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自然不会抢别人的客人和小费,回到大堂,便告知了负责诺亚所在区域的同事。
片刻后,一位身材高挑、模样俊朗的亚裔男士,在诺亚对面落座。他抬手接过诺亚递去的外食袋子,面露喜色。
原来压根不是给汉娜点的。
面对那男子,诺亚收起了犀利的目光,整个人看上去温和许多。
在室外忙碌间,方舟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可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男子似是恼了,白了诺亚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叉子,叉走了他餐盘中的火鸡肉块,放嘴里一顿咀嚼,而后扬长而去。
二人互动亲密自然,看着像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记得汉娜曾说过,她这个弟弟从没交往过女友,给他介绍女孩,他也一概不搭理。
敢情是汉娜弄错了大方向。
也难怪刚才拒绝给联系方式的时候,他表现得如此果断干脆。
方舟暗叹:郎才郎貌,真是一对璧人。
她date的人一年不如一年,原来样貌帅气周正的都内部消化了。
方舟忙着招待河岸西区的几桌客人,回到内屋时,诺亚已经不见了踪影。
同事妹子拿着两张五十欧的纸钞,笑盈盈地走过来,“那位先生吩咐,小费也有你的份,说是抱歉方才让你受了惊。”
汉娜是个慷慨的大善人,看来她弟弟也是,只是待人的态度冷冷冰冰。
第2章 诺亚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在诺亚二十三年理智冷静的人生中,他从未相信过所谓的一见倾心。
直到两天前的夜晚。
他登录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来自汉娜的夏季问候邮件。
姐弟俩从小不在一处长大,关系不算亲近,平时偶有联系。
他们的父母早早离异。诺亚在七岁时便随母亲回了国,又将姓氏改回了母姓“何”。
成年之后他又远赴米国,在那儿求学、工作。
汉娜的邮件标题简洁:和室友Zhou的博登湖之旅。
诺亚点开附件视频。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出现在画面里的并非汉娜本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身着一条浅灰蓝色的吊带长裙,倚靠在游轮甲板栏杆上。
快速行驶的游船上风极大,女孩的裙摆向后飘扬,墨黑的长发在夏风中混乱地飞舞。
似乎是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女孩侧转过脸。
一张小巧无棱角的鹅蛋面孔,有着独属于东方人的含蓄温柔。
镜头缓缓拉近,直到一双圆眼占据了大半个画面。眼尾微坠,瞳仁乌黑,眼白澄澈,顾盼生辉。
镜头又被推远。女孩皱着鼻子,撅着嘴,像是向镜头外的汉娜撒娇,模样可爱。
不知汉娜说了什么,女孩被逗乐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在一片寂静中,诺亚仿佛听到了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他紧盯着屏幕,将那视频反复看了三遍后,拨了汉娜的电话。
未等接通的提示音响起,诺亚意识到此时的图宾根只有早上五点多,汉娜应该还在睡梦里,便及时掐断了电话。
该死的时差。
在等待的时间里,诺亚试图继续专心工作,可那笑颜时不时潜入脑海。
奈何他所拥有的信息只有一个称呼,Zhou,都不知是姓还是名,根本无从查起。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小时,诺亚再次拨通了电话。
“真是难得,你主动打电话过来。什么事?”汉娜的声音懒懒的,似乎是刚醒。
“你的那位室友……她还是单身么?”
电话那头的汉娜笑得停不下来,为自己撮合计谋的意外得逞喜悦不已。
“你笑什么?”
“笑你竟然也有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的一天。”
诺亚嘟囔道:“只是觉得挺合眼缘的。”
汉娜终于止住了笑。“趁假期回来一趟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你要好好表现哦,貌似所有人在她那儿只有一次晚餐date的机会,还没见她和谁真正交往过。”
追女孩的任务头一回正式提上了诺亚的日程。
料理完手头的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图宾根。
联系了汉娜希望她尽快牵线搭桥,一面等回复,一面处理囤积的邮件。
他在大学最后一年创建的公司如今已初具规模。为了整饬松散的管理,诺亚新制定了严格的SOP,试图将公司的各项流程规范化,结果把他自己给坑惨了。每天多了无数封等待他最终确认批准的申请邮件。
忙完,一抬头就看到了她。
诺亚迷迷糊糊地跟着她进入更衣室,留意到了墙角的全身镜。
他估摸了下角度,刻意向前挪了一大步,大概可以“不小心”落入她的视线。
再回身时,看到她面孔有些粉,诺亚心中窃喜。
遵循欲迎还拒的策略,他果断拒绝交出联系方式。
回到餐桌,看到完成了采购任务,正准备点餐的助理安东,诺亚吩咐道:“帮我去Mueller买一件衬衣。”
安东丢给他一个白眼,“你就不能体恤一下下属?我刚给你买完东西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还饿着肚子吶!”
诺亚13岁回到德国后,死活不愿意归家。19岁的安东便被派给他做贴身随从,后又跟随他前去米国念书。
十年过去,二人早已不再是主仆,更像是一对损友。
诺亚将桌上装有覆盆子蛋糕,柠檬啤酒的食品袋子递给安东。
安东往袋子里一瞅,“给我的?突然这么好心……”
“给汉娜的,你先拿去放车上吧。”
临走前,安东夺过他手里的叉子,叉走了餐盘中的火鸡肉块,一顿咀嚼。
诺亚看着室外方舟忙碌的身影,不好意思再打搅。
啤酒花园餐厅营业到凌晨一点,不知她何时下班,不如先去找汉娜。
在车上,诺亚换下了她的衣服,拿在手里闻嗅。
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极了肉桂的香味。
诺亚又深吸一口气,让香气充斥整个胸腔,顿觉周身暖融融的。
他对于肉桂香料的喜爱超乎寻常。不光在咖啡,牛奶,热红酒这些饮料里添加,甚至燕麦粥和华夫饼这类食物,也要撒上一点肉桂粉再食用。
诺亚探身,将衣服拿给驾驶座上的安东闻。
“是不是有肉桂的味道?”
“我可没你那狗鼻子。”安东一脸嫌弃地躲闪开,没好气地损道,“是不是你刚才吃了肉桂面包,牙没剃干净?”
偷摸闻着别人的衣服,诺亚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
不过想起方才她也有同样的闻嗅动作。
挺好,两个人变态到一块儿去了。
车行驶到上山的路口,诺亚一抬眼便发现了衣服主人的身影。
没有了更换的私服,她依旧穿着那身工作服,站在路口等红灯。
“你先过去吧。”诺亚说完就着急忙慌地下了车。
再次见到诺亚,方舟眼眸一亮。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问道:“咦,我的衣服呢?”
“给我朋友了,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朋友?方舟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即便在德国这样一个txl婚姻即将合法化的国家,也仍有不少人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选择隐瞒自己的取向。
又或许他们已经公开,但没有必要特意告知一个刚认识的人。
“是刚才和你一块儿用餐的那位英俊先生吗?”
英俊先生?看来以后不能再让安东出现在她面前。
“他人呢?不跟你一起么?”
“拜托他去买些日化用品,我们打算在图宾根住几天。”
看来他们已经发展到同居的地步了。可喜可贺!
方舟和汉娜所居住的公寓位于半山腰,可以沿着外圈的盘山车道绕弯上山,也可以选择走一条捷径——一段陡峭的百级石阶,直通半山腰的那片住宅区。
二人目的地相同,诺亚很自然地跟随她踩上一级级石阶,慢慢往山上走。
怕累着她,诺亚没再开口。
方舟主动问道:“听汉娜说,你常年居住在米国?”
方舟知道他的公司去年开发了一款音乐视频交友软件,不仅在北美流行,在欧洲年轻人中间也很受欢迎。
诺亚点头道:“不过欧洲市场也很重要,未来估计会两头跑。”
方舟自然不会猜到这句话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那汉娜应该会很高兴,她经常提及你。”
“哦,是嘛?”诺亚笑笑。如果不是旁人问起,汉娜绝不会提他这个小十多分钟的弟弟。
走到近一半的位置,方舟的喘息声开始变得急促。
上午在图书馆自习,帆布包里有两本厚重的论文集,压得她有些吃力。
“我来吧。”诺亚伸手准备拉她帆布包的带子。
方舟闪身躲开,“不用。”
诺亚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搭一把。”
他将手掌微微团成空心拳,本意是想让她拽着他的手腕借力,没想到她直接把手指塞入了手心,牢牢握住。
诺亚怔住。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牵上手了?
空窗的这三年,方舟经历过多次晚餐约会,但始终无法进行到下一步。对于异性的肢体接触,她始终很抗拒,不要说拥抱、接吻,甚至连牵手都做不到。
但现在却把手安安心心地放在一个半陌生人手中。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对她不构成任何威胁。
方舟留意到诺亚小拇指上戴有一枚银色尾戒,款式简约。
“尾戒挺好看,不婚主义?”
“是教会赠予的戒指。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方舟在心中暗忖:他们二人大概仍身居柜中,尾戒可以替他不动声色地挡掉不合宜的桃花。是个聪明的做法。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诺亚侧头看向身边人。
她的面孔晕染上运动过后漂亮的粉色,像抹了几笔淡淡的腮红。双眸水润灵动,像小鹿一样。
一阵夏风吹过,披散着的乌发在风中畅快飞舞。
诺亚发现自己无法再迈开脚步,唐突地开口:“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嗯?”
“一起吃个饭吧。”
方舟当然没听出这是约会请求,兴致缺缺地回道:“吃饭倒是可以,不过接下去几晚我都没有时间。回头问一下汉娜什么时间方便,我们可以一起聚一下。”
过了台阶之后的这段路坡度平缓,再拐一个弯就能到方舟所住的公寓楼。
二人正走着,忽地从拐弯处冒出一位男子,步履匆忙。
那人低垂着头,左手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极低,也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
接近晚上九点了,在安静的住宅区域,这个点鲜少还有人在外头走动。
向左拐的这条路是死路,上头只有四栋楼,十来户人家。平日里方舟都和邻居们打过照面,不记得其中有这样身高长相的人。
男子从他们身侧走过时,一股花香调的香水味迎面扑来。
一个男子怎么会用女士香水?
方舟疑惑又警觉,回头又看了一眼。
男子已经上了一辆车,飞速驶离。
方舟默默记下了车型和车牌号码。
诺亚始终侧着头,目光完全被她吸引,压根没留意到身旁有人走过。
见她神色忽然有些紧张,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怎么了?”
车和人都已没了影踪。
“没事。”
不多时,二人来到公寓楼楼下。
这座三层公寓楼里只有三户人家。透过朝南的窗户,能望见山下的内卡河。
楼前是一座花园,由三排半人高的常青树栅栏围着。枝叶修剪得齐整。
一楼的房东太太闲暇时候总爱打理花园,在园内种上了不同季节的花,一年中大部分时候,庭院中都有鲜花绽放。
此刻,粉蓝浅紫的绣球花一簇簇开得正盛。
方舟推开木栅栏门,登上一段白色大理石石阶,来到公寓楼门前。
门廊上爬满了茂密的绿色藤蔓。青翠欲滴。
方舟打开大门,上到二楼。
进门时,她没留意到玄关地上倒了一个小药瓶,一脚踩在上头,险些滑倒。
诺亚扶住她的胳膊,稳住后,立刻松开手,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
方舟接连喊了两声汉娜的名字,可无人应答。
她又叩响了汉娜的屋门。
等待三秒没听见任何回应,于是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
从一旁的浴室中,隐约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方舟旋开门把手。
浴室内雾气朦胧,花香调的香水香气浓烈、呛鼻。
浴池的水龙头大开,热水源源不断地满溢出来,地上全是水,一片刺目的红。
第3章 汉娜 并不了解这位室友
“汉娜!”方舟惊呼一声,冲到浴缸边,托住汉娜的身子,将她受伤的手腕拉离水面。
她伸手扯了条毛巾,折叠两下,按压住流血的伤口,急声呼唤诺亚。
“浴室柜下层有急救包,快拿来!”
可诺亚呆立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面色惨白,眼神茫然。
方舟气恼地在心中骂了句脏话,离了汉娜,拉开柜门,翻出急救包里的止血带。
依照记忆中汉娜在两年前救助她时的处理方式,在上臂上端缠绕两圈,紧紧绑住。
在方舟松手离开的短短几秒内,毛巾也被洇红了。
容不得半点耽搁,方舟立刻拨打112(救护车电话)。
她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告知接线员:“情况紧急,有人gw了,失血严重,地址是Olgastrasse23号。”
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握着手机的手也抖得厉害。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或许是对方的方言口音太重,又或许是她自己太紧张慌乱,方舟一时没能听懂对方的问话。
她抬头向诺亚求助。
诺亚依旧呆若木鸡地立在门前,眼神涣散,神情茫然。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感觉随时都会昏倒。
见他这副模样,方舟忍不住用母语开口骂道:“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呆鹅,白长了副漂亮皮囊。”
诺亚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终于如梦初醒,快走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先回答接线员:“是的,已经做了基础的止血包扎。”
又转向方舟,用中文转告:“救护车已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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