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个李笙笙难以拒绝的理由,着人给她送了信喊她去赴宴。
李笙笙收到信,打开看了看,本是晴好无云的面上染上些淡烟薄霭的愁绪。
素月正同李笙笙一起校对账目,因着李笙笙敲了登闻鼓之后声名鹊起,李记的生意最近也好了不少。
素月见她愣愣看着信,问道:“怎么了?”
李笙笙:“颜如朝要请我去赴宴。”她抬头看向素月:“他说……说是有我娘重要的遗物要给我。”她疑惑道:“他手中还能有我娘什么重要遗物呢?”
素月知道她对自己娘亲的事情都很是在意,看她心思游移的样子有些担忧:“若是要去,我陪你去吧。”她道:“你娘亲毕竟和颜先生在一起多年,他真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留着,也是不奇怪的。”
李笙笙杏眼看向她,点点头:“嗯。既是我娘的东西,我还是得去一趟拿回来。”
颜如朝所约是个晴朗白日。
到了日子,李笙笙着人套了车,喊了些护院陪同,和素月一同出发了。她事情繁多,只看见信上写了“雪竹轩”几个字,也没有细看在哪里。
谁知车却越走越偏,净是走些了无人烟的小道。车夫是李笙笙用了几年的府中老人了,她出言问道:“怎么如此远?这地方究竟在何处?”
车夫:“那雪竹轩是个有些名气的风雅之地。虽也是在盛京内城之中,地方却是有些偏,但有好大一片竹林,听说不少文人雅士爱去,那里人少。”
大约颜如朝这样的人,便是喜欢些风雅清净之所,李笙笙也没有在意。
李笙笙到了那雪竹轩,果真外面是一片密密拔节的竹林,虽是已到冬天,竹林却仍大半是翠绿,清风吹过,沙沙响动,如闻雅音。
竹林掩映下,有一别致清雅的庭院,上面写着“雪竹轩”几个字。
颜如朝已在里面等候多时,看到李笙笙带着素月如约而至,朗声笑道:“笙儿,你来了。”
李笙笙却不想同他太多周旋,开门见山道:“你说有我娘重要的遗物,那是何物?”
颜如朝却把李笙笙引入雅阁,唤了侍候之人上菜,他笑道:“先用饭。”
李笙笙蹙了蹙眉,只好入座。她看精致菜品流水一样上来,做成樱桃状的扎实乳酪,切成千丝如菊的豆花,火候正好的脆薄乳鸽,添了年糕的鲜甜鱼脍,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只是精美得犹如她店中首饰的菜品。
李笙笙却没什么胃口,只挑挑拣拣吃了几样。她想起那日贺知煜来给她送些普普通通的吃食,自己那宛如于庭院中赏初雪的喜悦明亮心情。
果然还是同谁一起用饭比较重要吧。
过了一会儿,李笙笙有些等不及,忍不住问道:“遗物在何处?颜先生快些拿出来吧,我事情还多得很,不能一直相陪了。”
颜如朝看她焦急上了眉头,却笑了,他伸出食指,于太阳穴处指了指自己的头:“在这里。”
李笙笙:“……”
她有些无语:“这是何意?难道颜先生是想说,我娘的遗物竟是你吗?”
颜如朝笑了起来:“女儿此言说得也是不错,但我却也不是诓你来的。我只是想说,这重要的遗物存于我的记忆之中。”
他看着李笙笙满脸疑惑,唤身边侍从:“来人,取我的琴来。”
侍从取来了琴和放琴的矮榻,颜如朝坐于前,他道:“此曲,是你母亲所创,名为《初》,是你刚刚出生还未满月之时,你母亲为你所做。”
说完,颜如朝开始行云流水地弹奏起来。
那乐曲柔和如风,细腻似玉,确似女子所作。
有画卷于音符中缓缓展开,是初为人母的李惜音,满眼柔情轻晃着摇篮,哼着古老的歌谣。那曲中满是静水流深的幸福柔情,是喟叹,亦是庆
幸。仿佛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眼中是娇嫩如花瓣的女儿,身后是深情可倚仗的夫君。
亦似有遥远的画面从李笙笙记忆的彼端敲起,她恍然想起,在自己小的时候,那跟着阿娘如梦似幻的年岁里,她确是听过这曲子的。虽则年代久远,自己彼时年少,已记不真切全部的曲调。
在新洲的日子,阿娘教她弹琴,也常常弹给她听。
儿时的自己,满目天真,还读不懂阿娘彼时弹起时眼中的柔情与遗憾。乐曲仍在,家却已散,而如今,这弹奏的伊人,也早已随风而逝。
一曲终了,李笙笙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怎么能?怎么能以此曲来迫她来相见?
一旁的素月见李笙笙脸上已满是泪痕,知她心中难过,默然没有劝解什么,只是轻轻递给她手帕。
颜如朝却浑然不查李笙笙眼泪中的恨意,以为她只是同自己一般想念李惜音,劝解道:“你也不必难过。其实当年你母亲创作了不少曲子,我都记忆犹新。回头可以全都弹给你听。”
李笙笙说不出一句话,只用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便在此时,门“哐”得一下被人推开了,黎夫人看见颜如朝和李笙笙正在此处,冷笑道:“怎么,怕防着我,还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相见?瞧这哭的,可真是父女真情啊!”
颜如朝皱了皱眉:“你知道便好。你同我闹个不休,我特意选了这远离闹市的清净之地来见笙儿,却不想你仍是寻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黎夫人嫁给颜如朝,经过这么多年的磋磨,她当初的那点少女对于爱的希冀早已灰飞烟灭,只凭着为一双儿女挣个好前程的想法苦苦忍着,一遍遍受着那人的冷落,受着全盛京贵女心中的嘲笑,受着在所有敬仰颜如朝的人的心中当个透明人的痛苦。
可如今,他竟要连自己儿女的一点权利也要夺去。
李笙笙不欲与二人纠缠,刚才的眼泪收了个干净,起身冷冷道:“你们的家务事,自己断吧,我先走了。”
黎夫人怒不可遏,拉住李笙笙厉声道:“你别走!今日便分说个清楚!别以为你心里那点算盘我不知道,什么经商,都是假的!还不是想着回颜家,先抢这嫡长女的位置,再抢着做乐府令!”
李笙笙心情低落,任由她拉着自己摇晃,没有说话。
素月皱了皱眉,上前扯开了黎夫人,她本是个安静柔和的性子,却对黎夫人不客气道:“这位夫人,不是所有人都稀罕那些你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的!放开我们娘子!”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女使也对主人家蹬鼻子上脸了?!”黎夫人没想到一个女使还敢上来扯开自己,怒道。
李笙笙拦在素月前边:“她不是我女使,是我的姐妹!”
黎夫人嗤笑道:“你们这些经商之人,真是可笑。”
“够了!”颜如朝怒道,他看着自己这位夫人又要闹起来,实在是有损他雅士的颜面,对雅阁中的下人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李笙笙亦想走了,颜如朝却对她温言道:“笙儿,你先留下。”
李笙笙心道所幸今日和这个黎夫人说个清楚,免得她日后再来寻自己麻烦,便对素月道:“素月,你先出去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素月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仍是听她的出去了。
颜如朝看只剩下了他们三人,直言道:“我今日便说清楚,我定是要让笙儿回颜家,给她应有的体面的。”
黎夫人仿佛不认识眼前人,质疑道:“应有的体面?什么是应有的体面?”
李笙笙冷冷对二人道:“我今日说清楚,我不会回颜家的,你们都不必担心。留着你们的乐府令和嫡长女吧,我不需要。”她又转头对颜如朝道:“但今日这曲子,还请颜先生写下来给我,若有其他,也请一并。”
颜如朝皱眉,喃喃道:“笙儿……”
黎夫人冷笑道:“表面上说不要,却又要什么曲子,还不是想要寻个缘由扒着颜家不放手?”
李笙笙情绪不好,亦是冷笑一声:“我还需要扒着?我说我不想要,是我大方,你该感恩戴德。若是我想要,你又能如何?于情于理,我本就是身份正当。你只想着自己多年在颜家辛苦,又何尝想过我漂泊在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黎夫人双目发红,怒声中带着:“苦楚?你可知这些年我所受的苦楚?你和你娘……”
李笙笙打断道:“那你若是受不了便和离!再不济也是同你丈夫讨要些该你的东西!他乐意到处宣扬我娘,与我们何干?!”
李笙笙同她吵了几句,心道这黎夫人也不是个明事理的人,同她说这些有何意思,皱眉道:“同明白人说明白话,同你说不清楚。”
说完她不顾颜如朝在后面喊她名字,自己走了出去。
李笙笙走到雪竹轩的门口,却发现只有自己的车马停在那里,车夫、素月以及自己带来的几个护院全都不见了踪影。四下寂静无声,只有风过林梢,细竹摇曳,哗哗作响。
她远远听见雪竹轩内仿佛远远传来车夫同其他人聊笑的声音,似乎是他们正在里面喝酒用饭。李笙笙想了想,应是颜如朝派人请他们去的。
她正想过去看看素月是不是也在那边,忽然,李笙笙后颈一痛,不知被谁击打了一下,晕了过去。
第84章 追妻 让你亲一口,没说一直亲!
李笙笙再醒来, 发现自己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上。她的后颈传来一阵酸痛,打眼一看,素月正在自己的身旁一副酣睡的样子。
李笙笙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 气息平稳,应该是同她一般被人打晕了过去。她放了些心,开始观察周遭的环境, 寻思该如何逃脱。
“这两个小娘们到底哪个是素月?”李笙笙正思忖间, 忽听得外边的声音响起。
素月?她心中一惊,本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却没想到竟是素月。
素月与她这样常年在外抛头露面的人不同,她所识之人十分有限, 能得罪谁,要把她掳走呢?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不知道啊!这画像只能看出是个好样貌的女子,可这好巧不巧, 两个女子都是长得不错, 戴的首饰穿的衣服也都有些像。”
与他交谈的人道:“嗨,干脆全绑过去吧!到时候让她那相好看一眼,便知道到底是哪个了!反正跑不出这两人!”
李笙笙听闻恍然大悟, 原来这帮人最终想要之人是沈工师!
她心思电转, 瞬间懊悔不已, 明白了自己近日所行的漏洞之处。
她虽差了不少人保护沈工师和她那些要紧的样物样稿,却没有防备沈工师可能会自己从那楼中走出来离开, 而能让他如此做的, 便是威胁他紧要之人的性命。
这事情, 定是她的对手干的,只是李笙笙没想到对方竟能做到如此公然抢人。
但她其实也做了防备,却偏巧那颜如朝要来这劳什子的风雅清净之所, 还把她唤来的护院都请去用饭了,才恰巧让对方钻了空子。
李笙笙不得不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真是一段孽缘。
她悄悄偷过车帘的缝隙看了看,此处是一片荒芜所在,但似乎不远处便是城镇,用中饭的时间还没过去,还能看见袅袅炊烟。
她又从后窗看了看,除了自己坐的这一辆,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几人坐在马上跟着,看起来人数众多,恐怕靠着机敏讨巧不得,难以脱身。
她看向素月,口中默念了一句素月对不住,取出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碧彤针,在她颈上睡穴又补扎了一下。
瞬间,素月的呼吸又变得更加悠长,仿佛进入了深眠状态。
李笙笙做完这些,假装害怕的颤抖之音,对外喊道:“这是哪里?谁在外面?”
车外之人听她醒了,冲她道:“老实点!我们只
拿人,不要你性命!可你若不听话,那可就难说了!”
李笙笙假装呜呜哭了起来,声音却于哽咽中透着清亮:“沈郎!沈郎快来救我!”
车外驾车的两人对看一眼,心道原来这醒来的丫头是素月。两人询问了骑着马的头目之后,便停下了车,想看看素月究竟是哪一个。
“吁――”驾车两人停了车,刷得一下拉开车帘,上下打量了下李笙笙,问道:“你就是素月?”
“是”,李笙笙指了指昏睡中的素月,想显得更真实一些,假作哽咽道:“你们是不是想抓这位李掌柜,抓错了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外边的人。
这些人一个个穿着寻常城中男子衣衫,却带刀拿棒,面上隐隐带些凶相,看着不像是寻常城中雇来的打手,倒像是些真的山匪。
可说是山匪,似乎又不像藏匿山中风餐露宿的样子,行动之间亦颇有些章法。
李笙笙想让他们放了素月,故意高声道:“快放了我,我同这李掌柜在一起,她可是盛京的名人,他们发现李掌柜不见了,必定大动干戈四处搜捕,饶你们不得!”
这帮人虽则是些山匪,这些年也都在走些同官府、商贾勾结的路子,毕竟打家劫舍总是风餐露宿,有了上顿没下顿。
他们虽是不怕麻烦,但也不愿多惹麻烦。那上面的人交待只绑了素月便是,剩下的这小娘子不过是个添头顺便绑来的。
几个人听了李笙笙的话,才知道原来误抓的另一人颇有些麻烦背景,面面相觑。
忽有一人冲着骑马的小头目道:“头儿,咱们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干脆把那个睡着的扔在这儿吧!”
李笙笙想让素月逃脱,也想尽力护她安全,这荒郊野岭把她扔这里很是不妥,又道:“那不远处就是镇子!你们安生找个地方把我们二人放了,保我们的安全!若是把我们丢弃在这荒郊野岭,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是要算到你们头上的!”
几个人皱了皱眉,心道难不成还要把人送到镇子上去?他们可没这个好心,也太过麻烦了些。
李笙笙心知他们不愿白走一趟,掏出张票据,是之前她一直备在身上的:“你们拿着这票据把我们送到附近的镇子上,用这票子能在镇子上的银庄换银钱一千两,左右也都是要走一趟,顺便送我们过去便是。”
那为首的一听有钱,自己入了山中确是不好再出来换了,如此按照李笙笙所说一举两得也是可以。
他从李笙笙手中一把夺过了那票据,唤了两个亲信道:“你们,用辆车,带上这小娘子,去到那银庄取钱,悄悄把她放那银庄门口便是。青天白日的,总能有人发现。”
李笙笙听闻他如此说,知道素月至少能安全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帮人不会放了自己,却仍是假意哀求道:“各位好汉,那我怎么办?我给了你们这东西,求求你们把我也放了吧……”
那为首之人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的笑:“你?乖乖待着吧!”
……
竹安得了贺知煜的令,成日待在沈工师同其他工师一起制作样物的楼里百无聊赖。
他拿着一把做模具的木珠来回排列把玩,对沈工师道:“沈工师,我好生无聊。”
沈工师面色平静,收起了一封刚刚看过的信件,似把里面什么东西放回了信封推进了抽屉深处,却把信抽出放在了身上,对竹安道:“你这么成日盯着我,我都做不出东西了,既是无聊,你去做些旁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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