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裴从前其实是真不喜欢齐扶锦的。
没办法,没有哪个同龄人会喜欢齐扶锦那样的人。他太聪明,太厉害,把他们其他的人都衬得蠢笨如牛,家里头的父亲、祖父,从小到大就喜欢扯着他的耳朵,让他多学学那个太子表哥,让他也多去和他亲近亲近。
沈舟裴听得耳朵里头都快起茧子来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和他打好关系,可齐扶锦每天东宫、文华殿、坤宁宫,这三个地方来回跑,最多再加一个乾清宫......得了吧。
年纪越大,听得唠叨越多了,沈舟裴一不喜欢读书,二不喜欢齐扶锦。
本来还想着李挽朝的出现,能让齐扶锦也刺挠一下的......
可近来东宫发生的事情,他也听沈绥华说过了。
齐扶锦运气是真好,碰到大善人了。
沈舟裴才不听沈绥华的劝呢,刚想起身往李挽朝的方向走去,身后却传来了众人给太子的行礼声。
齐扶锦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来的。
沈舟裴都还没走出去几步呢,就给齐扶锦喊住了,他冲他挑眉,问他,“下去打一场?”
齐扶锦身上也换一身玄黑劲装,甚至束发带了抹额。
那云纹织金抹额衬得他多了一些平日没有的风流韵味。
沈舟裴狐疑地看向齐扶锦,又扭头看了眼李挽朝,她听到他们这处的动静,也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
沈舟裴马上理解了齐扶锦想要做什么。
打马球是假,跑来现眼是真。
他不和他打,他这人会武功,他肯定会被他欺负得很惨。
沈舟裴想要摇头拒绝,可是齐扶锦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留下一句“跟上”,就扭头没了人影。
果不其然,齐扶锦就是故意来折磨他的,沈舟裴以前没少玩这东西,还是被齐扶锦弄得招架不住,打完马球下来出了一身的汗不说,还挨了好几下马球。
他怀疑晚上回去身上能出一身淤青。
沈舟裴受不了他,最后找了个借口就跑下场了。
齐扶锦又在上面打了一会,后来也没了劲,就下了场。
太子不常常出现在这种场合,可这回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的视线都忍不住放在他的身上。
只是叫人好奇的是,平日不喜欢这些场合的太子,今日怎么就来了呢?
还来不及揣测,就见他向一个女子走去,正是前些时日救过太子的那个女子。
齐扶锦毫不避讳地走到她面前,他直接往她旁边空出的那个位置坐过去。
李挽朝也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些什么,只是他一坐过来,她一下子也被其他的人一起看着,难免有些尴尬。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齐扶锦从袖口中拿出了个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
李挽朝想说的话憋回了嘴里,看着眼前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齐扶锦将自己的袖子挽起,将手腕递到了他的面前。
曾经这上面有一道难看的疤痕,很深很深,可是现在,竟也已经有些看不出来了,那手腕上依稀只能见得青筋的脉络,疤痕几乎见不到了。
齐扶锦指着腕间,对李挽朝道:“我手上以前也有个疤,很不好看。这个药膏,祛疤很厉害的,你看,我这就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从前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给她看到过自己的伤口,他那个时候,真的挺害怕她嫌弃他的,他很害怕,她知道他的过去后,也会别人一样讨厌他,嫌恶他。
可是现在他已经能够毫不避讳地将自己曾经受过伤的地方裸露给她。
没办法。
李挽朝之前说得对,自己都不爱,更别提去爱别人了。
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没人会来接受他的。
李挽朝看着他桌上的药膏,又看了看他的手腕,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她接过了药膏。
两人心照不宣地去揭过了往事。
齐扶锦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他的视线移向了远处。
此地于京城郊外,远处依稀能见得迭起群山,他当初赶路回京,走的就是这条山路。
他望远山,竟恍惚回忆起了从前和李挽朝在恩文府的日子。
那个很多事情都还没发生,很多事情也都已经发生了。
细细算来,她救了他,不只这一次。
他自杀的暖玉,竟都阴差阳错地被她给修好了。他那破碎的灵魂,早就一点一点的在被她复原,他为自己搭建的高墙,被她一点点敲碎,他整个人与心,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彻彻底底暴露在了她的面前,他的眼睛中,慢慢地充上了小狗受伤时的哀怜,妄图得到主人的救赎。
他从前的时候,觉得老天爷真是糟糕透顶了,从来都不会眷顾于他。
可是后来,她渐渐地顶替了老天爷的位置,救他于水火中,千千万万次。
神不据他。
神必据他。
人是不敢对神明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来的。
可他爱她。
想冒犯她。
他想抓着她说,我爱你,我比世间的所有人都要爱你敬你。
齐扶锦矛盾的心最后在见到她的一刻,很快就被宁静了下来。
他们安安静静地坐着,风吹起她的发丝、衣角,他闻着那令他心安的熟悉的香味,他们一起看马球,一起看远山。
这样就足够了。
等到有一天,神愿意走下高台的时候,愿意施舍给他这个信徒爱的时候,他再抱着她,冒犯地说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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