的猫儿落在太子的膝盖上,他笑着摸了摸:“谁给他们递的信?”
“不知。”
太子嘴角依旧含笑,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孤留在赋都的人都是摆设?”
柏家的势力尽数被逐出赋都,现在却告诉他邓家那边的商路没了。
幕僚沉默着没说话,太子将猫抱起来,挠了挠它的下巴:“领罚去吧。”
沉默片刻,幕僚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而后又进来一人,将安家的事情说了。
太子眉眼中慢慢浮上一丝不耐,他摸了摸猫的毛,叹息道:“总有人自作聪明。”
“殿下准备如何做?”若是不做,站在他身后的臣子恐怕会沉寂下来,或者另寻他处。
“除了保下来,还有什么办法。”他神色恹恹:“提前和老皇帝撕破脸皮罢了。”
“但是,安奉先不能留了。”太子将猫扔在地上,抬眸看向他:“孤不喜欢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
属下心头一凛,立马应声。
一次两次的,总能惹上麻烦。既然如此,便将源头解决了也不错。
安家现在一家人全都关押在天牢,罪名也已经定了下来。太子在这会儿回来,有些人就动起了心思。
苏妙回到府上便与容苏说了:“看样子,太子是要保住安家了。”
“那不一定。”容苏端坐在塌上,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安家是能保住,但安奉先不会。”
苏妙捧着热茶的手点了点茶杯的细瓷面:“你说得对。”她饮了一口,轻垂下眼帘,吐出一口气:“该我下手了。”
容苏将凝在书本上的视线转向她:“你想做什么?”
“我要太子,保不了安家。”垂下的眼睫被热茶氤氲的雾气沾染,随着主人的眼睑微微晃动着:“比起太子在朝堂上一家独大,我更喜欢势均力敌的朝堂。”
不,她是更喜欢皇族混乱的朝堂。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眼中透着光,却让看见的人莫名难受:“长青坊的事情是解决了一批人,但官银何处来的,可始终没有说。安家当年是沾了手的,并且还将此事嫁祸给了我爹。”
“就算我现在没有证据,但若将此事由裕王的口捅上去,你说想置安家于死地的洪武帝会如何做?”
容苏一字一句道:“他会不依不饶,如同疯狗一样咬住不放。”若是让太子将安家救了出来,那就意味着他大权旁落。
有时候对于上位者来说,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
对于苏妙现在来说,他爹和兄长是因为那件事受害的,她现在已经确定不了官银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人一起参与。那么,便将所有人……一同拉下地狱,如此,便干净了。
苏妙看着手中的茶水,不再说话。
“若里面有洪武帝呢?”半晌,容苏开口问道。
苏妙抬眼看他。
容苏忽然俯身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喃道:“苏妙。”
“谷临。”苏妙逼视回去。
两人对视半刻,容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放下书:“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当初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苏妙放下茶杯,将手重新拢进汤婆子的罩子内:“现在你确定我是值得依靠的了吗?”
容苏没说话,他的目光在苏妙脸上转了一圈:“没想到你与小时候长得一点都不像。”
苏妙微愣,看向容苏的脸:“你不也一样?”
容苏没说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伍光是被洪武帝杀死的。”
“军饷……”苏妙抬眼看他:“军饷是洪武帝拿走的!”
“不是他拿走的,那也与是他拿走的差不多。”容苏放下茶杯,看向苏妙,声音沉沉浮浮:“他做的事向来没有章法,但是……我爹确实永远的留在了那片草原上,尸骨无存。”
“伍光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系,洪武帝疑心重,干脆对他动了手。”
“军饷贪污,和你在长青坊查出来的肯定是同一批,只不过里面伸手的人太多了。”
“太子、洪武帝,裕王。”苏妙细数他们三人,伸手抚上玉扳指:“这就是夺嫡。”
有罪,无罪。
不过是争斗中的手段而已。
容苏看向苏妙:“现在,你又打算怎么做?”
“我不是说过了吗?”苏妙笑着看他:“都是敌人,没有区别。”
容苏笑起来,伸出手指:“拉个勾如何?”
苏妙看他,倒似和十几年前的那个闯入院子偷看她练武的小男孩重合起来。
她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拇指:“盖了章那可就不能说话不算话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只白皙的印在一起,只不过男子的手总要比女子的手大上一些的。
说完了正事,苏妙也有闲心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苏妙的?”
要知道在外面没有人会将她当成一个女子,而那些熟悉的人也一直都没有将她认出来。
123/155 首页 上一页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