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刚准备亲自动手捣腾晚餐,家中门铃声响起。
门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令她颇感意外。
“方才杜依来电话说你病了,她在外面出差,没法照料, 托我来看看。”
心里仍有些恼他几天前的冷淡和抗拒, 方舟没好气地回:“你看看就能好么?你又不是医生。”
诺亚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 抬步进屋。
方舟赶忙阻止, “我没事,你别进来,不想传染给你。”
“我两个月前已经得过了, 疫苗也打了全程,没事。”
方舟执意伸臂阻拦, “或许这次我感染的是不一样的毒株, 我不想害你得病。”
“那你找个口罩来, 我戴上。”诺亚轻颠两下怀里的竹编菜篮,“听说你把住家阿姨打发去酒店住了, 想着来给你做顿饭。怪沉的,快拿不动了,放我进去吧。”
方舟扫了一眼小小的菜篮,挑眉问:“这点重量就拿不动了?先前你托着我上上下下的时候不是挺持久有力的么?”
被她这句逗弄的话惊到, 诺亚手一抖,胳膊一歪,篮子里的鸡蛋险些滚落,“你的嘴现在都没把门了么?”
“放心,平时都挺严实的。”
估计赶不走执拗的他,方舟眼下浑身发虚,也没多少气力跟他在门口继续掰扯,还是拉开门放行。
看着田螺先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方舟不由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他依旧是那个会经常给她做饭的男友。
在备菜间隙,诺亚回头看她。见她倚靠在门框边发愣,关切地连声问:“烧退了没?喉咙口疼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
方舟闷闷应了几声。他的好心关怀反倒让她没来由地觉得难受,傲娇地赌气说:“别那么关心我好么?我会误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诺亚坦然答:“我心里当然有你的位置。即便我们之间的爱情消失了,我也会作为一个可靠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呵呵,朋友?
方舟端起手里的水杯,猛喝一口他刚榨好的鲜橙汁。
一抬眼,留意到诺亚上臂后侧的抓痕。那晚他用蛮劲把她弄得生疼,报复似地,她也不管不顾地用指甲使劲抓他抠他,留下了这些星星点点的红印。
见此,方舟心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感,难怪他先前那么爱在她身上留印子。
当诺亚把白灼生菜、肉末炖蛋和复热好的小米粥一并端上桌时,方才还看上去惨兮兮的病号已经恢复了精气神,手掌交叠摆在餐桌边缘,歪着脖子,脸颊贴靠在手背上,模样竟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一双鹿眼亮闪闪。高烧还没完全退下,面上仍透着不正常的红,有些像她从前情动时候的模样。
诺亚忙移开视线,转回身去拿碗筷,将这无良的类比驱逐出脑海。
方舟接过他递来的餐具,似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不像之前那样会客客气气地、一本正经地跟他道谢。
诺亚解开围裙,匆忙说:“还有一小锅瘦肉粥放冰箱里了,明天拿出来加热吃。”
“明天你不上门做饭嘛?”方舟玩笑着问。
可他紧接着的回答将她面上的笑容瞬间凝住。
“我今晚的航班走。”
方舟一愣,“那什么时候回来?”
诺亚暗叹:她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会回来呢?
在她的逼视下,他从容地撒谎:“看情况,说不好。”
方舟轻“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菜。
临走前,诺亚开口说:“前几天冒犯了你,实在抱歉,事后也不该拿那样冷冰冰的态度对待你。我头一回遇上断片的情况,一下懵了,没有冷淡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轻薄你,请你原谅。”
方舟挑眉看他,“看来体检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
诺亚略惊,“你听到了?抱歉。”
方舟装作不介意地耸肩,“没事,你做得没错。是我欠考虑了,毕竟那么多年了。”
“放心,我会保密,不会去影响你和你未婚夫的关系。”
再度从他口中听到“未婚夫”三个字,方舟有些恼,一声不响地闷头喝粥。
三年半的时间,转瞬即逝。一九年回来之后,她基本就化身为空中飞人,后来因为不可抗力,不少会议都转而改为线上,但她并未因此轻松多少。
因一刻不停的忙碌,她大部分时候都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失眠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一闭上眼,仿佛她还走在公寓后的那条林间小路上,悠闲自在,一路上都难得碰上一个人。
诺亚道了别,但没听到她应声,就迟迟未走,留意到她双肩微微耸动,迟疑着出声询问:“方舟?”
见泪珠从她面颊滑落,他有些慌,又唤了一声:“Gio?”
她的肩膀颤动得愈发厉害,拿勺的手也抖个不住。
头一回见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亚的脑子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用故作轻松的调侃语气说:“怎么了?我很久没做饭了,厨艺退步得这么厉害吗?”
清醒时候的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安慰忽然间泪崩的她。
方舟抬头看向他,满脸泪痕,“我给你喊停的权力,只是为了叫你安心,不是让你来伤害我的呀!你怎么可以用一通电话就跟我分手?”
她这番含泪质问,即刻让诺亚破防。他快步上前,想拥住她的脑袋安抚。
方舟果断扬臂,阻止他靠近。即便情绪激越,她仍不忘提醒:“我病了,你站远点。”
诺亚站离了适当的距离,扶着椅背,无奈道:“我那时的情况非常糟糕,都不知道还能否重新走路。我不希望你下半生照料一个不能自理的病人。”
方舟稍稍冷静了些,带着恼意质问:“你凭什么替我做出选择?”
“抱歉,我确实没处理好。我害怕你会选择离开我,就先替你做出了决定,是我太自私了。”诺亚又开始了惯有的自我反省。
方舟心虚垂头:明明自私的是她。倘若真让她决定,在那个当下,她也许会选择奔赴自己的前程,而非留下日复一日地耐心照顾。
她抹干眼泪,“后来不是康复了么?怎么不来找我?”
“之后就听说你订婚了。你这么不愿给承诺的人竟然愿意订婚,又听说是你的初恋,想着你大概是找到可以停泊的港湾了,就不想再打扰。”
“我和武岳,不是你想的那样罗曼蒂克的关系,我们只是互相利用。”
“互相利用?看来那人现在也能取悦好你了。”不自觉地,一股酸意又浸入话语。
方舟并没着急辩解,坚持不懈地试探,“所以你放心把我交给他?”。
“先前得知你订婚消息的时候,找人详细调查过他。听闻医疗圈混乱,担心他玩得花,没想到还挺洁身自好,没挖到什么黑料。这趟来,也跟他聊过两次,人还算周正。他让我想起了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诺亚略作停顿,见她兴味索然,没有半点接话的意思,又缓缓地说,“他举手投足,说话的语气都神似Leon。你先前之所以没选择Leon,会不会是因为,他让你想起了旧人,所以要避而远之?”
“你别胡乱揣测我的想法。”方舟拉住他刻意转开的话头,“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我这边的关系。”
“然后呢?你打算跟我重新开始嘛?”
被抢了白,又听他十足揶揄的口吻,方舟不免丧气。
“我身上哪一点让你念念不忘呢?”
“不清楚。”
诺亚原本还在暗自嘲讽:果然只是杏冲动。却不料又听到她说:“如果我能清楚地知道是哪一个具体的点让我动心,那就可以照着模板去寻找类似的人,可惜并没有答案。”
方舟吸了吸鼻子,又说:“我喜欢你在我怀里的感觉,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只要看到你,我本能地想跟你贴近,想抱你、吻你,想把你放进身体里,我没办法自控,也说不出为什么。”
她试着学着他的样子,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却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木然开口回:“你不是说过,爱情是最易变的感情么?心动也好,痛心也罢,都会随时间慢慢淡去,生理性的喜欢都是有保质期的。”
方舟轻笑一声,“那你大概喂了我太多防腐剂。”
随着她懊恼的咬唇动作,诺亚的视线停留在她红润的唇瓣上。许是方才被刚出炉的鸡蛋羹烫到,略微红肿。
他清楚那美好的、温润的触感,每每想起,总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眼下想吻她的冲动万分强烈,想按住她的脑袋,猛烈地、充满侵略性地亲她,像在失控的梦境中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被刻骨铭心地伤过之后,他已经失去了重新踏入爱河的勇气。
“我们都是个性定型的成年人,未来只会不断地重复以往的行为模式:我不断地索求,你疲于闪躲,到最后依旧重复跟原先一样的痛苦。你是心理专业出身的,你应该比我更懂。”
“如果说,我愿意尽可能地成为你期盼的样子呢?”
“你已经活得相当自洽,何必为别人做出改变?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的会是什么模样。”他的确没有偏好的类型,但有钟爱的人。可是爱她会让自己痛苦,备受折磨,他宁可远观。
许是因为始终撬动不了冰山一样的他,又许是因为病了,方舟倍感疲惫,冷声下了逐客令:“好了,不说了,你走吧。”
第82章 破戒 雨水嘀嗒
周五傍晚, 方舟结束外省的行程回家。刚驶入小区大门,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转瞬之间,雨势陡然变大, 在车窗落下一层斑驳的雨帘。车外的一切皆似打上了马赛克,看不太分明。
拐入家门前那条曲折单行道, 方舟留意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便隔着雨幕和玻璃窗上细密的雨点,她依旧能凭步态辨认出他的身份。
“停车。”方舟轻声命令, 拿伞、下车、快步追上。
听到她的呼唤,诺亚停下急急匆匆的脚步,转身迎上去,一猫腰, 钻到她伞下。
方舟默契地把伞柄递到他手里, 左臂搂住他的腰, 抬起右手擦拭他脸颊上的雨点, 温柔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面对她亲昵自然的举动,诺亚本想躲闪,但身体却僵住, 只得由着她拥紧,喉咙也跟着发紧, 闷声回:“嗯。”
“这么大的雨, 怎么不打伞?”
“出门跑个步, 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雨下那么大。”
“江城的雨, 不像南德的雨,一阵阵的,要真下起来,缠缠绵绵、没完没了。以前你身体健壮, 淋个雨没什么,现在不得注意着些,万一发烧了可怎么好?”
话语关切,语调温和,熨平了诺亚心中的褶皱,“没事的。”
方舟勾着他的腰朝前走,诺亚的手也搭上她的肩头,护着她不让雨滴淋到。
雨点愈发稠密。
来到诺亚家门前,他并未拐入门径,而是冲着前方方舟的住处说,“雨太大了,先送你回去吧。”
“我鞋子湿了。先去你那儿避避吧,一会儿等雨小了我再回去。”
真是个糟糕的借口,先前还说这雨是断不了的。
诺亚拥着她踏入门前小径,一登上门廊,他便松开手,收起伞,又将环在他腰上的胳膊扳开,“你别这样,小心被你未婚夫瞧见了。”
即便提醒过数次,他张口闭口依旧是“未婚夫”,方舟听着觉得滑稽,“你这么顾忌他?那我是不是不该进你家门?”
诺亚按上指纹锁的感应区,“你进来擦擦吧,今晚Mia在家,一会儿拜托她送你回去。”
许是此刻空气里的湿度太高,又许是他的手指被雨水沾湿,指纹锁没能感应成功,他不得不重新输入数字密码。
本该适时地移开视线,方舟却忘了基本的礼貌,直愣愣地盯住他来回敲击的修长手指。
19041301。
4月19,是Mia的生日;后四位数字,则是方舟的生日。
恋爱之后,诺亚将手机锁屏密码改成了她生日,但出于尊重,方舟从未查验过。
见到这一幕,她展颜一笑,“你还有其他1月13日生日的朋友么?”
“我记性不好,用惯了一串数就没打算改。”过目不忘的人如是说。
方舟笑而不语,心中竟生出不战而胜的空虚感。
临时租住的房子,内部格局未做改动,保留了原始的样貌,跟同样没用心装潢的方舟住处没太大区别。
颇为自在地,方舟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踩掉脚上的湿鞋,一抬头,一条烘暖的干毛巾伸到她面前。
“擦擦吧,当心着凉。”
待她接过了毛巾,诺亚转身上楼,在楼梯拐角处,余光瞥见她赤着脚,紧跟着上了楼。
他假装没有看见,回屋随意取了几件更换的衣物,进到浴室,抓着被淋湿的衬衣下摆,向上扯脱。
视线被衣物遮挡的一秒,面前忽地冒出一人。
明明知道她会进来,诺亚故作惊慌地拿衣服遮住胸膛,一双琥珀眼无措地瞪向无良闯入者,“你真是半点都不见外。”
“你身上有哪处是我没见过的么?”方舟抬高手臂,用刚拿到手的毛巾擦拭他的湿发。
她踮着脚尖,脸挨得极近,几乎就要贴上,柔软处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蹭着他挡在身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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