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依心里其实并不太在意考试能否过关,她早就盘算着等明年方舟毕了业,她就退学和她一起回国。
第5章 Leon 第一次认错人
VIP病区外的护士仔细查看了方舟的居留卡,核对确认了身份后才带她刷卡进入病区。
病床旁站着一位瘦高身材,茶色卷发的男子。方舟想当然地以为那是诺亚,用中文问道:“汉娜情况怎么样了?”
对方闻声回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西方面孔。望向她的目光先是困惑,而后又变得友善温和。
方舟改用德语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又用德语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护士说情况好多了。她吞了不少Zolpidem,又失血过多,可能暂时还醒不过来。”
男子眉弓高耸,鼻梁挺直,面部线条坚毅硬朗,可他的气质和眼神却格外柔和,声线也极其温柔。
病床上的汉娜面容宁静安详。若不是她灰白的唇色,方舟会觉得她只是单纯地睡着了。
“你是汉娜的室友吧?”男子态度友善,“你好,我叫Leon,是汉娜的叔叔。”
叔叔?方舟忆起汉娜的确有一位仅年长六岁的亲叔叔,常住斯图加特。每个月22号傍晚,他都会来图宾根接汉娜共进晚餐。
两年间,Leon从未缺席,风雨无阻。
方舟先前在公寓楼下和Leon打过两次照面。每回他都端坐车内,仅向她点头示意,从未真正搭过话,因此方舟方才一时没能将他认出。
他身着齐整的西装三件套,看模样像是刚下了会。
“应该怎么称呼您?舟?”
中文里ZH的发音对他来说有些困难,和汉娜一样,“舟”在他口中成了类似Gio的音。
“可以。不用说您。”
Leon回过头看向病床上的汉娜,双手紧抓床柱。
他用了很大的劲,手背上青筋暴起,掌指关节发白。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在了手上。
方舟想说句安慰的话,可好像什么话都不太合适。
一旁的监护仪滴滴滴地响着,每一声都落在她心上。
作为TOP9的精英学校,图大招收了不少中国学生,方舟平时多以国人留学生圈子为主。汉娜是她交际圈子里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当地人,其余多是小组作业的学习搭子。
方舟尚不清楚汉娜手上的伤究竟是她自己造成的还是被迫的。倘若她真是自主做出了极端的选择,那作为朝夕相处的室友,方舟没能及时察觉到她的异常,实在是失责。
Leon似乎猜到了她此刻的所思所想,“你无需自责,她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而且她曾经有过非常不好的经历……”
方舟刚想问具体是怎样的经历,Leon又道:“我们在这儿陪着、耗着也无用,还打扰她休息,去休息室吧。”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内,诺亚正蜷缩在沙发上,侧着身,枕着胳膊,眯眼歇着。
他下巴上隐隐透着青黑的须根,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看上去疲惫又脆弱。
休息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得有些低,Leon褪下西服外套,盖在诺亚身上。
Leon的身高与诺亚相当,但身板显得比诺亚略单薄一些。他面色苍白得几近病态,看上去同样的疲惫。
轻微的动静将诺亚惊醒。他眼中的迷茫只持续了短短一秒,立刻问:“汉娜醒了?”
“还没有。”
看清了眼前人,诺亚嫌弃地将刚罩在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丢回给Leon,没好气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刚从东京连夜飞回来。”
“怎么不换衣服,还穿这么正式?”
“我一会儿还有会。”
“那可真辛苦你了,还特意跑医院一趟。”
Leon听出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她既然已经没事了,留在这儿熬着有什么用?”他套上西服,冷哼一声,“倒也轮不上你来嘲讽我,你自己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多少年没回过家了?亏你还能记得去看望她!”
“如果不是因为顾虑你,不能留你独自一人在这儿,她早就同意跟我去米国了。”
诺亚站起身,这才留意到了隐在一盆巨型龟背竹旁的方舟,眼眸一亮,“啊,你来了。”语气稍稍友善了些。
方舟有些尴尬。傻子都能看出这叔侄二人的关系剑拔弩张。
诺亚醒后,Leon没再用正眼瞧过他,面带轻蔑。
诺亚也同样冷着脸,不愿看向Leon。
从方才的对话中,方舟猜测他俩应是许久未见,大概还有话要谈,可碍于她的存在,欲言又止。
屋内的空气跟一根紧绷的弦似的,谁再开口(抬手)拨弄一下,就会崩断。
方舟识趣地开口道:“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我去买些早点和咖啡。”
说完,果断转身出门。
这么多年过去,方舟依旧没能喜欢上德式面包,甜口的贼甜,咸口的又齁咸,唯爱一款Schnittlauchbrezel(小葱黄油碱水结),可惜医院旁这家面包店里没有卖。
她最终买了两个巧克力可颂和两个肉桂卷面包。
巧克力可以使人心情愉悦,肉桂的香味能让人联想到热闹愉快的圣诞节,希望他俩之间的紧张气氛可以和缓一些。
还没等进屋,方舟就听见诺亚的高声质问。
“你不是经常见她吗?不是和她关系很亲近吗?怎么没发觉她不对劲?”
方舟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些问题更像是丢在她头上的。
“你为什么不帮她争取?为什么让她接手家里的事情?她心理得有多强大,才能承受整日面对Paul?”
Leon似乎开口解释了什么,可他的声音低微,方舟听不太分明,只觉得诺亚的满腔愤怒砸在了一堆棉花上。
方舟立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她纠结之时,有人来到她身边。方舟回头一看,正是诺亚的那位英俊“男友”。
“啊,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劝劝诺亚,好好说话,别再吵了。”
安东一脸困惑,“抱歉,我听不懂中文。”
亚裔长相,又是诺亚的“男友”,方舟想当然地觉得他会说中文,“抱歉。”
“你好,Gio。我们还没正式见过面,我叫安东,是诺亚的下属。”安东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一番,又看向屋内,“老板他又在自讨没趣了?”
下属?老板?
方舟不太了解近期基圈的动向,现在都流行这么称呼彼此吗?
安东抬手扣响了屋门,得了应允后才推门进屋。
他看着屋内两人,又朝身旁的方舟扬了扬下巴,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别在外人面前争吵。
诺亚和Leon面对面站着,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架势,气氛似乎比方舟离开时更紧张。
诺亚木然接过方舟递出的咖啡、面包。
一旁的安东一把夺过他手里装有面包的纸袋,朝里头看了眼,冲方舟叮嘱道:“他对巧克力过敏,不能吃。以后别给他买巧克力制品。”
Leon默默地将手里的肉桂卷面包换给诺亚。
方舟嘴上说着抱歉,心中暗想:以后?等这事了结了,她才不想跟他们这些贵家公子再有任何交集。
方才从面包房回住院病区的路上,方舟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他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以至于她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精神紧张看花了眼。
方舟本打算等汉娜醒来之后询问她本人,可此刻心中的不安大大加剧,想要寻求答案的想法也愈发迫切。
就算是她敏感多疑,起码得先排除有人想伤害汉娜的可能性。
方舟看着眼前两人。不管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多么不睦,好歹都是汉娜的家人,关切汉娜的心应该不会有假。
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是H家族的人,调查一个车牌和车主,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
“能否拜托你们查一个车牌号?”方舟一面说着,一面将号码发给了诺亚,“昨天出事之前,这辆车的车主正巧从公寓楼前的断头路走出来,形迹有些可疑。可能是我多虑了,但还是觉得调查清楚会比较妥当。”
“那车主长什么模样?”
“大概这么高,”方舟照着自己的身高,在头顶比划了下,“嘴唇很薄,下颌线上留了小一圈短短的胡子没有刮净。下巴正中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美人沟。看帽子后面露出的发尾,头发应该是金色的。”
虽然那人与她擦肩而过不过短短数秒,还用手和帽檐遮挡住了面部,方舟依旧记下了一些特征信息。
说话间,她留意到诺亚和Leon对视了一眼,眉眼间似乎掠过一抹压抑的愤怒。
Leon温声道:“我会去查,但是我希望你别再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这事。”
方舟不解地皱起了眉,而后脑子迅速回转过来,惊声道:“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
Leon 的声音骤然变冷,“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不要再跟任何人提你见过这样一个人,明白吗?”
方舟满腹困惑,但在Leon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还是默默点头应下。
Leon又恢复了和煦的模样,“能否请求你帮一个忙,带诺亚回去休息一会儿,好好洗个澡,收拾一下。我不希望一个家里同时出现两个病号。”
明明年长不了几岁,Leon言辞之中却仿佛有一副颇具威严的家长做派。
离开前,诺亚冲一旁的安东吩咐道:“你替我守着,有什么情况联系我。”
第6章 公寓 相爱的信息素
方舟并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回去一路上都没有吱声。
哼,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吧,她也懒得掺和他们家的破事。
诺亚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快,饶有兴致地问:“你和汉娜是怎么认识的?头一回听说她还会去找室友。”
“两年前我和她碰到了一起意外事故,就这么认识了。那时候我刚从慕尼黑搬来图宾根,在找长租的房子。汉娜说正巧她的室友刚搬走,留出了一间空卧室。她邀请得诚挚,公寓位置很好,房租价格合理,房东太太看上去也很和蔼,我就住进去了。”
现在看来这位“前室友”大概只是子虚乌有的存在。
“是什么意外事故?”
“不告诉你。”
哼,只许你们藏着掖着,不许我有秘密么?
方舟又问:“住在一楼的房东穆勒太太真是你们远亲吗?”
“汉娜是这么介绍她的?”诺亚心中抱着未来与方舟深入交流的想法,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身份,“穆勒太太是汉娜的保姆,从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照顾她。”
“那和她一起的穆勒先生……?”
“随从和司机。”
“那你们的姓氏真的是穆勒么?”
“不是,汉娜和Leon都姓H。我改了姓,随我母亲,姓何。”
诺亚又补充道:“我想汉娜她欺瞒你并非出于恶意,而是真把你当成了朋友。”
“我理解,你不需要替她解释。”
汉娜心思细腻,如果当时告知方舟实情,不收她的房租,方舟绝不可能觍着脸搬进去。
她与汉娜,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汉娜如此用心地包装她们之间身份的平等,维系她们关系的平衡和睦。
对此,她唯有感激。
公寓楼门前,房东穆勒太太躬身迎候。
她刚从度假地回来,皮肤晒黑了好几个色号。行李箱还垒在玄关里,没来得及收拾。
依照原定的假期安排,她本该下周一回家,或许是因为汉娜的事,她被提前召回了村。
“Leon先生说,一会儿会有警察来勘查二楼现场,你们要不先在我这儿歇息会儿?”
诺亚回道:“不了,我们去三楼汉娜的办公室。”
办公室?楼上的住户不是汉娜的男友Aaron么?
“那Aaron他是……?”
汉娜平日里频繁出入三楼的公寓,因此方舟一直默认他们是一对情侣。汉娜也从未否认。
“Aaron是汉娜的助理,帮她协调处理家里的事务,所有汉娜不愿露面,或是没有时间却不得不出席的活动和会议都会由Aaron代为参加。”
敢情这一整栋楼里的住户都是汉娜手下的人,除了她。
诺亚在二楼公寓门前停下脚步。
“我计划在图宾根住上一段时间,不过准备得有些仓促,就和汉娜打了招呼,暂时借住在三楼。昨天新买的被单枕头都还未拆开,没有沾染上人味,能先借用下你的枕头吗?”
没有人味?这是什么新奇的理由?
方舟刚一点头,他又说:“还要一件换洗的T恤。”
这家伙可真会得寸进尺。
方舟眉毛一扬,“你出远门都不带换洗的衣服么?”
“走得着急,忘了带睡衣。”
哎,行吧,不就是给件衣服么。
诺亚看了看塞到手里的T恤,又瞅了眼方舟身上穿的超大码休闲衬衫,笑道:“听说这两年oversize风格风靡欧陆,你倒是把这个风格贯彻得相当彻底。”
又问:“为什么喜欢oversize的衣服?显瘦?”
不是喜欢,只是为了遮掩她忽大忽小的肚子和忽胖忽瘦的身材。
“嗯,没错。”方舟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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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公寓的格局和布置与楼下截然不同。客厅,准确地说是办公室,囊括了楼下客餐厅和和汉娜卧室套房的空间,面宽极为开阔。
二楼汉娜书房的位置,到了三层则是一个大露台。
屋内家具多以暗色调为主,陈设简单,墙上除了几幅抽象画,没有挂任何多余的挂饰。
西北角那间开放式厨房看上去似乎只是个摆设。操作台面上除了一个咖啡机和挂着马克杯的杯架,空无一物。
整间屋子显得冷冰冰的,确实像一个只用于办公的地方。
数小时后,穆勒太太送上来了午餐:施瓦本炖牛肉、土豆饺子和肉桂派。
“楼下的取证工作应该快完成了,我已经预约了人上门清扫。”
她探头望了一圈,没见到诺亚的身影,关切地问:“诺亚先生他还好吗?”
“他在卧室里睡下了,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我不忍心现在去叫醒他。”
“可怜的孩子。”穆勒太太轻叹一声,“当年还是我把他们两个小婴儿从医院抱回了家。
在他们六岁多的时候,先生和夫人就离了婚。后来在夫人的强烈要求下,诺亚跟着她回了大陆。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
老夫人思想观念老旧保守,一直不待见诺亚母亲,也不喜欢诺亚先生的东方面孔。
诺亚先生小时候特别活泼开朗,闹腾得我们这些照管的人常常是心力憔悴。可回来之后却变得沉默寡言,不太愿意亲近人,只一个劲儿地捣鼓电脑编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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