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酸涩迅猛地涌出来,但很快就被怒火熔浆烧没了。
幸好,她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也从未把他的示好放在心上。
男人的嘴,向来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陆正涵的剑眉压了压,疑惑地盯着她细微的表情。
问都不问。
查都不查。
让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件事,以及那日她提起此事时的刚烈决绝。
可是,二妹哭得这般凄惨,定是受了欺负。
一时之间,他有点难以决断。
“我倒是忘了,陆大人惯会护短,你们陆家的女人惯会做戏冤枉人。”
沈昭宁寒凉的声音含着几分讥诮,看向苏采薇的目光好不掩饰:
说的就是你。
苏采薇也看向她,心狠狠地一颤。
不免怀疑,难道她已经找到了当年那件事的人证或物证了吗?
高妈妈,还是……
看来,必须先下手为强。
陆清雪的泪珠簌簌掉落,不要钱似的,眼里藏着一丝阴狠。
阿兄,快快把这贱人打个半死,把那套钗抢过来!
“你不必阴阳怪气,我自会查清楚。”
陆正涵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也想起耀哥儿开蒙需要她的帮忙,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沈昭宁冷笑着坐在躺椅,“趁所有人都在,现在查问吧,陆大人。”
他冷肃的目光扫向庭院里那些丫鬟婆子和护院。
紫苏气势十足地过去,把所有仆人召集起来,列队等待查问。
第32章 用着用着就变成你的了?
苏采薇安抚地拍拍陆清雪的后背,委婉道:“夫君,春芜苑的仆人自然听命于姐姐,未必敢说实话,这不太公允吧?”
紫苏扬起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二夫人,这些丫鬟婆子、护院都是徐管家送来的,他们不是鬼鬼祟祟地窥探房间,就是背地里议论大夫人。不知他们是徐管家的人,还是二夫人您的人?”
“仆人、护院的调度安排是徐管家在管,我一向不过问的。”苏采薇和气温婉地解释。
“徐管家不是听命于二夫人您吗?”紫苏理直气壮地反问。
“闭嘴!”
陆正涵愠怒地呵斥,站在仆人面前,冷厉道:“你们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如实禀报。若胆敢欺瞒……”
紫苏徒手掰断一根树枝,凶巴巴道:“倘若有人撒谎诬蔑大夫人,这便是他的下场!”
一众仆人颤抖着面面相觑。
审问下来,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说了实话,紫叶和冬香自然也说了实话。
其余人不是说没注意,便是浑身哆嗦着说大夫人欺负二小姐。
如此结果,陆正涵面色铁青。
冬香和紫叶是二房那边的丫鬟,刚来几日,不至于对沈昭宁忠心耿耿,也不可能针对她,供词的可信度比较高。
这么想着,他突然转头看向陆清雪,“二妹,你为什么弄伤自己,为什么说沈昭宁欺负你?”
陆清雪靠着苏采薇,好似躲在她怀里,颤得厉害。
饱受欺负的小可怜模样,还真是让人疼惜不已。
陆家所有人把她宠坏了,她不惧任何人。
但此时,她看见阿兄不同于往日的怒容,竟然心生了惧意。
“阿兄,我只是很喜欢那套钗……”她害怕地瑟缩着,泪珠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夫君,此前我答应过二妹,把那套钗借给二妹戴的。”
苏采薇察觉到她慌乱地挠着自己,不得已帮她说话,“二妹问了我院子的丫鬟,得知你把那套钗送来春芜苑,这才过来跟姐姐借。”
这时,冬草慌惧地跪下,“大爷,奴婢见二小姐整日闷闷不乐,便提议二小姐用这法子借那套钗。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唆使二小姐。”
“贱婢!”
陆正涵朝她的胸口狠厉地踹去一脚,怒喝一声,“杖三十!拖下去!”
两个婆子立即把冬草拖走。
他来到沈昭宁面前,清清嗓子,忽然觉得有点……
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此事是我冤枉你,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至于是怎样的交代,他还没想好。
交代也好,补偿也罢,反正他会尽力办好,让她满意。
他给了十分的诚意,她可以气消了吧?
“二妹确实很喜欢那套钗,如今她容貌有损,你是否可以借她几日?”陆正涵低声下气地说着,自问求人的诚意和态度已经足够了,“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哦?”沈昭宁寒凉的眼风扫向苏采薇和陆清雪。
心里的冷笑凝结成霜。
冤枉了人,不道歉。
还没给交代,就来讨要了。
他也根本没想过,让他的好妹妹跟她认错赔罪。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阿兄,就有什么样的妹妹。
陆清雪和苏采薇一起看向她,对于她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陆正涵也是如此,猜不透她的意思。
苏采薇走过来,柔婉地欠身解释:“姐姐,这事怪我,我应该事先跟夫君说,那套钗要给二妹戴几日,便不会有今日这事了。是我的错,只要姐姐愿意把那套钗借给儿妹几日,你有何要求,我都会尽力办妥。”
“若我不借呢?”沈昭宁站起身,轻描淡写地拒绝。
“姐姐,库房里的东西,你看上哪些,我都让仆人送过来。就当作是借给我,好不好?”苏采薇放低姿态,都要献出膝盖跪下了。
“薇儿,你不必如此。”
陆正涵厉目瞪向沈昭宁,“我们已经这样求你了,你还想怎样?”
当初,迎娶沈昭宁之前,他答应过薇儿,不会让她低人一等,不会让她对沈昭宁下跪。
在他心里,薇儿永远是妻子,不是妾,更不是奴仆。
这是他对薇儿的补偿。
沈昭宁差点因为“还想怎样”这四个字笑出声。
纵然她在这五年里淬炼过千百次,心间铸起了铜墙铁壁,但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可笑、可悲。
笑自己每日都要跟这些奇葩浪费口舌和精力。
悲自己还在被陆正涵的言行举止牵动情绪。
“陆清雪诬蔑我,不应该向我认错赔罪吗?”
“不过,她是不愿意向我赔罪的,我也不需要。但她砸伤了表少爷的头,应该向他道歉赔罪。”
她清凌凌地开口,声音细弱,院子里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正涵的眸色顿时暗沉了几分,拳头骨节啪啪地响。
二房的陆湛,有什么资格让二妹赔罪?
他不配!
苏采薇娇媚的脸庞布满了诚意,“姐姐,那日二妹伤成那样,难免心情恶劣,而且脸痛得神智不清才会做出傻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如我替二妹向表少爷赔罪。”
“苏采薇,你就这么想道歉赔罪吗?”沈昭宁玩味地勾唇。
“那日在朱颜记,二妹受伤,是我没照顾好她,我也有错……”
苏采薇委屈地说着,眼圈立马红了,楚楚可怜地看向夫君。
陆正涵心头的怒火瞬间如火山迸发。
但想着不能再像此前那样,只能拼命地克制住。
“苏采薇,方才你说把那套钗借给陆清雪,你是不是忘了,那套钗你也是借的,你有什么资格借给别人?”
沈昭宁冷冽地逼视她,“还是说,你用得顺手,用着用着就变成你的了?”
陆正涵震怒,“沈昭宁,你莫要得寸进尺!”
陆清雪忍到了现在,终于忍无可忍,“那套钗不是你送给大嫂的吗?既然你送给大嫂了,那就是大嫂的东西,她当然可以借给别人!”
“大夫人从未把金镶玉十二钗送给任何人。”紫苏义愤填膺地喝道,“是二夫人硬抢了去……”
“姐姐,我知道你在乡下庄子受了很多苦,打从心底恨我,但我实在不知那些恶奴会那样欺辱你呀……”
苏采薇忽然跪下,声泪俱下地哭道:“姐姐你有何怨怼,都算在我头上好了,我给你磕头赔罪。”
咚咚!
磕了两下,就被陆正涵硬拉起来。
陆正涵怒发冲冠地厉吼:“沈昭宁,你非要折辱薇儿才甘心吗?”
第33章 要你十倍偿还
沈昭宁好似在看一对陌生男女在台上演戏,孤寂的眉眼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不说她想不到,就是紫苏和其他仆人,也都叹为观止――
二夫人,执掌陆府中馈的真正主母苏采薇,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
平日里她威怒并济,行事爽利,动怒起来杀伐果决,不少仆人都畏惧她,可不像会给人下跪,还磕头。
此时这一出,委实让人大跌眼镜。
苏采薇娇弱地靠着陆正涵,委屈地啜泣着,哭得快晕过去了。
就连陆清雪都看直了眼,心底涌起一股子膜拜。
大嫂就是大嫂!
感染力太强了!
沈昭宁忍不住发笑,眸色却越发的寒,“我没让她跪,她急吼吼地跪下,怕是心虚了吧。”
忽然明白了,苏采薇是陆正涵的逆鳞。
苏采薇下跪是他怒火迸发的爆点。
陆正涵搂抱着她,想把她安置在椅子上。
但苏采薇哭得直打颤,虚弱得快软倒在地,他不得已抱着她。
“方才你咄咄相逼,不就是逼她下跪赔罪吗?”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眸,火星子迸射出来,似要把对面的女子烧得干干净净。
“大爷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大夫人没逼二夫人下跪赔罪。”紫苏气炸了,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出,“大夫人自己跳出来要替二小姐赔罪,磕不到三下就被大爷你拉起来了。大爷你拽着大夫人的头撞地,可是撞了好几次,鲜血流了一脸,至今还没痊愈呢。二夫人的额头只是磕红了一点点,大爷你就心疼得要死要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夫人是你亲娘。”
最后一个字说完,不带喘的,还有一点点余力。
众人再次叹为观止。
就连沈昭宁也惊愣住了。
紫苏骂人、损人的功夫见长呀。
陆正涵是一家之主,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有损威严,自是怒得七窍生烟。
他的周身掠起寒戾的杀气,右脚迅猛地抬起,凶狠地踹向紫苏。
沈昭宁相信,他这一脚裹挟着熊熊怒火和十成力道,脏腑定会受伤。
她迅疾地把紫苏推开,紫苏没有半分防备,狼狈地摔在地上。
好在沈昭宁没使全力,紫苏没摔疼,利索地爬起来。
陆正涵踹了个空气,怒火焚睛,猩红的戾气充斥着眼眸。
“沈昭宁!”
攥紧的拳头颤得厉害,几乎克制不住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沈昭宁突然朝着苏采薇疾步过去,拔下她发髻上的金簪。
“啊!”
苏采薇骇然地发出惊叫,后退着闪躲,但还是没能避开。
沈昭宁一手发狠地拽住她,一手握着金簪,尖尖抵在她娇嫩的脸颊。
“沈昭宁,你要当着我的面行凶杀人吗?”
陆正涵震骇得呼吸都停了,目眦欲裂地怒吼。
然而,他担心沈昭宁一不小心手滑了,把金簪的尖端刺入一分,弄伤了薇儿的脸,没敢强硬地过去解救薇儿。
他森厉地警告:“若你伤她一分,我要你十倍偿还!”
沈昭宁的心湖本是冰封千里,听了这话,不知要羡慕苏采薇,还是为自己悲哀。
他对苏采薇确实是真爱,但为什么要违背真心另娶他人为妻?
男人呀,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真心喜欢的女子牺牲这、牺牲那,让她处于水深火热里。
无论是她,还是苏采薇,都被陆正涵这种道貌岸然的混蛋害了。
苏采薇骇惧得浑身发颤,眼里涌出哀求的泪光,弱弱地叫着:“夫君……”
这贱人不像是冲动的人,挟持她必定有所图谋。
“陆大人,若你上前一步,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沈昭宁的瞳眸泛着寒潭历经三千年不散的寒气,让人心胆俱裂。
“大夫人,奴婢看着大爷。”紫苏站在他身边,时刻盯着他,防止他突然发难,伤害大夫人。
陆正涵瞪她一眼,盛怒地问沈昭宁:“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昭宁知道苏采薇不敢乱动,这才清冷道:“三年多前的中秋佳节,我和紫苏上街看花灯。由于人太多,我们走散了,我找不到紫苏,便先回府。”
“半途,一个醉汉抢我的钱袋,一位陌生公子仗义出手救了我。他担心我再遇险,坚持送我一段。”
“然后呢?”陆正涵不悦地眯眼,竟然还有这种事。
她不上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全城的人都涌出去看花灯,看的都是人头,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就是寂寞了想出去吗?
沈昭宁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变化,轻缓的声音寒意}人,“那位公子把我送到府门前,碰巧苏采薇的丫鬟春回看见了。翌日早间,苏采薇来到春芜苑,诬陷我私会外男、红杏出墙,并且以此要挟我,逼迫我把金镶玉十二钗借给她。”
苏采薇的心狂烈地跳起来,四肢慌惧地颤着。
果然是这件事!
“夫君,我也是女子,知道名节重于性命,我怎么可能用这种杀人诛心而且没影的事逼迫姐姐?”
“那次我恳求姐姐把那套钗借我戴几日,她求我替她说几句好话,让夫君多来春芜苑,我答应了,姐姐就把那套钗送给我。事情便是这样的。”
“夫君,我们约定过,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隐瞒彼此。你不相信我吗?”
最后一句,她哭得沙哑哽咽,泪珠儿像断线的珍珠滚落。
格外的凄美可怜。
这番话让陆正涵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甜蜜约定和快乐时光。
他自是相信薇儿的。
他和薇儿一起长大,相伴近二十载,她是什么秉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陆正涵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沈昭宁时,冷厉如刀锋刮过一般。
“你说薇儿用那件事逼你,你有人证或物证吗?”
“陆大人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苏采薇说的是真的,而我说的是假的?”
沈昭宁失血的嘴唇噙着一抹苍白的冷笑。
早就料到这个狗男人不会相信她。
但好歹,他给了一个聊胜于无的机会让她自证。
她不知这算不算,他对待她这方面有一丢丢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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