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用在着夺席文会上,未免就有些不足了,好在身边还有个公冶皓,不懂了她就去问,公冶皓也不嫌烦,一一回答,一时间她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这文人骂起人来,还真是有意思。”她笑盈盈低声道。
公冶皓一笑。
“有道是白首穷经,大多数文人一辈子都钻研在这经典之中,只盼着从字里行间里找出新意来,只是一句话,在十个人眼中,就有十种意思。”
公冶皓少时读书,师从大儒门下,却并不赞同这些死读书,一辈子都钻研经典之人做官。
会读书的人,不一定会做官。这些年,他任用的也多是实物之人,至于那些只会读书,不通庶务的人,大多都被他扔到一些清闲的衙门了。
阮荣安十分赞同。
两人絮絮低语,公冶皓虽然分心,可在开口之时,却言之有物,让人信服,便是其中几个见他分心与阮荣安说话,暗叹难过美人关的人,也不由赞叹,心道不愧是多智近妖的公冶丞相。
忙碌许久,十八席位悉数选出,夺席文会结束。
永乐长公主早就备好了宴饮,邀请众人赴宴,公冶皓与阮荣安携手推辞。
“芝姨,我早就与先生说好了,要去逛灯会的。”阮荣安笑盈盈。
王瑞君扫过两人,其实在一看开始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并不赞成,公冶皓的身体实在太差,她不想阮荣安之后伤心。
可谁知在叫了阮荣安去劝说时,她却反倒被阮荣安说服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如此,又如何好去劝说如意呢。
见着阮荣安眉眼含笑,恣意不减,甚至更加欢快,而公冶皓随时一贯的从容自若,可瞧着心神大半都在她身上,那般在意,只要有心都能分辨出来。
王瑞君心中快慰,便也没有多说,只让两人去了。
灯会上人实在是多,阮荣安高高兴兴的拿着她的灯笼,不知招来了多少艳羡的目光。
她自幼就习惯了这种目光,早已经不为所动,可今日却格外的高兴,因为这灯笼是公冶皓的心意。
“好了,我们回去吧。”
阮荣安格外张扬的展示了一圈自己的灯笼,便拉着公冶皓笑着道。
灯会上人多,她的声音便也就大了些,灵动又欢快。
“不多逛逛?”
公冶皓束手陪在阮荣安身侧,闻言笑道。一路行来,虽然阮荣安走的不快,但他还是有些累了,呼吸有些急,苍白的面上微红。
阮荣安摇头,将灯笼递给一月,虽然巧匠做的时候特意做的轻巧,但用料扎实,还是有些沉的,她撑了一会儿,竟也有些累了。
活动了一下手腕,她和公冶皓向外走去,在湍急的人流中,她垂下手稍稍摸索了一下,便勾住了公冶皓的手指,而后十指交叉,牢牢握住。
公冶皓被她大胆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四下看了看。
行人往来,并没有过多在意。
略顿了顿,公冶皓敛眸,嘴角微抿,却又不由的上扬。
理智告诉他该劝说阮荣安不该如此——
“不许说教。”不等他开口,阮荣安便仿佛未卜先知般,低低哼了一声,凶巴巴的语气,可落在她身上,只让人觉得娇嗔。
公冶皓便就忍下了。
“好,不说。”
“听你的。”
轻轻三个字,羽毛般拂过,却让阮荣安的心骤然躁动起来,心跳如擂,耳根发热。
侍卫早早就去赶了马车来,两人走了没几步,马车就到了。
公冶皓本来要先送阮荣安回去,却被她坚定拒绝,硬是先送了他回府。
“如意,你瘦了。”
马车缓缓,丞相府不远了,公冶皓忽然轻声道。
阮荣安心跳倏地慢了一拍。
她是瘦了,而且瘦的飞快,每日半碗血,虽然补着,但仍然止不住的日复一日的虚弱了下去,腰身都瘦了几指,连着往常粉嫩盈润的肌肤都变得苍白起来。
往常她都是不怎么上妆的,可现下出门,却要特意往脸颊点上些胭脂才行。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我这个年都没过好。而且你还说我,不看看你自己瘦了多少?”她下意识眨了一下眼,娇嗔轻哼,随之反问。
两人牵着的手始终没分开,她轻轻一抬,公冶皓的衣袖下滑,便就露出了分明的腕骨。相比之下,她的手腕虽然纤瘦,却也称得上一句纤秾合度。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大夫的话。”若说原本是为了转移话题,等看到这一幕,阮荣安便就不由认真起来,轻声叮嘱。
公冶皓心中仿佛有针落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来。
他能给如意许许多多的东西,能将天下的珍宝尽数碰到她面前,权势,地位,公冶皓都能给她。
唯独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甚至要为了他日夜担心。
“如意……”公冶皓不舍极了,却还是轻声开口——
“你不要说。”阮荣安打断,一看公冶皓面上的愧疚,她就知道接下来的话估计是她不想听的。
“我高兴,我乐意,你不许说扫兴的话。”她嘀咕,捧着公冶皓的手挨着自己的脸颊。
他的手冰冰凉凉,相比之下,她的脸颊都是热的了。
公冶皓的指节颤了一下,下意识往回收了收,却被阮荣安牢牢拉住。
“如意!”他又道,声音有些急,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别管我,我身强体壮,底子好,过些日子就恢复如前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阮荣安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跟真的一样。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让公冶皓知道她做了什么。
半条命而已,是她想给,是她想做,又何必非要别人知道呢。她要的喜欢,便是真心喜欢,不要因为感激,也不要因为愧疚。
公冶皓抿着唇,他的从容自若在面对阮荣安的时候总会溃不成军,便如此时。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稍稍迟疑过后,舒展开手指,轻轻捂住了阮荣安的脸颊,巴掌大的小脸落在他掌心,他没有再动,只是轻轻捂着。
阮荣安不动,只是安安静静的笑着看他,目光一时仿佛柔成了水。公冶皓瞧着,几乎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其中了。
但他却心甘情愿。
“好。”这时,他才说。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车夫在外面低声言语了一声,两人才微微一动,公冶皓慢慢收回手,阮荣安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就势倾身,过去轻轻啄了一下公冶皓的脸颊。
“今晚有个好梦。”她退开笑道,目光狡黠。
公冶皓握着她的手微紧,低低嗯了一声,起身欲要下车,却在走出两步后又顿住,跟着返身回来。
在阮荣安疑惑的目光中,他俯身,吻上她的唇。
车厢密闭的空间中,失却外人的目光,仿佛也去掉了公冶皓心中的枷锁,他的手捧起阮荣安的下颌,如同捧着珍宝,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第40章
阮荣安先是怔,很快回神,她眼中含笑,她用手撑着软榻,配合的抬起头。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总之都乱了。
公冶皓这才慢慢退开。
“你也好梦。”
他低低道,声音微哑。
公冶皓原本就不是什么怯弱的人,他所有的迟疑和犹豫,不过因为眼前人是阮荣安罢了。
眼下才是他的本性,从容,深沉,强势。
每每从他的掩饰中窥得些许本色,都让阮荣安不由为之心跳。
“好。”她笑开。
如此好一番依依惜别,公冶皓下了马车,可等走到门口时却止步,看向徐徐离去的马车。
阮荣安挑起帘子回头,挥了挥手扬声让他快些回去。
夜间寒风簌簌,微微拂动公冶皓身上厚厚的披风。年初二时下了场雪,他又病了一场,缠绵病榻十余日才好起来。
冬日厚重的衣服下,他似乎又瘦了。
一月早就说过,他现在不过是在点灯熬油罢了,等什么时候他最后那点生机耗尽,性命便也如灯火般熄灭。
一月了,天蚕蛊是冬月廿一那日开始炼制的,整整三月,待到二月廿一就能好。
还有一个多月。
阮荣安默默在心中算着时间。
直到马车远去看不清了,公冶皓才回去。
宅子里是惯来的冷冷清清,这些年都是这样,可他忽然就有些不习惯。直到一路入内,进了正院,瞧见窗上的窗花被屋内三两盏灯火照亮,他脚步才微的一顿,从刚才那莫名的孤寂中回神。
继续抬步,他呵了口气,常年冰凉的身上莫名浮现出些许融融的暖意。
“南蛮那边有消息吗?”
屋内烧着地龙,又点着火盆,公冶皓披风未去缓缓坐下,忽的开口问。
“没有。”
陆崖悄然现身,他略有迟疑,小心觑了眼公冶皓的神情,低声说,“传回的消息说,阮姑娘直入南蛮深山,那些向导半路就回来了,阮姑娘一行都是谨慎的人,从不多言,什么都问不出来。”
“属下觉得,怕是查不出来的。”
其实这件事最好是从阮荣安身边的人入手,只是公冶皓不肯,这才费了这么多的周折,却也一无所获。
公冶皓垂眸不语。
“你们还是没感觉到不对劲吗?”屋内一时死寂的让高程和陆崖心慌,好一会儿,公冶皓才缓缓开口。
高程略略迟疑,才道,“阮姑娘的身体,似乎虚弱了许多。”
公冶皓骤然抬眼。
“说。”他道。
高程心中一紧,遂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精通武艺的人与寻常人的举止在平日里是有细微不同的,前者要更轻快灵活。
之前不显,可随着时间推移直到最近,高程总觉得阮荣安的身形似乎沉重了些。若是好好的自然不会如此,可这种虚弱似乎是循序渐进的,倒是让他有些想不通。
“不像是受伤,倒像是中毒。”高程道,小心窥着公冶皓的反应,担心他急切之下会身体不适。
公冶皓放缓呼吸,微微闭目。
阮荣安从南州之后的种种浮光掠影般在他心中掠过。
中毒,会在什么时候?
不,不像,因为他很清楚,阮荣安一直没有寻找过大夫,这不正常。
是因为别的原因?
到底是因为什么?!
公冶皓眉心渐紧,未知的忧虑让他不可遏制的有些焦灼。
“家主!”高程担忧道。
“家主,还请保重身体。”陆崖低声飞快的说,生怕迟了,“属下这就命人寻各地的名医来。”
“去吧。”
公冶皓开口,思绪不宁。
“我记得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听人说掌厨的手艺不错。”公冶皓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徐徐开口,依旧是不急不缓的从容模样。
但屋内两人谁也不会忽视他刚刚的失态。
“拿纸笔墨来。”
公冶皓亲笔写了封帖子,命人明日一早给阮荣安送去,请她午时去那家酒楼用膳。
阮荣安睡得一向不错。
但同样的一觉到天亮,却也是不同的,从前一夜睡醒,她神清气爽,可现在明明睡醒了,却依然觉得疲惫。
她很清楚,这是因为她身体的虚弱引起的。
收到帖子,阮荣安不由一笑,不由想起了昨日临别时那个吻。
指尖点在唇上,她眉眼流转一笑,嫣然生波。
“我一定准时到。”她笑着说。
公冶家来的下人一直候在院中,得了四月的传话,这才高高兴兴的离开。
选了出门要穿戴的衣裳头面,由着几个丫鬟忙活,阮荣安摩挲着指下的帖子,若有所思。
她很期望先生邀她是想与她相处,但她更清楚先生是聪明人。
他发现了吗?
阮荣安微微抿了抿唇,开始在心中思考届时的应对。
午时,公冶家的马车来接,阮荣安到酒楼时公冶皓已经候在雅间中了。
“先生。”
阮荣安打了个招呼后落座。
“如意,你的身体怎么了?”公冶皓抬头看着她,直接问道。
这倒是出乎了阮荣安的预料,一时不免有些惊愕。
在她记忆中,公冶皓做事,素来是徐徐图之,这般开门见山,倒是少见。
公冶皓注视着她,温和依旧,却又少见的带着固执的意味。
面对着这个眼神,阮荣安原本准备的理由一时间都顿在了心中,而后散去。
“我养了个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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