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回下来,她已经熟练掌握拒绝人的最好方法:提一个对方完全不可能达到的要求,让对方知难而退,主动放弃。
于是,她说:“你不会说中文,我没法跟你进行深入的交流。”
“你德语已经说得足够好,我不觉得和你交流有任何的障碍。中文,我也可以学。”
方舟默默哀叹:他怎么也跟她犟上了呢?
她索性说:“抱歉,我只能够欣赏东亚人的面孔。”
他总不见得说他要去整容吧?
Leon露出宽和的微笑,“Gio,你这么说,似乎有种.族歧视的嫌疑?”
方舟哑然失笑,她竟会被站在全球鄙视链最顶端的白男指责歧视。
她恼道:“那你为什么欣赏我?你见过我几回?真的了解我吗?你所谓的欣赏多半还是出于猎奇的心态,那等这新鲜感过了之后呢?”
Leon立即反问:“正是因为不够了解,所以才要交往相处,不是吗?你也不了解我,为什么断然将我否定?如果不尝试开始,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好感究竟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
方舟意识到,这样来回拉扯的游戏,对方玩得过于娴熟,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与其无谓地跟他继续掰扯,不如干脆祭出她的必杀技:“我惧怕生育,也不想冒着怀孕的风险做.爱。”
“只要做好防护措施……”
“哪怕目前最有效的避.孕方式,都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安全,更不用说套了。我不愿冒险,哪怕这风险发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这是一个万灵的借口。只要她这么说,所有人都会望而却步,没有哪个冤大头会选择在她身上继续浪费精力和时间。
Leon声调平和地问:“为什么这么惧怕?是厌恶孩子么?”
方舟本以为,比起遥不可及的孩子问题,他此刻会更在意得不到的杏。
见他似是失了纠缠之意,她心平气和地答:“我对自己的养育能力没有信心,不想去祸害一个生命。小孩子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很高,我也给予不了。”
Leon的神色终于黯然下来,“可惜我没有做选择的可能。”
是啊,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繁衍想来是必选项。
“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看起来,Leon确实是死了心,但仍坚持亲自陪她回住处。
到了公寓楼下,车刚一停稳,方舟便匆匆道了声晚安,急急地下了车,一刻不敢耽搁。
却不想Leon跟了出来,随着她踏上门前的花园小道。
一楼的屋子一片漆黑,看来穆勒太太他们今晚并不在家。好在三楼的客厅亮着灯,诺亚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见此,方舟微微放下心来。万一出什么状况,她至少还有可以求救的对象。
“就到这里吧。”方舟停在门廊下,“今晚的事,我不会跟外人提起,你不用觉得难堪。我很抱歉,Leon。”
“不需要道歉。晚安,Gio。”
见Leon终于转身离开,方舟顿觉如蒙大赦,快步进门上楼。
刚准备打开二楼的公寓门,忽听身后响起一声:“Leon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方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循声望去。
在二楼、三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诺亚轻咳了一声,他头顶的声控灯骤然亮起。
方舟只觉心砰砰地乱跳,不知是被他吓到了,还是仅仅因为看见了他。
诺亚倚在楼梯扶手上,探身俯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
方舟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风平浪静,“Leon又不住这儿,他上来做什么?”
回来之后,诺亚便一直候在三楼的露台上,心中隐隐担忧,她今晚可能不会回家。
刚望见Leon的车出现在楼前小径,他便匆匆出门下楼,却没想好,接下去该如何。
倘若他们二人一同进屋,他根本没有资格阻止他们共度良宵。
直到听见她独自一人上楼的脚步声,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略略放下。
他本该一声不吭地回屋,可一看到她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方舟不明白,他此刻为何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难道不应该在陪他的“男友”么?
她稳了稳心神,决定关心下这对“恋人”,“你怎么不陪着安东?看你们方才约会得挺好啊。”
听了她的话,诺亚一脸困惑,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大笑道:“你以为我和安东在约会?”
他笑得前仰后合,持续半晚的紧张情绪,终于得到了舒缓。
“我和他,到底谁像gay了?”
方舟心中一喜:原来他是可以被觊觎的对象!
出乎意料的信息让她一时有些懵,片刻后才回道:“在我的认知里,他们并没有特定的模板样式。你和安东互动亲密,看起来关系超乎寻常……”
诺亚哭笑不得,“我和他是Kumpel(伙伴),是Bruder(兄弟)!”
方舟的脑海中闪过他过去的种种表现,他拽她,抱她,咬她,粘着她,冲她撒娇,他似乎一直在向她示好。
她先前一直以为,自己不反感他的触碰,是因为他不具备任何威胁。可眼下,即便知道了实情,她依旧渴望被他亲近。
可此刻的他,立于台阶之上,俯视着她,显得高高在上。他的双手把住楼梯栏杆,小指上的守贞戒指显得格外刺目。
方舟心中的喜悦转瞬即逝。
本质上,诺亚和Leon又有何区别?她方才拒绝Leon的理由也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诺亚。更何况,他还有着传统保守的信仰,想必无法接受她不婚不育的想法。
思及此,方舟对他的好感,瞬间灭了大半。
她扭动手里的钥匙,撂下一句“晚安”,就准备拉开门进屋。
“等等!”诺亚冲下台阶,抬手按住已经微敞的门,站立在她身后。
他贴得很近,方舟能感觉到他急促的鼻息,掠过她的额角,扫着她的头发,腹中似有千百只蝴蝶因此翩翩起舞。
“转过来。”他轻声道。
方舟不敢回身,僵在原地,不依也不响。
诺亚并未察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只留意到了她的黯然。
今晚的她看上去那样失落,莫非是因为Leon没能跟她上楼?
方才晚餐时,虽然和她之间隔着人,他依旧通过手边似镜面一般的玻璃窗,观察到了她的一举一动。
约会中的她看上去很拘谨,满腹心事,和平日里笃定淡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Leon伸手替她抹唇的一幕也原原本本落入眼中,她像受了惊的小鹿似地躲闪开,神态是少有的羞涩和局促。
目击了此情此景的诺亚,恼得立即决定走人。
她果然还是看上了更有经验的Leon。
思及此,诺亚松开了压门的手,颓然倚靠在门边的墙上,“我有话跟你说。”
方舟拉开门,做好随时闪身进屋的准备,“你说。”
“你能不能……”诺亚耷拉下脑袋,“别跟他单独出去吃饭?”
方舟暗叹:他其实比Leon更糟,从不说明白话,只会这样不清不楚地胡乱撩人。
剩余的半丝情愫,也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冷声回道:“跟谁吃饭是我的自由,还要征求你同意么?”
诺亚轻叹一声,抬手将她滑落至右侧手肘处的薄坎肩,重新提回肩头,轻轻按压了一把。“那在正式开始之前,记得问他要体检报告,做好安全措施。”
哈?他到底哪只耳朵听到她说,要和Leon亲密了?这狗子的脑回路怎么那么奇怪?
方舟抛下一句:“轮不到你瞎操心。”随后碰上了屋门。
哼,一只小雏狗,凭什么来教育她?
第19章 互撩 她这话,怎么说的跟表白似的?……
刚过了国庆日, 便迎来了断崖式的降温,体感上像是直接跳过了秋日,直接入了冬。
周六早晨出门采购时, 室外席卷而来的寒风,吹得方舟直打哆嗦。她不由地在心中哀叹:今年最好的时光, 终究还是过去了。
在明确意识到,自己对诺亚动了心后, 方舟便决心斩断,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专心写完毕业论文,赶快拿到学位。
因此, 她全然无视了诺亚发来的消息, 也不再接他的电话。
吃了几次瘪的诺亚, 很识趣地不再联系, 到了周末,也不见他再回图宾根的公寓。
理智上,方舟虽能说断即断, 可在思绪不受控的夜里,狗子依旧会叫嚣着闯入她的梦境。无论她怎么努力, 都没法把这只摇头摆尾的狗子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十数日过去, 当方舟以为, 诺亚即将彻底淡出她的生活之时,意外地接到了Mia的电话。
她声音哆嗦着告诉方舟:诺亚中.枪了。
听Mia在电话里的描述, 诺亚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还没等方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明白,Mia只丢给她一个病房号,之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留下方舟独自在寒风中凌乱。
赶去医院的路上, 方舟脑中尽是可怕的场景,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对诺亚更好一些,不会再这么冷着他。
思绪翻飞间,眼眶禁不住红了。
待她一脸焦急地冲进病房,才发现诺亚正好端端地坐在病床上,看上去并无大碍。
他似乎是左肩受了伤,身上的衣服被缠上的纱布微微撑得隆起,胳膊上还挂着护具。
一旁陪护的Mia见方舟来了,怕她受了骗生气,赶忙如实交代:“是贯穿伤,打在左肩上,没打到重要的血管,也没伤到骨头关节。已经做好了清创缝合,没有生命危险。”
方舟不悦地瞪她一眼:这丫头,跟刚才电话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要是Mia不那么说,她估计也不会这般着急忙慌地赶来。
既然来了,他也确确实实受了伤,那还是表达下人道主义关怀吧。
方舟平复了下呼吸,走上前,柔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枪呢?”
见她毫无征兆地出现,诺亚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又觉不妥,赶忙放下。
他不答,反而先问:“你的脸怎么那么苍白?”
还不是被你给吓的?
方舟嘟囔道:“被冷风吹的。”
只要有外人在场,出于礼貌和尊重,他俩总会改用德语交流,不会将其他人晾在一边。
促成这场碰面的Mia心中虽明白,此时该留他们二人单独私聊,可又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便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到一边的沙发椅上,嘿嘿笑道:“你们聊,别在意我。”
方舟换回母语,压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在猎场狩猎时候伤到的。”
方舟眉间微蹙,一迭声问:“不是都有专业的猎人证么?怎么会打到人身上去?是有人对你下手了吗?”
诺亚倒是不着急回答她,拿小指轻轻触碰了下她搭在病床边的手,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自然地拿手掌覆住她。
方舟抽回手,恼道:“问你话呐,你怎么净打岔?”
“别担心。我是替别人挡的,没事。”
“那枪.手找着了吗?”
诺亚没有出声,对她做出的口型分明是“安东”二字。
方舟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还好他的枪法一点儿都没退步。”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起初是我的保镖,我刚回德国的时候他就跟着我了。后来陪我一块儿念的大学,结果毕业成绩比我还好。现在我在米国那边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他了。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诺亚不忘特意强调一句,“但他不是我男友。”
安东虽然个头高,但身材纤瘦,面容也偏细腻柔和,不大符合方舟心中五大三粗的保镖刻板形象。“他那单薄的身板,真能跟人干架吗?”
“他擅长用巧劲,借力打力,他跟人格斗从没输过,枪法也好。”
未等方舟继续追问细节,诺亚抢先说:“如果我暂时不跟你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会埋怨我吗?”
方舟略作思索:即便她知道了详情,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多一张可能泄露消息的嘴。
“你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也真是服了你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医院?自从认识了你们,我跑医院的频率,比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都高。”
方舟忆起在心中压了近一个月的疑问,“那天在游艇上,Leon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听到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诺亚即刻双手叉在胸前,做出戒备的姿态,“你这么关心Leon,怎么不亲自去问他?”
“我关心的又不是他。你这个过敏,那个过敏的,我不是担心你也会中招吗?”方舟急着辩解,话出口了又懊悔不迭。
她这话,怎么说的跟表白似的?
诺亚看着她,右颊的酒窝又微微现了形。
虽然对安东的枪法充满信任,诺亚内心依旧免不了恐惧:那样远的射程,万一有些微的偏差,他可能就没法再见到她。
他不想再顾虑她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即便真的有,他也要厚着脸皮,在她心里占据一些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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