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困很累,三日没有合眼,一会进了宫后,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肃国公听到了齐扶锦的话,才意识到他或许已经整三日未睡,日夜兼程地赶了三日的路。
他怕他会过劳猝死,赶紧让他上榻小憩。
“那你赶紧去榻上躺一会,一会溪梦来了,我喊你。”
说罢,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面没了人,齐扶锦嘴角挂着的笑也落了下去,三日,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能让他再在无人的时候保持微笑。他没有迟疑,直接躺到了榻上,合上了眼。头脑昏胀难忍,屋外的雨声滴滴做响,没有一会,合着雨音,慢慢睡了过去。
齐溪梦来的不快,给足了齐扶锦休息的时间,大约一个时辰后,他被人喊醒,他转过头去,就见齐溪梦站在一旁,冷眼看他。
他今年二十一,齐溪梦十六,小他五岁。
她是皇后和皇帝的爱女,和齐扶锦这个一直被母亲当做孽种的人不一样,齐溪梦理所应当的得到了父母的宠爱,她被千娇百宠着长大,骄傲又明媚,世人玩笑,说她是大启明珠。
屋子里头的人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此刻,这骄傲的大启明珠看着她那太子兄长时,眼中尽是厌恶。
是齐溪梦先开了口,“你找我来干嘛?想让我带你进宫见父皇吗?你别做梦了。”
齐扶锦听到她的话,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道:“一年不见,礼仪教养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齐溪梦听到这话,更叫愤怒,“你根本就不配当我的兄长,你也不配教训我,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往后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齐溪梦看着眼前的齐扶锦,眉头蹙得极深,似和他说几句话都是那么的难以忍耐。
齐扶锦也不想和她废话,她的蠢脑子就适合听一些简单粗暴的话,“你就这么蠢,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贵妃端来的水,让我和父皇滴血认亲,最后血水不相容,便说我不是父皇亲生,你也信了?”
齐溪梦没想到齐扶锦说话这样犀利,反应过来直接回道:“你少拿这些话来诓我!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吗,我凭什么信你?”
齐扶锦冷哼一声,“凭什么信我?你但凡动动脑子都该知道,皇后薨逝,太子下台,谁最得意,她弄出这些东西来害我,仅仅是让我给三皇子让位,难道还要多想?齐溪梦,你说我不配做你的兄长吗?子凭母贵,皇后死了,贵妃上位,你以为你能好过到哪里去,我不做你的兄长,嗯?你也这么想让别人当太子啊?”
子凭母贵......
说这话的时候齐扶锦不可遏制想到了李挽朝,她的处境也是如此难堪。
他才刚回京城,李挽朝却忽地就蹿到了他的脑海中,那样的猝不及防。
就那么一些点滴,他都能莫名就想到了她。
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事情。
他把她抛到了脑后,极力不再去想她,他看着齐溪梦,眼中已经不带什么情绪了,他道:“贵妃和母后有多不对付,你应当是知道的,待她死了,你觉得贵妃会放过你,还是你那么自信,父皇还会护着你,就像母后还在世那样护着你?我的下场,难道还不够醒目吗。”
想起病重的母后,齐溪梦情绪零落崩溃,道:“不要再提母后了!你不许提她!”
“我不能提吗?”齐扶锦看着她,那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冰冷没有温度,“你也觉得,错的是我吗?”
他被皇后厌弃了二十余年,所以,错的是他?
他被皇帝怨恨,出走皇城,所以,错的是他?
在回京之前,齐扶锦知道,当初的事情必然会被提及,他们也一定会有争吵,可是,却还是在这一刻,压抑了一团郁气在胸口,不上不下,堵得要命。
齐扶锦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冷静道:“齐溪梦,我回宫,是要杀了他的。”
听到齐扶锦的话,齐溪梦也没再和他争执,看上去显然有些懵了,“杀......杀谁?”
“还能杀谁?”齐扶锦不再说,往外走去,“跟上,进宫。”
两人方才还在争执,齐溪梦死活不肯认齐扶锦,又遑论带上他入宫。可是现在齐扶锦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时,齐溪梦却又马上跟了上去,两人走在回廊之下,她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不停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皇兄,你告诉我。”
如果他能杀了那个人的话,她就愿意认他当皇兄。
况且,齐扶锦说得也不错,她现在不该和他犟,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不管齐溪梦怎么问,齐扶锦都不愿意再开口了,直到两人上了进宫的马车,齐溪梦还在一直说话,齐扶锦被她闹得头疼,终于出声制止她,“你能安静点吗?我睡会,到了宫里面叫我。”
齐溪梦终于肯安静了。
她看着他合了眼,靠在了马车上。
趁着他合眼休息的功夫,她终于能正视这个一年未见的皇兄了。
齐扶锦的相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他是离开一年,又不是十年。
可他说话、行事,和从前比起来,天差地别。
从前的时候,齐扶锦说话不会这样难听。
以至于齐溪梦一开始挨了骂,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都有些好奇,这一年他在外面过得是什么日子。
等到了皇宫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下来了,马车停在了东华门前,齐溪梦却又迟疑了,不知该不该把齐扶锦从这里带进去,此地也有官兵守卫,不少人员往来,若是在这露了面,顷刻之间,所有的人就会知道太子回宫了。
就在齐溪梦犹疑之时,齐扶锦醒了过来。
他的睡眠极浅,从前在李家的时候倒还好一些,可一回了京城后,神经变得极端敏感,就连平稳行驶的马车不再行驶,都能让他醒来。
齐扶锦看出她的犹豫,问道:“不进去?”
齐溪梦问,“能进去吗?”
失踪数月的太子突然回宫,到时候每一双眼睛都会落到他的身上。
齐扶锦呵笑了一声,“凭什么不能进去。”
当初皇后被礼王奸污的事情暴露,而太子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日被怀上,太子是否是皇帝血脉遭人质疑,恰好,贵妃端来了水,让皇帝和太子滴血验亲,血水不相容,太子自然而然被人认为是礼王之子。
只是这件事情最后被皇帝压了下来,除了少数人知晓外,世人皆不知。
明面上太子仍旧是那个太子,背地里头,太子已经成了孽种。
知情的人自然知道太子是为了躲开帝王之怒,逃离出宫,不知情的人,只以为太子遭遇刺杀,下落不明。
可不管如何,此番他回了皇城,必会引起一番不小的躁动。
齐扶锦下了马车,齐溪梦赶紧跟了上去。
门口的守卫见到公主车架,本要行礼,却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是齐扶锦,他们显然没能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惊得没有了动作。
太......太子?
这个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失踪已久的太子!
淋漓天地中,青年撑伞而立,简单的发冠竖起了满头乌发,腰间玉带衬得青年腰身更加劲瘦,那张冷凝的脸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形体大于相貌,即便看不清他的容颜,可这挺拔的身姿也叫人察觉出了迫人的气度。
青年开口了,他说,“带孤入宫。”
悦耳动听的嗓音和雨水砸在伞上发出的滴答声映衬,竟带这么那么几分诡异的空灵,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是天上还是人间,而眼前的是仙人还是凡人?
见到这些守门的官兵没有动作,齐溪梦当即发作,“还愣着做些什么?眼前的人是太子殿下,瞎了你们的眼!”
齐溪梦倒也不至那般蠢笨,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带齐扶锦入宫。
她和他当站在一处。
明珠发了脾气,谁也承受不住,再说,饶是往后皇后薨逝,公主地位如何且不论,现在皇后躺在榻上不是还有气吗。
她动了怒,看守城门的人也没敢再拦。
太子回宫,他们又凭什么去拦。
他们侧开了身放人进宫,马上就有人引着二人去了坤宁宫。
皇后躺在殿内,贞元帝一直在里殿陪着她。
有宫人快步走到了贞元帝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太子回来的消息。
失踪了一年的太子突然回宫,蹊跷至极,可贞元帝听后,从始至终,没有反应,看着心绪平淡至极,只是,他的手上还拿着帕子给皇后擦拭脸庞,那稍稍颤动的手,泄露出了他的情绪。
或许是母子感应,躺在床上昏迷的皇后,竟渐渐醒了过来。
自从那回她昏倒之后,往后六天,醒了昏,昏了醒,好像没有一刻是能清醒的。
贞元帝的手止不住发抖,他看着渐渐转醒的沈咏筝道:“阿筝,你说得对,他会回来,他回来了。”
贞元帝垂着眼,问她,“你想见他吗 ?”
沈咏筝摇头,气若游丝道:“我不见,你去见。”
“你答应过我,不杀他。”
两人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因为沈咏筝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了。
贞元帝往外殿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父子许久未见,贞元帝表情冷凝,齐扶锦表情倒还算得上得体。
齐溪梦见皇帝面无表情,不知他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站在原地没敢走,还是贞元帝开口赶人,“小梦,进去看你母后。”
齐溪梦有些不肯,他怕一走,父皇就要会杀了他。
齐扶锦现在还不能死,他说过,会杀了那个人。
她从来不怀疑齐扶锦的话,因为他从来说到做到。
即便和他一年未见,她也相信。
所以,在没杀了礼王之前,他不能死。
可是皇帝根本不给她留在这里的机会,他冷了声,“进去,不要让朕再说第二遍。”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齐溪梦不经吓,怕下一秒他也会让她滚,终是没敢再留。
“父皇厌的是我,何须将气撒在她的身上。”
这是齐扶锦对他那个一年没见的父皇说的第一句话。
第16章
别恨他了
贞元帝仍旧没有说话,视线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
两人没有任何寒暄,齐扶锦听不到他的回答,直接开口道:“当初我说贵妃认亲的水有假,父皇不信。现下我回来,还是想和父皇说那句话,请父皇重新与我滴血,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贞元帝终于愿意出声,“不用了。”
齐扶锦不肯放过,还想再说,却被贞元帝抢先开了口,“礼王生不出孩子,我已经知道了。”
齐扶锦一愣,脑子竟难得有些转不过来。
是赶路太累了吧,他想。
反应过来后,他牵强地扯起了一个笑,这笑和方才在肃国公面前的那样相比截然不同,甚至还带着几分察觉不出的苦涩。
“父皇早就知道了吗?”
贞元帝这回不再吝啬他的言语,他很快回道:“不是,你走后,我才反应过来。”
贞元帝看着眼前的齐扶锦,太子的个子早不知什么时候生得比他还要高一些了,他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贞元帝妄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看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年了,太子回来了,他已经看不懂他了。
两人都没说话,贞元帝好像看到太子的眼睛红了一瞬,好像有泪珠在闪,只不过,只是那么一瞬而已。
贞元帝知道他委屈,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问他这一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也没有问他恨不恨他。
他是皇帝,即便做错了事,也轻易低不下头,他最后只是看着太子问出了两个字,“疼吗。”
这两个字好像藏着歉意,可是齐扶锦已经感知不到了。
他现在就连悲伤也只是转瞬即逝,脸上那个不自然的笑,终于慢慢恢复了寻常。
他摇头,笑着回话,“不疼了。”
贞元帝没再说下去,道:“赶路回来的?累了吧,先去休息。其他的事,以后说,来得及。”
贞元帝没有提让齐扶锦去看皇后,齐扶锦便知道,是她不想见他。
贞元帝说完这话就不再说,转身离开,齐扶锦看着他的背影问,“礼王叔在皇祖母那里吗?”
贞元帝顿了步子,没有动作,没有说话。
“我去杀了他可以吗?”齐扶锦笑着问他,“父皇怕皇祖母恨你,始终不肯下手,那我来吧,让我杀了他吧。”
齐扶锦从五岁起就在文华殿开蒙,一直到十八岁,为了能让皇后满意,能让皇后也喜欢一点他,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什么都要学到最好,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早在十几岁那年对政务都得心应手,那些难缠又烦人的大臣,抛开党争层面,哪一个对他又不是顶礼赞叹。
他太知道了,一个没权没势的藩王,杀起来能有多轻松。
尤其是像礼王这样的,没用的蠢货,死了也就只有皇太后会为他伤心。
如果说礼王死一千遍能换回一个太子,大臣们会毫不犹豫让他死一千遍。
真的杀了礼王,除了和太子不对付的首辅一党之外,谁又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呢。
贞元帝终于回头看他,“太后不会让你见他的。”
太后一直不让礼王出京,无非是怕他回属地的路上,被皇帝的人暗杀,她甚至就连慈宁宫也不让他出,怕他离开她的身边,马上就会有人杀了他。
齐扶锦知道了贞元帝的意思。
他回了紫禁城,第一眼见过了自己的父皇,而后,直奔慈宁宫去。
贞元帝没有拦他,放任他离开,转身进了里殿。
沈咏筝已经被扶起了身,靠在枕上,齐溪梦在旁边和她说着话,止不住掉眼泪,沈咏筝还要撑着力气去哄她。
她的状态看着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现在还能有力气去说话,那只手一下又一下摸着齐溪梦的小脸。
“小梦,不哭,哭些什么。”
她越是这样说,齐溪梦哭得越叫厉害,贞元帝把她挤走,道:“倒霉孩子,就会哭,让我和你母后说。”
齐溪梦站在一边掉眼泪。
她想问问,她哥去哪里了,但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敢开口。
贞元帝看沈咏筝状态好,心里头高兴,趴在她的肩头,抱着她说了好多的话。
他说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说起了很久之前,他娶她为后的那一天,他还说起,他们以前说好的,百年之后,要葬在一起......
他让她,等等他,等他一起,不要这么早就丢下他一个人。
一开始都还好好的,咏筝也一直笑着接话,她说,她答应他,她说,他们会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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