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金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当机遇来临时,自己是否也有可能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制定规则,成为特权阶级,意味着可以掌握话语权,甚至,可以改变一切被称为“无法更改”的规则。
她还记得时空管理局成立之初,最严苛的一条禁令便是:不可将生命体进行跨时空传送。
可是禁令归禁令,并不意味着技术手段无法实现。
既然如此,或许,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幸运,便有可能把冯钰带回星际时代。
她眼眸微抬,目光沉稳而幽深,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野心。
冯钰的命运已定,可是她的命运……
仍在继续。
第87章
087波灵
时间管理局初选时,叶南是数千人中的佼佼者,以极低的获选率被选中。
她的身体素质在同期中并不突出,可是她的判断力、反应速度,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皆远超常人。她擅长在危机中冷静抉择,也擅长在绝境中找到缝隙,而这样的人,向来是战场上的稀缺。
她本该继续留在时间管理局,按照计划执行任务,攀升到一个稳妥的位置。但是因缘际会,她被命运送到了前线,被丢进了波灵星系的中央第十三军。
她先是以参谋身份进入军团,随后,在两次高风险的突袭任务中,她精准决策,亲力亲为,成功拔掉敌军的两个t望点。之后,原军长被调离,其余将领死的死,伤的伤。最终,她临危受命,成为了这支残兵的新任指挥官。
这条升迁之路铺就了太多的鲜血与危机,但总体而言,还是顺利得让人不安。
她没有时间思考这种不安背后的缘由,战争从来不会给人留下喘息的时机,直到局势开始失控。
补给断绝。
药品告急。
波灵军方沉默。
第十三军像是被丢进了黑暗的深渊,四周漆黑一片,听不见任何求救的回音。
总控室内,气氛无比压抑,好似黑夜中死寂的深海。
墙角的监控灯闪着冷淡的红光,通讯设备的指示灯一明一暗,仿佛一颗濒死的心脏,呼吸微弱,随时濒临停摆。
叶南站在操作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边缘,她的指尖微微发白,额前的碎发因汗水粘在脸颊上。脑袋低垂在胸口,她的肌肉紧绷,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兽,整个人陷入无声的阴影之中。
她在咬牙忍耐,忍耐着这荒唐透顶的绝境。忍无可忍之际,她双唇微启,声音像是一枚子弹,低沉而危险:“继续向波灵军方发信号。”
屋内站着一众兵士,所有人都听到了,可是无人应声。
她的手指蓦地合拢,下一秒,她抬起头,眼底是压抑到极点的怒火:“我和我的兵,就算要死,也该死在炮火中,而不是这样可悲地饿死、病死在这里!”
信息员安娜站在她的正后方,硬着头皮很谨慎的开口道:“已经发了。从上周到现在,我们向波灵军方发送了五十二次补给请求,皆没有回应。”
叶南的呼吸微微一滞,盯着闪烁的通讯屏幕:“信号被屏蔽了?”
安娜摇头,态度笃定:“没有,信号畅通无阻。”
畅通无阻,却没有任何回应。
波灵军方听见了,他们知道,他们却选择沉默。
叶南站在操作台前,一动不动,一股难以言述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睛,呼吸一点点变得低沉,像是要把所有的怒火都压进心脏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答。
忽然,显示屏亮起。一道信号输入,来源不明,是加密通讯。
所有人的神经被瞬间绷紧,屏幕上的信号光点像是一只窥探的眼睛,冷漠、审视、不怀好意。如今他们已是孤境之军,孤立无援,任何外部信号都有可能是陷阱,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叶南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键。
信号接通的刹那,一道熟悉的声音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响起:“喂,南姐,是我。”
是林念的声音。
叶南双目微嗔,心底翻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在诧异的同时难掩惊喜。
自从她离开时间管理局,便断了与所有旧人的联系。此刻,林念的声音如同一道久违的回音,穿透了时空,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
叶南应声,声音低哑:“林念?怎么是你?”
“南姐,听我说,我现在没有多少时间。”林念的语速很快,几乎是一字一字往外砸:“迦南星系正在对第十三军实施绞杀性围困,三天前,这个情报就已经送达了波灵军方。波灵军方以营救代价太大过大为由,决定放弃你们。但是据我所知,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当中涉及上层人员之间的利益置换。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被遗弃的棋子,被牺牲的蝉。
叶南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双手攥握成拳。
她听懂了。
叶南极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林念低声道:“你离开时间管理局后,我被调到了联盟的秘书处。”
秘书处虽非核心部门,但每天要接触大量机密文件,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不言而喻。
林念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南姐,这是绝密消息,所以,不要再对波灵军方抱有任何期待了,你们只能自救。现在你们那边情况如何?能突围吗?”
叶南眯起眼睛,望着屏幕上的战局沙盘,心情沉重如深渊:“很难。”
她声音冷淡,却透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理智:“半个月前,我们和迦南星系进行过一场正面的交锋,伤亡惨重,现在缺食物,缺药品。我想迦南星系之所以采取围困策略,就是算准了我们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对于他们而言,与其发动正面冲突再添伤亡,不如守着我们坐以待毙。”
信号那头的林念顿时陷入沉默,第十三军已经被落入死局,言语在此刻显得既苍白又多余。
“叮――”
信号被迫中断。几乎就在提示音响起的刹那,整个总控室仿佛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沉默,仅仅持续了一秒钟。
紧接着,绝望彻底撕裂了所有人的理智。
有人呆滞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有人因恐惧而失控,狠狠砸向墙壁,嘶吼着试图找到一点活下去的可能。更多的人则是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哀嚎、哭泣、怒吼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座压抑到极点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们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总部不会回应,联盟不会救援,所有的求援信号都只是徒劳地呐喊。他们像是一群被圈在囚笼里的兽,只能等待着敌人逐步收紧包围圈,直到最后被彻底屠戮殆尽。
咒骂声在周围此起彼伏。
“混账东西!他们真的抛弃我们了!”
“怎么会这样?我们是军人,我们是战士!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
绝望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迅速腐蚀每一个人,也包括叶南。
她早已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方式,也许是战舰爆炸的那一刻,被灼热的金属吞噬;也许是敌军突破防线,被密集的炮火轰碎血肉;也许是被俘,被迫承受敌方最残忍地审讯与折磨,直到彻底咽气。
她唯独无法接受的,就是窝囊地死在一场政治算计里,什么都没有做成,什么都没有改变。尤其是没能改变冯钰的命运。
阿钰……
她饱含眷恋地在心底默念冯钰的名字,倏忽间,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炸开,似黑夜中流星划过,亮起的一道刺目的光芒。
是啊,自己怎么忘了那里。
她的眼神骤然凌厉,接着猛地抬手,狠狠砸向控制台!
“砰――!”
剧烈的撞击声回荡在整个总控室,仿佛一记惊雷,生生将所有人从混乱和恐惧中震醒。
众人惊愕地望向操作台前的叶南。只见她缓缓抬头,目光锋利如刀,声音却稳如磐石,沉冷而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安静!”
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们的生命,在那些上层人的眼里,不过是一场游戏。他们坐在会议室里,冷眼看着战局变化,抬
手轻轻一拂,便可以让我们彻底从棋盘上抹去。“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目光沉如夜幕:“凭什么?”
没有人回答。当中的一些人低下头,喉结滚动,牙关死死咬紧。
“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而我们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凭什么我们的生死只能由他们来决定?”她一步步向前,站到了所有人的正中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我绝不会坐以待毙!波灵军方既然放弃了我们,那我们也不必再听从军方的命令!”
她的手重重落在控制台上,目光如炬,字字冷硬如铁:“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最高长官,将担负起全军所有人的生死!”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说话,没人动弹,只有墙上的电子屏幕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点,孤零零地在一片死寂中跳动着。
终于,安娜微微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道:“长官,您……有什么打算?”
叶南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荒芜星。”
安娜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荒芜星?”
她身后的人群顿时炸开了小小的骚动。
荒芜星,那是整个星系的边缘,是所有罪犯与边缘人物的最终归宿,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但叶南却神色不变,语气沉稳:“没错,转移阵地,目标――荒芜星。”
四周一片错愕,许多人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望着她的眼神复杂不已。
“可……可是……”有人喃喃开口:“那可是流放地,那里……”
“那里有的不止是垃圾。”叶南打断他:“也有不曾被人看见的资源。”她的目光锋锐,仿佛透过层层战火,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她从那里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荒芜星并不只是一个被遗弃之地。它是一块真正的、未经开采的战场,是这个宇宙秩序之外的裂隙,是一个可以打破规则、颠覆命运的地方。
如果这个宇宙注定要把她推入深渊,那她就亲手撕开一条活路。
她环视众人,声音坚定如誓言:“我要将那里作为我们新的根据地。有朝一日,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那片星球孕育出的是最可怕的战士,是最无法撼动的力量。很快,我们将会奔赴那里,在那里,我们不再是被放弃的军队,更不是上层人士手中的筹码,而是从灰烬中爬出的希望,是人类文明的未来。”
第88章
088灼灼
烈日灼灼,炙热的天光铺洒在乾元殿前,青石板吸收了一上午的暑气,此刻烫得好似烙铁。
怀贞跪在殿前,膝盖死死贴着石板,连半分缓解的余地都无。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衣衫的下摆早已被汗水浸透,额角的热汗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石板上,转瞬便蒸发不见。
可他仍旧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被烈日炙烤的石像。
他知道陛下不肯见他。
不是没听见,不是没收到通报,而是故意装聋作哑,故意把他晾在这烈日底下,让他知难而退。
可他偏不退。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莽撞,可是他别无选择。
殿外一片死寂,唯有阳光炽烈如金,好似一把锋利的刻刀,将这片沉默雕刻的森冷又荒凉。
周围早有内侍看不下去,悄声劝他先回去避暑,怀贞却充耳不闻,只是垂着头,眼神固执地盯着石板。
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疼痛被麻木消解,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热,是炙烤,是从石板上传来的灼烧感,一点点地烙进骨髓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恍惚间,他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殿门口快步走来。
耳边的嗡鸣声渐渐散去,他听见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低声说道:“公公,起来罢,陛下传您进去。”
怀贞怔了一瞬,下一秒,他试图撑起身子。可是双腿麻木的厉害,一股酥软无力的感觉涌遍四肢,他刚一起身,膝盖便猛地一软,整个人险些再度跪倒下去。
内侍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他,他却强撑着自己站稳,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衣角,一步一步朝大殿内走去。
殿门近在咫尺,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要跨越万里山河。
一步、两步,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终于,他迈步跨过门槛。
大殿之内,金漆雕梁沉沉压下,四周光线阴翳,冷气与外面的灼热格格不入,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稳住脚步,视线缓缓扫过殿内,末了落在那张堆满奏折的长案之后。
萧绰正坐在那里,身体斜倚着椅背,手肘撑着额头,眉心紧蹙着,像是疲惫,又像是颓唐。
一时间,怀贞什么也顾不得了,快走几步疾走向前,他扑跪在萧绰面前。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陛下,求您饶了师父罢!”他哑着嗓子,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是压抑到极致的悲哀:“师父对您一片忠心,这些年为了您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您不能因为旁人的几句恶言恶语,就要杀了他!”
他抬头看向萧绰,目光灼灼,眼底写满恳求。
可萧绰不言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沉默,比拒绝更可怕。
怀贞心头一沉,试探着向前膝行几步,跪在萧绰的脚边,伸手拽住萧绰的衣摆,他声音颤抖着哀求道:“陛下,求您了……”说完,又深深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若不成……就拿奴婢的命,换师父的命罢。”
萧绰坐在椅上,手肘抵着扶手,额头微微低垂,仿佛已经疲惫到极点。他闭了闭眼,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半晌,他开口道:“你以为朕想杀他吗?朕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着。”
声音很轻,可是这句话落在怀贞耳中,却像是一记闷棍,砸得他胸口生疼,五脏六腑都在隐隐发颤。
萧绰接着道:“可是事到如今,朕也没有办法。朕身为天下万民之君父,不能拿百姓与江山社稷去冒险。”
他顺势将冯钰的打算告诉了他。没有过多的修饰,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压在怀贞的身上,压得他几乎快要崩溃。
他没想到师父竟然早已筹划好一切,从头到尾,将自己的人生摁进了死局里,走得那样干脆,又那样决绝。
随着话音落下,萧绰的身体也跟着一点点瘫软下去。他的后背紧贴着椅背,嗓音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无力感:“你师父是为大义而死,朕又岂敢存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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